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黑色現代的後座上,金泰妍茫然的看著車窗外,一閃而逝的街燈。
今晚發生的事,在她十八年的記憶裡,絕對是前所未有的。倒不是說她多麽的不諳世事,類似前輩看後輩不順眼體罰教訓的,後輩討厭前輩背地裡說壞話的,因為喜歡同個人而直接撕逼開大的,這些人性的陰暗面,在她三年練習生的生涯中也見過不知凡幾。
但是,也就僅此而已。
像今晚這樣,拳拳到肉的毆鬥,甚至直接見血的暴力事件。那就真的是她做夢,都想象不出的畫面。
而令她真正感到迷茫的,卻是內心錯綜複雜的情緒。
玉澤演的阻攔只是讓她覺得惱怒,而隨後宋成賀的出現,才讓她生出事情敗露的惶恐,當事態發展到她難以想象的結局時,剩下的僅有不知所措,和對未知命運的一絲破罐子破摔的麻木。
這般看來,其實也好理解。畢竟換了誰,情緒上經歷過這般大起大落,恐怕都會心生茫然。
更遑論,還是個不過十八九歲的女孩子。
“比亞內,讓你們受驚了。”盡量把語氣放得輕柔些,望著一路上都默不作聲的女孩,宋成賀又怎會看不出,今晚發生的事,對她們的衝擊有多大。
垂首搖頭,金泰妍望著伏在雙膝上,昏睡過去的Tiffany,她的心中閃過一絲疼惜。怕是所有人中,Tiffany才是最難過的那一個:“oppa,這件事情,不要怪帕尼。要怪就怪我,沒有盡到隊長的責任。”
意外發生之後,Tiffany的眼淚便從未停歇過,即便是此刻,俏臉上依然掛滿淚痕。望向她的眼神,從害怕恐懼,到懊悔自責,最後則是如同提線木偶般的空洞。無論金泰妍怎麽喚她,都毫無回應。似是陷入自己的世界,無法自拔。這讓金泰妍心疼之余,把所有都攬著自己身上,她實在不忍看到Tiffany再受到任何責罰。
“阿尼,我沒打算怪任何人,再說本來你們就沒有做錯什麽。只是個意外而已,誰還沒有碰到意外的時候。你也別太擔心帕尼,她可是你們之中最堅強的。我相信經歷過這次之後,她會真正的成長起來,說不定到時還會讓你大吃一驚呢。”
這可不是出於某種安慰的措辭,宋成賀心裡真就是這麽想的。
或許有人會說,如果她們沒去酒吧,如果Tiffany能有識人之明,如果金泰妍極力反對,這一切就都不會發生。可是,這世上哪有那麽多如果。而誰又能保證,遇到的每個人,都是良善之人?還是說,毫不理會親故的感受,一味的獨斷專行就是好的?
與其再去苛責教訓,宋成賀反而願意去相信,經歷過今天的意外,她們自己會想明白很多道理。
有些事情,是只有親身經歷過,才能有所明悟的。
不過,還有些事情,宋成賀就不得不慎重考慮:“泰妍,今天那幫人,你們都是怎麽認識的?”
“我們是在明洞碰見的,他們應該都是帕尼的高中同學。有幾個我也見過是練習生,以前有一起參加過練習生選拔賽。至於是哪家的,帕尼好像說過是JYP的,但到底是不是,我就不清楚了。oppa,你想幹什麽?”
“難怪,雅珍努娜會說認識他們社長……”暗自嘀咕了一句,宋成賀從後視鏡裡,覺察出金泰妍的擔憂,隨即呵呵一笑:“放心吧,我沒想幹什麽。只是,總得弄清楚他們是什麽人。既然只是練習生,那就無所謂了。反正以後未必能出道,你們再見面的機會也就小很多。”
‘當然,想整治他們,也就容易的多了。’宋成賀心裡添了一句。
宿舍樓下。
“帕尼,帕尼,醒醒,我們到宿舍了。”搖醒Tiffany,攙著她下了車,情緒依然很低落。受其影響,金泰妍也同樣有些失神的望著,跟下車的宋成賀:“oppa,康桑哈密達,那我就先扶帕尼回去了。”
“內,快進去吧,我看著你們進電梯。回去什麽也別想,洗個澡好好睡一覺。啊啦幾?”走到近前,宋成賀揉了揉金泰妍的腦袋,隨即將兩人推進樓道裡。
直到兩人進了電梯,宋成賀才轉頭朝車的方向走去。
“成賀oppa!”
聞聲望去,不知怎地,金泰妍竟去而複返。腳下踩著小碎步,衝到宋成賀面前。
“哦,泰妍,還有什麽事情嗎?”
金泰妍卻是不答,只是仰頭望著他。隨即,牽起了他的右手:“oppa,你的手,不會有事吧?”
“嗯?”有點沒反應過來,頓了一下,宋成賀才笑道:“哦,沒事的,只是蹭破了點皮而已,過兩天就能好的。”
將七個半大小子揍趴下,總是要付出點代價的。
除了嘴角的淤青,宋成賀的右手因用力過猛,四根指骨骨節處都被撞破。本來他自己都沒在意,但那位中年醫生,卻以防止感染為由,給他包扎的嚴嚴實實,看起來倒是挺嚇唬人的。其實他自己感覺還行,就是讓他現在將李斯特十二首原版練習曲全部彈奏一遍,問題也應該不大。
“呃,內,那就好,那,我回去了。”唰的一下,撒開拽著宋成賀的手,金泰妍如來時般,在宋成賀想要開口之際,匆匆的又跑回電梯裡。
丟下宋成賀一人,獨自站在那裡風中凌亂。
電梯裡。
金泰妍偷偷的瞥了眼Tiffany,還是那副放空的樣子,頓時暗暗地松了口氣。想著剛才自己的大膽,金泰妍的俏臉上又爬滿了羞紅,兩手不斷地扇著風,妄圖給臉頰降降溫。
“金泰妍,你瘋了嗎?神智正常一點吧!!”
