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早有預料,但見到自己名義上師傅蕭狂歌的屍體時,吳鋒依然感到一股強烈的悲痛衝擊。
如同利刀一般割噬著他的內心,也令他的血燒了起來,隻想要噴薄而出。
經過整整一個下午的探索,天色已經黯淡。
吳鋒再也抑製不住自己心頭的悲憤,猛地將自己的上衣一把撕碎,化為碎蝶漫天飛舞,露出自己精健的胸膛,裸露在冬日的寒風當中!
他就這樣在廢墟和焦屍中,精赤著上身,再次仰天悲嘯聲聲,直到喉嚨嘶啞!
他畢竟還年少,在這樣的打擊下,感覺自己簡直要瘋狂。
忘憂谷覆滅了,去總堂的希望自然也就從此消散。但這只是次要的,這場滅門慘案令吳鋒這十三年周圍的一切化為烏有,他成了一個和雲海嵐一樣完全沒有人際關系的虛無之人。
強烈的孤獨之意,與悲憤混合在一起,令他難以自持。
在吳鋒撕裂衣衫的那一刻,白玉棺也被猛地甩了出去,落在地面上。
在一片白芒當中,玉棺快速放大,雲海嵐走了出來:“鬼喊鬼叫什麽?摔到人家了呢……”
隨即她看見吳鋒赤裸的上身,不由花容失色,便要掩面,但隨即發覺忘憂谷已經變成了這樣的場景,斷壁殘垣,滿地焦屍。
初升的月輪清冷,照耀著這片死寂的大地,在滿布焦黑痕跡的道路兩旁,還殘留著些許荒草,隨著北風發出聲聲悲泣。
吳鋒沒有回應雲海嵐的話,他走到路上,猛地抓了兩團冰雪,敷在血紅的眼睛上,又將一團冰雪猛地塞進嘴裡,全然不管自己的行為看起來有多麽怪異。
而後,他竟是用嘶啞的嗓子,狂笑起來!
那是完全不掩飾情緒的長笑,當中滿含悲傷卻又仿佛透著喜悅,如同蒼龍的嘯聲又好似寒鴉的悲啼,笑得大地震顫,在山谷間來回震蕩,笑得無色的北風也仿佛燦爛了起來。
“我是災星麽?所有人都死了,只有我活著,哈哈哈哈……”吳鋒怪笑不止,支起一隻腳,隻用單足在地上跳來跳去,如同一隻蝦子一樣,仿佛真瘋了一般。
吳鋒就這樣怪跳著往白猿酒館方向行去,雲海嵐見他如此姿態,也不敢打攪他,只是怕吳鋒想不開,便一路跟了下去。
白猿酒館當然也被燒毀了,老白猿和小二們都被殺死,化作酒館內的焦屍。
吳鋒抽出劍,狂亂地撥開廢墟中的斷木,將石質的酒窖蓋子挑開。
酒窖不同於吳鋒家的地下儲藏室。儲藏室就在木質的地板下方,所以會被烈火一同燒掉,而酒窖一般都非常深,中間隔有土層,所以房屋被燒,酒窖並不會被燒毀。
不一會,吳鋒便一手舉著一個巨大的酒壇上來,頂著寒風,將冰冷的酒水澆灑在自己赤裸的上身上,也澆灑在頭頂,頃刻間,濃重的酒氣就在他全身散發出來。
隨即在寒風的吹拂下,酒水迅速在他身上凝成一片片的冰花。
“好酒,好酒啊……”
吳鋒砸碎酒壇,用酒壇的碎片切著自己的手臂,鮮血流了出來,他將鮮血蘸了,湊到自己的舌邊,舔著鮮血的味道,聞著自己滿身的酒香,用嘶啞的嗓子,高聲道。
他壓抑了太久了。這一場滅門案令他的過往轟然崩塌,心中的瘋狂終於轟隆一聲,釋放出來。
但雲海嵐已再也看不下去,她猛地飛掠過去,一把扯住吳鋒。
刹那間,她感覺到一股強烈的母性情懷從自己的心中浮起。雲海嵐顧不上什麽男女大防,掌中透發出一股月華一般的柔和力量,壓製住了吳鋒的狂性,而後將吳鋒的腦袋按進了她溫軟的懷中,溫聲道:“小子,不好受就哭出來吧。”
她眼神溫柔,帶著一股憐憫的情緒,凝望著吳鋒結著冰痕的面容,輕輕摩挲著他的頭髮,為他除去頭頂凝結的冰屑。
“快找一件衣服穿上,小心感冒。”見吳鋒不作聲,雲海嵐又道。
吳鋒仍然沒有說話,但身軀卻是顫了顫。而後,兩道淚痕,從眼中倏然滑落。
雲海嵐不顧地面寒冷,直接就坐了下去,而後吳鋒身軀一滑,將腦袋枕在了她的大腿上,呆呆望著天穹,眼中依然散發著淡淡的紅色,神光卻黯淡,全然不似平時的精芒四射。
雲海嵐也沒有再說話,只是柔柔地摩挲著吳鋒的面頰,將吳鋒之前為她買來的鬥篷摘下,披在吳鋒赤裸的上身上。
她是大小姐出身,從小到大極少知道體貼人,哪怕當年與大乾太子關系曖昧時也是如此。但現在吳鋒在她面前淋漓地表現出脆弱無助的一面,卻激起了她的母性情緒。
“我好累。”吳鋒突然吐了一口氣,道。
“不要放棄啊。”雲海嵐撫摸得越發溫柔:“連我也沒打算放棄呢。我承諾,以後絕不指望著只靠你的力量去誅殺楊麒,我自己也會繼續努力的……”
“不……我沒有放棄。”吳鋒猛地擦了擦眼邊的淚痕,而後握住了雲海嵐的手,輕輕開言道:“謝謝。”
一股奇異的情愫,在此刻默默地傳遞著。
吳鋒從腰間的如意袋中扯出一套上衣穿上,道:“我一度感覺,我就是那個給門派帶來災禍的災星。但剛才卻突然想起, 李詢曾對我說過的話。”
“什麽話?”雲海嵐問道。
“李詢說他們想要控制忘憂谷,不是為了擴張勢力,而是為了一個關系到所有武者的大秘密。李家父子被打發走了,但這個秘密卻引來了更加強大的敵人,不靠任何陰謀,純倚武力就將忘憂谷整個毀滅……”頃刻間,吳鋒的神色又變得堅定了起來:“我絕不該為此事自責,這事與我無關,生活在內疚中的人決然無法成事。但上蒼既然讓我逃過此劫,我便定然要將這個關系到全體武者興衰的秘密追尋到底……我要報仇,更要查明所有的真相。所以,接下來,我要去岩倉!”
“岩倉……你說岩倉殿?”雲海嵐問道。
“沒錯。凶手沒有帶走忘憂谷龐大的財富,我如果把這些財富獻給岩倉之主的話……”
“可是……岩倉那種小勢力,比忘憂谷也大不了太多,你去岩倉又成得了什麽大事……”雲海嵐驚異道:“等等,你……你難道準備奪取岩倉的實權,然後把岩倉獻給神堂堂主蘇夢枕?”
她隻以為方才,吳鋒已完全被悲痛所擊倒,借著她的安慰才勉強恢復過來,但卻沒有想到,躺在她腿上的那一陣,吳鋒便已定下了這樣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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