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快就走啊?”丁二苗一呆，心裡想，這不是說的好好的，怎麽說走就走?

紅玉一言不發，揣著平安符，快步走出齊雲觀。

到了觀門外，紅玉心裡的火氣沒地方出，又把平安符拿出來，撕成碎片揚在風中，然後向著山下跑去……

至於丁二苗送的香水和洗發精，紅玉還沒得及拿，依舊留在齊雲觀裡。

一直以來，紅玉都以為丁二苗對自己好，一定很喜歡自己。又因為三貧道長和自家很多來往，所以紅玉覺得，自己以後一定會嫁給丁二苗。卻沒想到，丁二苗今天親口說了，以後要娶城裡人，娶方老師一樣的人做老婆！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世界上最傷心的事，大概莫過於此了。

所以紅玉聽見丁二苗的那句話，頓時心如刀絞，差點當場痛哭起來。

一口氣跑出半裡路，紅玉才失聲哭出來，哭的稀裡嘩啦，眼淚大顆大顆地砸在地上。一邊哭，紅玉一邊看著齊雲觀的方向大罵:“丁二苗，希望你以後捉鬼，被鬼掐死！這樣沒心沒肺的人，根本就不用活著了！”

好半天，紅玉才忍住哭泣，生無可戀、行屍走肉般地向著自家的方向走去。

丁二苗在齊雲觀裡，卻不明白紅玉為什麽突然走了。

其實丁二苗也冤枉。

首先，男孩子粗心，懂事比較遲，丁二苗根本就不明白紅玉的心思;第二，丁二苗也一直把紅玉當成妹妹的。在丁二苗的眼裡，紅玉還是當年的小丫頭，是自己的保護的對象，根本就沒想過娶她做老婆。

“女孩子真是古怪，唉……”丁二苗想不通紅玉的前後變化，乾脆不想了，打掃了觀前觀後，坐在門前發呆。

上次在荷塘王村捉鬼，還有兩個謎團沒有弄清楚，丁二苗就在思索那些事。

但是這兩件事，丁二苗依舊思索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就像紅玉善變的性格一樣，讓丁二苗百思不得其解。

想不出，就隻好不想了。

丁二苗也不是那種鑽牛角尖的人，放下想不通的事，又想到了方雲。

方雲的魂魄，丁二苗還不能超度，但是丁二苗擔心方雲的魂魄會消散，於是開始試驗固魂咒，幫著方雲凝練魂魄。

就在齊雲觀的大殿供台前，丁二苗連續念咒，一道道指訣打向收著方雲的紙符。

一邊作法，丁二苗一邊問話，問方雲的感受。

但是因為指訣和咒語的配合不太靈，所以作法無效，方雲得不到幫助，自身修為，還不能在紙符裡說話。

方雲不說話，丁二苗也就知道結果了，於是調整節奏，加強指訣和咒語的配合，再次試驗。

年輕的時候，丁二苗勁頭也大，苦練了一個下午，終於學會了固魂咒。

方雲的魂魄受到加持，從紙符裡跳了出來，站在丁二苗的身前，面帶感激地微笑:“小道長，太感謝你了，給我念了好幾個小時的咒語。好像這咒語對我幫助很大，我現在感覺很好，真的謝謝你。”

“哈哈，太好了。”丁二苗打量著方雲的鬼影，說道:“我先把你的魂魄凝練起來，這樣，對你以後大有好處。至少，你可以出來活動了，不用整天悶在紙符裡。”

方雲再次感謝:“多謝小道長，以前做人的時候，總是不相信鬼神之說，現在做了鬼，才知道這個世界的神奇。”

“方老師，我叫丁二苗，我們差不多大，你就叫我名字吧。”丁二苗說道。

“那你也別叫我方老師，就叫我方雲好了。”方雲笑道。

其實方雲比丁二苗大了幾歲，要不，也不可能來支教的。

“好吧方雲，我要跟你說清楚，以後的一段時間，你都要跟我在一起，不能亂跑，否則會有危險。你是新死之鬼，道行不夠，外面的環境，對你傷害很大。”丁二苗說道。

方雲點了點頭，看著觀門外的夜色，有些惆悵。

丁二苗打量著方雲的神色，問道:“怎麽了方雲，是不是想你男朋友的?”

