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吳鋒悠然地躺在樹梢上,翹著二郎腿,聆聽著夜鳥的鳴啼,以及遙遙傳來的潺潺河水之聲。鳥鳴啁啾,如同銀鈴一般,令吳鋒心底寧靜。
殺戮之前,越發需要鎮之以靜的隨性心態。
殺心初起時,如同烈火,燎原而起,如要焚燒一切。但當殺意需要付諸實施的時候,它應該凝固如同堅冰,更要有鋼鐵一般的堅韌和鋒利,這樣才能無往不利,將一切都刺穿。
恨一個人的時候可以瘋狂,殺他的過程一定要冷靜。
縱然袁曙比他高了半個大境界,但可以說,對於這一戰,吳鋒已然成竹在胸。具體的操作會根據情況而變化,但殺死袁曙的關鍵之處,早已掌握在他手中。
這是在回春谷邊緣處的一株高樹,枝繁葉茂,如同一座綠色的山陵。人隱藏在其中,完全被密密麻麻的樹葉遮擋,在夜間便更是難以發現。
隱蔽對於吳鋒來說是極為重要的。他身為較弱的一方,必須要謹慎行事。相反,袁曙如今急於和吳鋒正面決戰,哪怕是晚上睡覺的時候,也不會刻意隱蔽自己,作為實力較強的一方,袁曙也需要誘使吳鋒出擊,而後和吳鋒進行生死對決。
正在吳鋒思慮著如何更加完善自己的謀略時,一絲幽冷的香氣從樹葉中傳遞而來。
心湖寧靜之時,吳鋒也不會陷入自己的沉思之中,依然保持著強大的警覺之心。甚至這警覺之心,比起平時更加強烈。
“雲姑娘……雲姨。”吳鋒站起來,開言道:“怎麽找到我的?”
雲海嵐站在不遠處另一根樹枝上,枝葉密遮住她的身形,月光透過樹冠落在她的窈窕身姿之上,如同披了一襲斑駁的銀紗,散發出一片朦朧的美。
她雖然是修真中的高手,但實力大損,如今應該不能飛行,不過卻是無聲無息地飄然而上,就好像飛上來一般。
她這樣一個端莊清美的女子,倘若攀援著樹乾爬上來,那麽看著無疑極為違和不雅了。
“有種奇妙的感應吧……”雲海嵐說得很緩,似乎斟酌著言辭:“其實我只是打算隨便來這谷裡走走,結果真在這找到了你。”
雲海嵐依賴吳鋒的鮮血來維持生命,的確在兩人之間建立了一種隱藏的感應力量。
她又補充了一句:“不用擔心那兩個小朋友或者你的其他師兄師弟發現我。我的神識感應能力可沒下降多少,這一片天地之中的動靜,都在我心海之中。這附近沒人呢。”
在思慮縝密,善於揣測別人的想法上,她和吳鋒非常相似。
聽到雲海嵐說附近無人,吳鋒頓時放下了心。
之前入冬後,吳鋒為雲海嵐購置了厚實的冬衣,但回春谷中四季如春,因此進入這谷內後,她又換上了那一套暴露的藍色衣衫,胸口半露雪膩高聳,衣裙下擺開叉處隨風輕飄,隱隱露出雪一樣的大腿根,靜立樹梢處,有一種似乎要吸走人心魄的能量。
“好久不見。”吳鋒笑了笑,而後突然發現失言:“應該說,好幾天不見。”
“好像真過了很久呢……”雲海嵐道:“其實我們認識也都沒多久,卻好像已經認識很多年的樣子……”
“也許是因為鮮血所建立起來的默契感帶來的吧。”吳鋒道:“而且,這些日子真是發生了不少事情,我還有預感,以後發生的事情只會更多。”
“比如那兩個小朋友?”雲海嵐嫣然一笑。
“他們只是開胃菜。”吳鋒很有自信。李詢這個級別的人,才有資格成為自己的正餐。
“還是這麽自負啊。”雲海嵐語氣又變得好像真的許多天沒見一樣,而後眼中浮現出幽幽的神彩,勾著玉蔥一樣的手指:“真不要我出手?”
她此時此刻的神態散發出一種與生俱來的吸引力,能輕易撥動人的心弦。若是心志不堅定者,被她輕輕一句誘使性的話語,便會接受她的意見,或者答應她的要求。
當年楊麒正是迷戀於雲海嵐有時冷若冰霜,然而輕飄飄一句話便能勾人如火的風儀,因此被她利用算計。經過那事,楊麒差點落難,得到奇遇後才喪心病狂,做出血洗洛邑京的凶殘之舉。
“兩個小朋友已經有一位去見閻王了。”吳鋒說得很輕松,但心底卻浮現出一絲淡淡的悵惘。
曾幾何時,他和林焰還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啊。並沒有什麽化不開的死結,為什麽一定要走到這一步呢?
人類的仇恨便是如此,一旦認定了,便不死不休。
如果是朋友之間,說不定當年的友情有多深,後來的仇恨就有多重,當年曾經的交情,想起來反而覺得惡心,這就令自己更恨得咬牙切齒,令仇恨更加烙印在心底。
這種仇恨,要麽人死恨方消,要麽就成為一生之敵,互相惡心一輩子。
“這樣啊。”雲海嵐道:“看來我是用不著欺負小朋友了,小家夥你做得不錯呢。”
吳鋒簡單地講述了如何利用袁曙和林焰之間的矛盾, 誘使袁曙殺死林焰的過程。但他並沒有說袁曙已經晉入換血境,比吳鋒高了一個大境界。
雲海嵐需要他的鮮血,所以不能看著吳鋒陷入危險。但於吳鋒而言,危險不過是磨礪自己鋒芒的磨刀石罷了。因此他要完全打消雲海嵐出手的念頭。
“目前為止,做得不錯。後招能給雲姨說說嗎?”
雲海嵐聲線清淡,但清淡中越發有一種勾人心魄的柔膩婉轉,比起一般的柔媚女子更有種驚心動魄的魔力。
“我相信天上有智謀之神的存在,監督著每個想要算計的人。這種謀劃,說出來大概就真的不靈了吧。”吳鋒不為所動,微笑著賣起了關子。
如果是夢綺舞聽到這種話,會嬌嗔一聲,然後用秀拳砸他的頭,來表示親密。
不過雲海嵐這成熟美女只是和他一樣露出神秘的微笑。
這微笑可以有無數種含義,可以理解成吳鋒明明是個小孩子,還這樣故弄玄虛裝大人。但她既然沒有說出來,吳鋒也無從繼續和她打機鋒。
於是兩人就這樣在樹冠中,沐浴著月光,相互看著,臉上保持著嘴角的微笑弧度,時間長了,就好像兩具雕像一般。
而後終於都忍不住,在一種默契當中,同時張開嘴,相對大笑起來,震得樹葉簌簌作響,無知的鳥兒紛紛驚飛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