她自己也弄不明白,自己是怎麽了。只是,在她踏進電梯的瞬間,腦海裡突然閃現出搭在自己腦袋上,宋成賀那隻纏滿紗布的右手。同時被記起的是一次,調侃忙內護手霜從不離身時,小丫頭對她的那番一本正經的說辭。
“歐尼,雙手對彈鋼琴的人而言,是非常重要的。老師曾經跟我說過,擁有靈活完好的雙手,未必能夠彈奏出曠世名曲;但如果失去了雙手,那必然代表你鋼琴生涯的終結。相比起有些每天都要用雙手浸泡牛奶的鋼琴家而言,我這種程度不過是入門等級而已。”
想即此處,鬼使神差的,金泰妍用腳擋住將要閉合的電梯。遵從內心本能的驅使,不假思索的便衝了出去。她迫切的想要確認一下,只是確認一下,也許並不能改變什麽,但能讓自己稍稍安心一些。
等到稀裡糊塗的牽起宋成賀的手,從那種迫切衝動的驅使中清醒過來。金泰妍才反應過來,自己到底做了些什麽。再想挽救時,卻是為時已晚。
唯一能做的,就是像隻受了驚的兔子,慌忙的跑回電梯裡。
半響,望著消失在樓道裡的身影,宋成賀好笑的搖著頭。不過,在少女轉身的刹那,他分明看見了一抹醉人的緋紅:“呵呵,真是,這有什麽好害羞的。”
未曾細想,宋成賀上了車,朝自己的公寓駛去。
今晚發生了這麽多事,他也覺得有些疲憊,早點趕回去多睡會,明天還有很多事等著他。
……
鍾路區,付岩洞,茱莉亞鋼琴學院,教職公寓。
“小賢呐,早點休息吧。明天不是還有行程要趕嗎?”端著一杯牛奶,徐母推開臥房門,見女兒還在認真的看著什麽,有些心疼的催促道。心中不禁暗歎,也不知這孩子像誰,固執的要死。
有些不舍的放下手中的那疊A4紙,徐珠賢接過徐母遞來的牛奶:“內,哦媽,康桑哈密達。我馬上就去睡覺。”喝了一口牛奶,徐珠賢帶著點興奮,拉著徐母的手:“哦媽,你一定不知道,老師不僅彈鋼琴的功力很高,就連作曲的水平也非常厲害呢!”
“老師?你們那個經紀人?”雖然知道自己女兒從來不會說謊,但徐母心裡還是本能升起一絲不信。或許,宋成賀的鋼琴彈的是不錯,但應該也驚才絕豔不到哪裡去。
至於作曲,她倒沒有太過驚訝。如果宋成賀鋼琴水平真有徐珠賢說的那麽高,能獨自作曲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像她自己就可以,只是成曲的質量並不高而已。
可徐母轉念一下又覺不對,既然能讓女兒如此推崇,難道裡面真有貓膩不成:“小賢呐,我以前不是教過你,鋼琴水平達到某種程度,獨自作曲是很正常的事,但這不代表做出來的就是好曲子。你啊,還是見識的太少啦。”
好似察覺到母親言語中的不信,徐珠賢趕忙獻寶似的將那疊A4紙遞給徐母:“哦媽,這是老師最近創作出來的新曲, 新世紀音樂風格,我試著默奏過,難度雖然不高,但都非常好聽呢。”
“最近創作的新曲?你這孩子,怎麽可以隨便把別人的曲子帶回家來!!”剛伸過去的手,聽見徐珠賢那麽說,徐母趕緊又給收了回去,皺緊了眉頭數落起來。心中暗怪自己,平時光顧著學校的事,一些常識卻是沒跟女兒說清楚。
然而,徐珠賢卻毫不在意的將琴譜塞進徐母的懷裡:“哦媽,放心吧。我之前也跟老師說過,可老師說沒關系。我拿的這份不是原稿,而且老師還說他相信我會妥善保管的。”
既然女兒都這麽說,徐母也不好再多說,隻得又囑咐了一遍。這才帶上眼鏡,拿起手中的琴譜翻閱起來。剛開始徐母的表情還不甚在意,可漸漸地,一篇篇翻看下來,徐母眼中的驚訝之色,卻是越來越濃鬱,到最後直接是擊掌叫好:“精彩,太精彩,沒有過分華麗的部分,卻又能引人入勝。每一首都像是一層關系的遞進,整篇下來就是一段淒美的愛情故事。”
“來,小賢,去琴房彈一遍。”有些等不急的徐母,當先站起朝琴房而去。可還沒等出門,徐母卻又愣在那裡,身後跟隨的徐珠賢差點一頭撞上去:“哦媽,您怎麽了?”
突然,徐母轉身抓著徐珠賢的肩膀,激動的看著她:“宋成賀,宋成賀,我怎麽早沒想到,竟然是他!那就難怪了,我說怎麽會覺得那麽眼熟。”
“哦媽,難道,你以前就認識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