“二苗你誤會了，其實我和另一個支教生，不是男女朋友的關系。我隻答應他，如果他能接受兩年支教的考驗，我就接受他。所以，他覺得自己可以堅持兩年，就把我當成女朋友看待了。”方雲笑了笑。

原來如此，丁二苗對方雲的好感，又多了一點點。

“還有啊，我也不是城裡人，只不過在城裡讀了幾年的書。”方雲歎了一口氣，說道:

“我也是大山裡走出來的孩子，不過我的老家在皖南山區。我知道大山裡的孩子讀書不容易，所以選擇了來這裡支教，也算是對社會的感恩回報吧。因為我當年讀小學，也有老師在我們的山區支教。沒有當年的支教老師，我也不可能考上大學。”

皖南山區，老鄉啊！

丁二苗敬佩不已，更覺親切，連連點頭:“你真是一個好人。我師父說，外面的好人，現在不多了。他擔心我以後出去，會被這個社會帶壞，所以天天跟我說，以後出山，要奉天行道，要匡扶正義，要懲惡揚善……”

“你師父是好人，你也是好人。認識你，讓我改變了對道士的看法。以前，我以為道士都是坑蒙拐騙的神棍，沒想到，真有這樣法術高明，心地正直的人。”方雲也由衷地說道。

“大家都是好人，嘻嘻……”丁二苗笑道。

“可我現在是鬼。”方雲說道。

“做了鬼，也是好鬼，不是害人的鬼。好鬼就有好輪回，來生來世，你還是一個漂漂亮亮的美女大好人。”丁二苗說道。

方雲一笑，又看著前山，看著衛田莊的方向，似有所思。

“你是不是……想去看看你的學生?”丁二苗問道。

“是啊，我可以回去看他們嗎?”方雲臉色一喜，問道。

丁二苗搖搖頭，說道:“不行，陰陽有別，人鬼殊途。你回去以後，會嚇到孩子們的。而且你身上的鬼氣，會對孩子們產生影響。反之，孩子們身上的陽氣，也會對你的魂魄造成傷害。還是算了吧。”

方雲有些失望，但是沒有堅持，點頭道:“你是法師，我聽你的。”

“那好，你可以先回紙符裡歇著，我給你上一炷香，可以增加你的魂魄凝聚力。我坐一會兒功課，然後也該睡覺了。”丁二苗走到供台前，開始點香。

其實丁二苗根本就不想做功課，但是在方雲面前，丁二苗想裝一裝，裝成一個勤奮的小道士。剛才，人家不還在誇自己嗎?總不能讓人家覺得自己懶惰頹廢吧。

方雲很配合地鑽進了紙符裡，享受香火。

丁二苗關了觀門，坐在供台前開始看書，夜靜無聲，青燈黃卷，煞有介事。

這一裝，就裝到了十二點。

丁二苗看書也看了進去，居然不知夜色已深。

方雲躲在紙符裡，知道時間不早，忍不住問道:“二苗，時間不早了，你還不休息嗎?”

“哦哦……”丁二苗從典籍裡抬起頭來，說道:“忘了時間了，是該休息了。對了方雲，你要是覺得悶，可以出來活動一下，不離開齊雲觀的范圍，就可以。”

方雲飄了出來，轉了一個圈，問道:“二苗，你每天晚上，都這麽用功的嗎?”

“當然，修道之人嘛，這都正常。”丁二苗很風輕雲淡地說道。

方雲豎起拇指:“了不起。年紀輕輕，耐得住這份寂寞，以後一定有出息。”

