岩倉城外,一座小酒館的包廂中。
“稟世子大人……那小子慫啦,哈哈哈哈!”天一一邊捧腹笑著,一邊大聲道。
鄧三石哦了一聲,銳利的眼中閃動著鋒刀一樣的光芒。
只聽他道:“怎麽回事,且說說來?”
凰起將情況稟於鄧三石,道:“這樣的廢物,實在不足以作為世子的對手啊……”
鄧三石也嘿嘿道:“果然是年紀太小,膽識不夠,竟然臨陣退縮了麽。可他不知道,消極怠工,我照樣可以彈劾他,把他的統領位置拿掉啊……”
天一道:“那麽,世子現在就去向殿主彈劾這個廢物小子?”
說著,鄧三石抿了抿杯中的酒:“你們這些在前面衝鋒陷陣的,就該鋒芒畢露。而我躲在後面運籌帷幄,便該沉得住氣,不能輕舉妄動。那小子自以為有謀,然而我鄧三石也是謀者啊!呵呵呵呵……”
他笑聲不大,但眼中滿是得意神色。
天一腆著臉面道:“世子……我們為您做這些事情,能否叫袁雪妃陪咱們兄弟倆幾宿?”
袁雪妃,便是之前在白衣營中嘲諷吳鋒的美貌女兵,曾經是鄧三石的婢女,和鄧三石有合體之緣。
比起祖父鄧嶸的好色如命,鄧三石和其父鄧愛侯一樣,視女人為衣服,對這些事情倒是看得不重。
他取得袁雪妃紅丸之後。覺得這女人味道不過如此,又玩了幾次,便不再寵幸了。之後,鄧三石也曾聽說袁雪妃經常與俊俏的小生過夜,他也不以為意。
但是天一長得這副大餅臉香腸嘴的土氣模樣,凰起也是三寸丁的矮子。想到容貌姣好的袁雪妃在這兩人胯下婉轉呻吟的模樣,鄧三石未免覺得惡心反胃,卻強裝出笑容,笑著擺手道:“你們兩個,也太貪了罷。袁雪妃是小爺我的女人,想賞也不能輕易就賞了。等你們兩個再立幾次功勞,然後做打算!”
天一、凰起不由悻悻然,鄧三石又好言撫慰了幾句,兩人才再次興高采烈地離去。
鄧三石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嘿嘿兩聲。
他不過十六歲,就能夠在攻打鄧嶸的戰爭中統領接近一半的部隊,足見鄧愛侯對他的看重。
鄧愛侯雖然才能不夠,但心氣不俗。同樣,鄧三石也不至於是最為低級的那種二世祖。
對於天一、凰起這種貨色,鄧三石其實是看得很透,絕不至於和他們推心置腹的。然而在他看來,很多時候要辦事。必須得借重這種人不可啊……
……
吳鋒聲稱自己是個閑散的人,但在接下來的十天。卻又去了白衣營幾次。
每次他都是在場邊背著手繞著,觀看辛待機是怎麽操練這群驕兵悍將的。
只見辛待機手持一杆令旗,打著旗語,發號施令。
這五十名武士便一個個組成小型的鶴翼、魚鱗、鋒矢、長蛇、雁行、方圓、衡軛、錐行等陣形,在演武場上快速行進著。
白衣營新建,這些人也不是十分認真。顯得並不熟練,然而倒也還有些模樣可言。
辛待機又讓他們或者“聞鼓則進,鳴金則退”,或者集體做出刺擊動作,或者捉對廝殺。
看見吳鋒津津有味地瞧著他們的操練。等到休息時間,鄧三石的婢女袁雪妃不由又直接對著吳鋒道:“新任的統領大人喲,你怎麽只是乾看著呢?是巡視還是偷學啊?”
