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通僅剩的一個弟子,於此時此刻剛剛趕到戰場,便見到吳鋒一掌將自己的師傅拍成肉餅,不由心膽俱喪,快速縱躍而去。
吳鋒對著此人背影長聲道:“替我帶話給鄧三石,讓他以後好自為之!至於那告密的凌清風,我早晚仗劍殺進關中,取他狗命!”
即便是如此危急關頭,吳鋒也依然考慮到回來奪取岩倉殿的事情。
鄧愛侯曾縱容他與鄧三石爭鬥。但他如果逃離之前挑明要殺鄧三石的話,鄧愛侯定然會有所疑忌。反之,鄧愛侯則會感到失去了一個人才,越發重用吳鋒留下的劉大志等人。
“大言不慚……”說話的是張光明麾下永恆二子中的鑾封,他眼見這小子如此狂妄,不由一陣忿怒。
話音未落,一道匹練一般的劍光,如同懸泉飛瀑一般,自鑾封頭頂怒刺而下,刷拉一聲,鑾封被從頭到腳砍成兩半,鮮血飛濺,元神爆裂散入萬裡雲煙。
一掌拍死鄧通之後,吳鋒猶有余勇可賈,以突破時的強絕爆發力,一劍劈殺鑾封!
漫灑的血花將將要濺上吳鋒衣衫,卻被他回轉長劍,揮出一道光幕,盡數擋了回去:“休要汙了我衣裳。”
吳鋒如今周身確實已經被鮮血染紅,但卻都是他自己和雲海嵐的血。
永恆二子中的另一人——彌羅心膽皆喪,禦劍飛遁,卻是慌不擇路。轟地一聲撞在了一棵數人合抱的大樹上,樹木登時被撞成齏粉,殘枝碎葉漫天亂舞。
而彌羅的速度登時便遲緩下來。
吳鋒掌中真氣運發。一排梭鏢自袖中激射而出,閃爍著幽冷的藍芒,化為一個圓圈狀,如同星輪一般,向著彌羅籠罩而去。
這是暗器手法中的星輪手法,長風激蕩間,如摶了漫天星雨。梭鏢上的藍色光芒被隱微的脈絡連接起來。形成一個無形的力場。
本已撞樹而速度大跌的彌羅感覺背後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將他猛地擒拿住。令他動彈不得,劈啪十幾聲,星雨一般的暗器,已然打透了彌羅的身軀。穿梭而過。
彌羅的身軀變成了一團蜂窩,血肉從十數個孔洞中噴湧,而暗器上沾染的劇毒,則於頃刻間彌散到彌羅的全身,令他皮膚都變成了深藍的顏色,墜落於地,很快化成一團藍色的爛肉。
直至此刻,吳鋒身上籠罩的紅光,才完全褪去。
張光明不由瞠目結舌。明明死小子和臭女人轉眼之間就要被擊殺,但那名叫謝衣的小賊卻是陡然間爆發出如此強橫的力量,不但擊殺了岩倉殿的鄧通。更是將他麾下的永恆二子——鑾封、彌羅盡皆誅殺!
他心下明白,靠著他們這些人,已經是不可能完成擊殺任務了,必須要靠父親誅仙王親自出手!
“大家不要慌,攔住他們!王上就要到了!況且那小子凶威已褪,再不能那樣凶橫。”張光明揚聲道。
眾人見鄧通、鑾封、彌羅三人全數被殺。也都心中駭然,但又不敢不從。不得不繼續向前追擊而去。
吳鋒卻是視他們為無物,轉眸瞥向雲海嵐:“雲姨,現在好些了嗎?”
“嗯……氣海的傷勢竟然也恢復了呢。”雲海嵐嫣然一笑,燦若夏花。
“那麽,我放你下來,你來保護我?”吳鋒微笑道。
“不用啦,你繼續背著我罷。”雲海嵐輕聲道,言中卻有著淡淡的甜蜜。
仿佛這裡不是長空之中,血肉飛濺的殺場,而是在溫暖寧謐的靜室之中,牛油大蠟高燒,兩人在熏香的氣息當中,相擁對語。
吳鋒也確然是明知故問,雲海嵐缺乏強大的攻殺之術,將元力借給他,的確能發揮出更加強大的戰鬥力。何況,如若解除兩人之間的陰陽循環,吳鋒便失去了飛行能力,雲海嵐又如何能保得吳鋒周全?