丁二苗咧嘴一笑，渾身舒坦。

“那你趕緊去睡吧，時間不早了。”方雲說道。

丁二苗點頭，熄了前殿的燈，去後面睡覺，讓方雲自由活動。

方雲是鬼，到了夜間自然好精神，於是就在齊雲觀的後院裡轉悠，到處參觀。

一直到天亮時分，陰氣漸退，陽氣漸長，方雲感受到了壓力，這才躲進了紙符裡。

丁二苗則破天荒地起了一個大早，首先來到前殿，給三清神像上香，然後把方雲的紙符移到一邊，也點了一炷香。

然後，丁二苗打開觀門，就在門前打坐，接下來練功練劍，顯示自己的武藝。

方雲躲在紙符裡，對丁二苗的一舉一動看的清清楚楚，更是覺得這小道士不簡單。

丁二苗練功完畢，灑掃前後院子，各種勤奮。

忙碌到日上三竿，丁二苗這才開始做早飯。

方雲呆在紙符裡有些悶，於是飄了出來，在廚房裡和丁二苗說話。

丁二苗也不強求方雲回到紙符裡，只是偶爾打出一兩道固魂咒，幫著方雲抵禦外界的陽氣。這樣的作法，也等於丁二苗自己在練功了。

方雲是當老師的，自然健談，和丁二苗聊得很投機。

說起大學裡的事，方雲繪聲繪色，丁二苗聽得津津有味。

投桃報李，丁二苗也會說起捉鬼的事，有些是經歷過的，有些是師父說道。這些內容，對於方雲來說也很新奇。

一人一鬼不知疲憊地聊著，大有相見恨晚的意思。

“對了二苗，倩女幽魂的故事，是真的嗎?聶小倩和寧采臣，真的做了夫妻?”方雲忽然想到了這個故事。

丁二苗搖頭，說道:“那是騙人的，他們一人一鬼，不能結婚。”

“為什麽?”方雲問道。

“鬼是什麽?就是人的魂魄。當魂魄離開肉體的時候，在陽間就是一團氣，聚而成形，散而成氣，明白了嗎?”丁二苗耐心解釋，說道:

“寧采臣是個大活人，和一團空氣，怎麽結婚?男人和女人結婚，那是陰陽相濟;男人和女鬼結婚，那是陰陽對衝，絕不可以的。不管他們怎麽恩愛，也結不了婚。當然了，他們一定要玩人鬼戀，來一個精神戀愛，還是可以的。”

方雲有些失望，喃喃地道:“原來是個虛構的故事……”

“怎麽，你也想來一場人鬼戀?”丁二苗脫口問道。

“啊?我?”方雲一愣，隨後躊躇了一下，說道:“說實話，我現在死了，多少是有遺憾的，因為我這麽大，還沒有談過戀愛。本來嘛，以為一輩子很長，戀愛什麽的，不著急。沒想到遇見了一個蛇妖，一命嗚呼了。”

丁二苗聳聳肩，說道:“看來這個遺憾，只有下輩子才能彌補了。”

“可是下輩子，我已經不是現在的我了。孟婆湯灌下去，誰還記得自己前生是誰啊?”方雲說道。

丁二苗看著方雲淒美的容顏，忽然豪情勃發，說道:“不行我就吃點虧，陪你玩一場人鬼戀好了。 不過，你可不能對我師父說啊，他會掐死我的。”

“你?”方雲有些意外。

“怎麽?我、我不行嗎?”丁二苗有點心虛。

師父說過，不能玩人鬼戀，否則後果很嚴重。但是具體什麽後果，師父也沒說清楚。

所以丁二苗覺得，有必要親身體驗一下，看看人鬼戀的後果，究竟是什麽！

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嘛。

“行行行，當然行，我就怕自己配不上你。”方雲捂嘴而笑。

在方雲看來，丁二苗還是個大孩子，所謂的人鬼戀，也不過是一場小孩子過家家的遊戲。

“那好，你以後，就把我當成你的男朋友了。這樣的話，你以後去投胎，就不會有遺憾了。”丁二苗說道。

“謝謝男朋友，可是我們戀愛了，現在該幹什麽?”方雲笑道。

丁二苗嘿嘿一笑，說道:“好像電視裡，就是拉拉手逛馬路什麽的。不過現在大白天的，我不能帶你出去逛，你會被陽光消滅的。等到晚上，我再陪你談戀愛。”

“陪我談戀愛?好好好……”方雲樂不可支，連連點頭。

方雲本不是輕浮的人，只是覺得丁二苗可愛，所以才開玩笑這麽說的。但是方雲不知道，這一場玩笑很危險，差點毀了丁二苗的一輩子。

丁二苗對方雲，也只是簡單的心存好感，因為方雲的美麗和善良。所謂戀愛，也只是想讓方雲將來沒有遺憾，根本就沒有上升到動情的地步。

所謂年少時不懂愛情，便是如此。

但是不懂裝懂，總要付出代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