吳鋒微笑不語。
但袁雪妃卻是說對了,吳鋒之前對於兵事其實沒什麽了解。如今觀看辛待機如何操練軍隊,也便是學習了。
辛待機不但從小便在鄧愛侯身邊閱讀兵書,也隨鄧愛侯參加過許多演習,對於兵事還是有些了解的。
而吳鋒現今的軍事知識,就都來源於書本了,缺乏實踐經驗。
只不過倘若白衣營這群人對他沒有敵意,他自然可以和辛待機一起指揮,裝模作樣地發號施令,便能掩飾自己對於軍事實踐知識的缺失。
如今他在這邊上巡視,卻是被袁雪妃看了出來。她不由露出極為得意的神色。
天一也低頭笑道:“哈哈哈……新來的統領,竟然是個連兵事都完全不懂的廢物呢……”
凰起道:“是啊,是啊,讓一個屁都不懂的小毛孩來領兵,也真是可笑啊……”
這兩人當著吳鋒的面肆意諷刺,完全無所顧忌。
從羞辱他人中得到快感,是人類的天性中的陰暗一面,而天一、凰起這種鄙陋的二世祖,就越發如此。雖然吳鋒是他們的頂頭上司,但仗著有鄧三石撐腰,他們完全不把吳鋒當一回事。
他們更計劃著,如果吳鋒對他們發號施令,他們就提出交手的要求,然後將吳鋒毆打一頓,讓吳鋒完全失去顏面。然而吳鋒一直都只是乾看著,所以天一和凰起也只能低著頭亂噴口水。
“辛副統領,代我好好訓練士兵,我先回去了。”吳鋒假裝完全沒有聽到那群人的嘲弄之語,對辛待機道。
辛待機不冷不熱地應了一聲。
這群人對著吳鋒的背影,又是無盡的嘲諷。
“哈哈哈,沒能力指揮,還在辛統領面前裝腔作勢。”天一嘿嘿道。
“我們隻認辛統領,不認你這個小屁孩喲。”凰起陰陽怪氣。
“當真是莫裝逼,裝逼早晚遭雷劈啊,嘿嘿。我看這天氣真不好呢,陰雲密布的……”天一接過話頭。
“這小屁孩回去了,又該跑到姓華的那裡賣屁股了吧……”凰起又道,神色極為惡心。
辛待機依然只是淡淡地看著他們。
這白衣營烏煙瘴氣的,他其實也看不慣。鄧愛侯派他當這個副統領,絕不是想看到一個連大煙館子都不如的白衣營。
吳鋒私下裡對他說得沒錯,白衣營,該整治了。
……
宋山內與吳鋒相對而坐。
“白衣營那幾個混帳,還真是不作死就不會死呢。”宋山內冷冷道:“拿舅舅說事,還不止一次……”
“不知死活的人,這天下從來就不缺。”吳鋒道:“不過他們也注定是炮灰。你舅舅不是本地人,卻在殿裡當二把手,很多地頭蛇都有意見吧。”
“排外畢竟是通病啊。”宋山內道:“這也是我打算成年之後跳槽的原因之一呢。”
吳鋒道:“不過他們這也是逼著外地人抱團,聯手對抗他們。如果不是他們說那些鬼話,你舅舅也絕對不會這麽輕易地把他暗中組建的密探隊借給我們,那麽辦起事情可就麻煩多了。”
宋山內拍著吳鋒的肩頭:“嘿,可不輕易呢。虧我又是添油加醋,又是分析利害,他才肯豁出去一次支持你,但也就是借這麽幾個人而已,本身不管你做成怎麽樣,可都不會出手的。所以呢,如果指望其他的客卿譬如四大將幫忙,你就別想啦。”
“我明白。”吳鋒道:“他的位置決定了他只能效忠於殿主一個,不能參與派系爭鬥。不過現在缺的只不過是人手,華軍師肯借這麽幾個人,大事就定了。”
“不錯。”宋山內道:“你的計劃,層層後招,環環相扣,確然稱得上是天衣無縫。”他突然露出一絲詭笑:“可是,是不是狠毒了點?看你生得文文靜靜的,沒想到這麽大殺氣呢。”
吳鋒道:“你覺得挺奇怪?”
“哈哈哈哈,哪有,哪有。恨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我是對於這小小岩倉殿裡的名利,不當一回事。以後誰如果妨礙我的好處,我可不管三七二十一,不管誰有錯誰無辜,殺他個血流成河再說呢。”宋山內道。
吳鋒也只是淡笑。
宋山內有能力,這是沒得說的。
但和吳鋒的不同在於,他也是個比較自私的人,著眼的基本上都是自己的利益。對朋友他會講義氣,但對其他人可能就缺乏底線了。
吳鋒這次再度毒計, 是因為根據這些天的調查,他想要結果的人,都有其取死之道,並不只是因為與他為難。
收拾掉這些人,是為了給自己立威,挫敗鄧三石的陷害。然而也是除蟲行動,消滅掉這岩倉領內為非作歹的蛀蟲。
當斷則斷,對付這種人,應當如同秋風掃落葉、快刀斬亂麻一樣,沒有絲毫憐憫。故此,吳鋒心中無愧。
對於宋山內的想法,吳鋒有不讚同之處。
只不過,水至清則無魚,人生在世,不可能不和與自己觀念不同的人交朋友。必須要有一群有能力的朋友,自己才能越發進步。
何況,只要不像袁曙那樣陰陽怪氣,如宋山內的自私自利,也可視作真性情的一種。
所謂的“君子之交淡如水”,只不過是理想化的情況罷了。意氣和義氣,本來就在酒肉之間,在相互幫襯之中。有酒肉未必是兄弟,是兄弟卻必定一同喝酒食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