張光明見這兩人顯得如此親切稠密,不由心頭越發氣惱,只是他的飛行速度卻還趕不上背負著雲海嵐的吳鋒,更不用說其他人了,眼見著這兩人便要殺出重圍而走。
但就在這時,夜空之中,陡然降下一道紫影,冰寒與炙熱的氣息,竟是夾雜在一起,令吳鋒遠遠地便感覺到,登覺胸口一陣煩惡。
張光明驚喜叫道:“父王!”
一團洶湧的紫火浮在空中,當中是一個黑衣人影,面容被紫火遮蔽,無法分辨。
冰寒與炙熱混雜的怪異氣息,就是從那團跳動的紫火中傳出。
誅仙王看了看張光明一眼,聲音冷冽道:“劍來!”
一把三尺寒冰般的古樸飛劍,於虛空而出,須臾出現在他手中。
“誅-世-黑-火!”誅仙王長聲嘯道,長劍猛揮,一團紫火自他周身由劍鋒上激射而出,刹那化為深黑如墨的色澤,如有魔光閃爍,可吸人心神於其中。
黑火迎風即漲,向著吳鋒和雲海嵐猛撲而來。
吳鋒方才連殺三人,其實也消耗了大量的氣力,如今確然是勁松力泄,不敢硬接,隻得一個折轉,反身飛去。
這時,誅仙王方才冷聲道:“雲大小姐,好久不見。”
“是啊,四十多年了。”雲海嵐隻用一隻手箍著吳鋒胸口,另一隻手騰出來,撩了撩額頭上的秀發,看向誅仙王,淡淡道:“你老了,可惜還是那個奴才模樣。”
此言一出,本來威勢赫然的誅仙王頃刻間當空一震,紫火黯淡,顯出怒意盈滿的面容,哼了一聲道:“四十年的差距,足夠令我取下你首級。這一次,你再沒機會活過來了。”
吳鋒則已然背著雲海嵐。射向後邊追擊的人群方向之側面。
張光明一舞飛劍,帶著剩下的誅仙王一脈之人簇擁而上。
一道身影凌空一錯,正擋在了吳鋒的面前。
吳鋒再次猛咬舌尖。避開誅仙王射來的黑火,驟然加速!
這時,他也看清了眼前的身影。
是那位一直沒對自己發起攻擊的中年男子,他一身黑衣,形貌清臒,留著短髭須。
“讓開。”吳鋒冷冷道。
那人微一猶豫,而後飛劍激射而出。
吳鋒哼一聲。長劍怒蕩,只聽一聲猛震。這男子的飛劍刹那間被擊飛開去,插入地面泥土當中。
男子還想揮出一道光幕格擋,卻被吳鋒一劍斬破,長劍頃刻間便架在了這中年男子的脖頸上。
無法及時結出陣法的話。這群人中的任何一個對上現在的吳鋒,恐怕都全無交手之力。
這人歎息一聲,臉上卻是毫無懼怕神色,靜靜懸在空中,閉目待死。
吳鋒心中一愕:誅仙王門下,還有這等人物?
他劍鋒上透發出一股豐沛的元力,製住了此人,將他定在空中。
而無論是誅仙王,還是誅仙王的子孫門人們。都在刹那間呆住了。
這中年男子,竟是個比較重要的人物!
吳鋒猛然瞥見了此人腰間的劍型腰牌,腰牌是烏木造成。形式簡樸,上面刻著一個封字。
“封不覺?”吳鋒開口道。
中年男子驟驚,猛然睜開雙眼,道:“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吳鋒淡淡道:“畢竟我在岩倉這三年,對於楊麒麾下重臣的資料都曾經調查過。”
他又道:“封不覺,傲視王之妹夫。五十二歲。不以修為見長,擅於民政。官封大周民部侍郎,受封富田莊周遭良田十萬畝。於關中修築水渠,主事墾殖,多有功勞,民受其惠。雖享厚祿,而衣食不華奢。有一子名長繁,字落月,年方五歲。”
封不覺身形一震,才回過神來,開口道:“承蒙誇獎。能把雲海嵐救出來的少年,果然不簡單。今天你若逃出生天,日後必成我聖王道宗之大患。”
吳鋒歎息道:“可惜我就是調查得不夠全面,沒把凌清風這種小輩當一回事,以至於小心大意,方才落到今日的危境。”
封不覺道:“你應該也能猜到,我是傲視王派來監視誅仙王一脈執行情況的。你現在待如何?殺了我,抑或挾持我作為人質?”
周圍,包括誅仙王在內,眾人都呆住,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吳鋒替封不覺把剩下的話說完:“然而,挾持你也未必有用。以你的身份,為了追殺的成功,也是可以舍棄的對象。誅仙王等人最多暫時猶豫,但絕不會太久。”
封不覺道:“不錯。”他的神色依然鎮靜,未有絲毫懼色。
“為何之前不對我出手?可是想到兒子尚小,所以怕死?”吳鋒又問道。
封不覺笑了笑:“之前自然是怕死,現在卻不怕了。白刃臨身,怕又何用?”
吳鋒哼了一聲,陡然飛起一腳,踢在封不覺身上,封不覺口吐鮮血,被踹得飛開去,吳鋒背負著雲海嵐,如同彗星一般疾掠破空。
空中遠遠隨風飄來吳鋒的話語:“給我走罷!你算個不錯的人……但最重要的是,我很小的時候,父親便不在了,我不想讓一個五歲的孩子現在就失去父親!你的首級我先寄下,待我集結十萬大軍,進攻關中時再取!”
封不覺咽下口中的鮮血,忍著痛,咬牙道:“多謝今日活命之恩。我封不覺不諳兵事,但一定會全力培養落月。若你這少年有攻打關中的一天,那時落月或許也已成一代戰神,以西秦鐵騎阻你十萬雄兵!”
“借你吉言,我謝衣必當在這場追殺中活下去,以待與你兒子對敵的那一天!”吳鋒長笑,聲如雷奔電走。
誅仙王卻是怒吼道:“封不覺,你和這狂妄小兒說什麽廢話?命在須臾,還說攻打關中,這廝莫非失心瘋了不成?”
雲海嵐卻是又開口了,聲線沉穩:“他答應過我,就一定會做到。誅仙王,你且等著他取下你和楊麒人頭的一日便是。”
“可笑至極!”誅仙王飛追上來,長劍一揮,黑火彌漫,向著吳鋒和雲海嵐漫灑而來。
吳鋒回過劍,劍華激蕩,試圖格擋。
但洶湧的黑火,卻是陡然聚集起來,化為一個凝實的火球,猛然撞在吳鋒的劍鋒之上。
一股寒熱交加的氣息,沿著劍身傳導上吳鋒的手臂,令他手臂發麻,赤劍幾乎要失手墜下。
澎湃炸開的火焰,令吳鋒被震開數丈,更不得不閃身躲避。
他立即得出了結論,雖然同樣是征天境,但自己現在的力量,卻根本不是誅仙王對手!哪怕轉身全力對敵,也撐不過十招。
四十年前,誅仙王的修為固然是比不上雲海嵐,但四十年的時光,足夠讓他進步太多太多。
何況,這裡還有一群誅仙王的子孫和門人!
雲海嵐貼著吳鋒的耳邊,小聲道:“現在怎麽辦?”
紅唇中吐出的香氛,令吳鋒心頭微醉,恍若要忘記身邊的危局。
吳鋒微一沉吟,道:“爭鬥大要有五:能戰當戰,不能戰當守,不能守當走,余二事惟有降與死耳。”言中卻是好似調笑,全無懼意。
雲海嵐嫣然一笑,道:“戰只怕是打不過,要守可惜岩倉殿也名義上是聖王道宗的附庸。降的話肯定被砍頭,你我又不想死,看來只有走為上計了。”
吳鋒道:“不錯。”
“那麽,去哪兒?”雲海嵐問道。
“你說呢?”吳鋒道。
“那麽,北極?”雲海嵐輕道。
吳鋒心頭一驚。
他所想的,也是北極。
然而他的想法是:當年雲海嵐和太子一同試圖瓦解修真各派對於大魏的控制,對於大周和大齊都是重犯。現在若南下到神堂境內,反而會被神堂門人紛紛圍殺。大宋與大周有外交關系,亦不可去。唯有一路向北,進入北莽,到了魔門的控制范圍,才有希望逃過!
一時半會見,雲海嵐不該有這樣多思慮。可雲海嵐說出北極時,雖然是疑問語氣,但其實卻透發出篤定的心意,遠比吳鋒要堅定。
難道,她竟在北極之地有什麽後手不成?
“好!”吳鋒豪氣乾雲,揚聲呼道:“那便殺出重圍,一路向北!”
迎著北莽刮來的霜風,吳鋒背負著衣衫已被鮮血染紅的女子,奮力飛行,直向北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