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司平日並不在田莊,不過每年的這個時候卻必定會來到這裡,一個是檢查田莊的收成情況,本來收成就不好,若是底下的人還偷奸耍滑,這日子就更苦逼了。不過,易司這個時候來田莊的最主要目的,卻並非自家的田莊,而是趕上這個收獲高峰,撈外快。
他計算快,這樣的天賦並不是誰都有的,所以,在一次“偶然”情況下幫了隔壁田莊的忙之後,易司的名氣就在莊主們內部傳開了,而且一到這個時候,不耐煩自己驗校的莊主們就會過來找易司幫忙,反正易司所用的時間短,效率高,正確率幾乎百分之百,只要付出一些酬勞就行了。大大節省了時間,還能讓莊主們在最短時間內抓到手下人謊報的證據,何樂而不為?
真正算起來,易司每年這個時候撈外快的收獲,並不比他家田莊的收獲少多少。
那位穆家的婦人是附近一個田莊的莊主,也只是易司收入來源的其中之一,在她離開不久,又有人過來找易司。難怪他將桌子擺在這裡,一副要大乾一場的架勢,這樣進莊子的人容易找到他,也方便接活。
稷居並未在易司的田莊久留,看到井水的情況之後,他又去其他幾個田莊問了問,果堊然,每一個田莊都是同樣的的情況,井裡的水每年都在下降,若是天氣依舊維持如今的樣子,再這樣下去,就艱難了。
現在也就易司他們那樣少井的小田莊困難一點,但再過個一兩年,困難的人就多了。本以為找到一些耐旱的作物就能暫緩困境,但現在看來,仍舊無法從根本上解決。
稷居回去的時候人很沉默,心情不太好,大管事不明白為何,還是邵玄低聲跟他說了,他才知道。
大管事感激地謝過了邵玄,然後趕緊讓人去弄點藥茶給稷居下火,同時也琢磨著怎麽勸解一下莊主,稷居可是他們的金大腿,若是稷居因為思慮過甚病了,有個什麽三長兩短,他們這些管事以後怎麽過?
據邵玄所知,離王城不太遠的地方有河,王城早些年就鑿了水渠將河水引入,不過水渠未必能解決一切,畢竟往城外的田莊分布面積太廣,若是真鬧旱災,水渠也會乾。而且,邵玄覺得,稷居愁得未必只有這個,還有其他的事情,只是稷居不願意說給他聽而已。
見稷居不願意說,邵玄也沒有繼續追問打聽,他和廣義在這裡已經留了好多天了,見過千粒金衝過第二劫開始再次生長,也認識了不少有用的作物,弄到珍貴的種子,邵玄也計劃著離開,繼續在這裡打擾也無事做。
不過,離開之前,他還有件事要去解決一下。
次日,稷居關在青芒殿的房間裡沒出來,邵玄便自己出門,守在田莊門口的人已經認識邵玄,在邵玄說只是出去走走後,並未阻攔。
邵玄直接去了易司的田莊。
易司剛給人核對完一卷厚厚的布,旁邊還放著五個裝了谷子的粗麻布袋子,這都是他收獲的酬勞。
一個面帶油光的大漢拿著那卷布陰沉著臉離開,估計這又是一個發現底下人貪了不少的,步子都帶著血氣。
見到邵玄進來,易司只是抬頭掃了一眼,沒多熱切,“怎麽,今日金谷莊主沒來?”
“沒,是我有事想找你問一問。”邵玄說道。
“哦?沒酬勞的事情我可不乾。”易司抬了抬眼皮。
“若是你能解決,酬勞方面自然是有的。”
聽到有酬勞,易司這才正眼看向邵玄,“說說,到底何事,需要我算多少?還是說,你要改帳目?”
“都不是。”說著邵玄拿出一張不大的淺色麻布,布上用顏料畫著兩個同心圓環,圖上還有一些符號和橫折線條。這就是邵玄在工甲山谷的山壁上抄錄的易家先人留下的圓環圖譜,只不過他將複雜的圓環圖譜拆分開來,進行了簡化,然後才在布上畫出來,現在拿給易司看。
他看不懂易家人留下的這些圖,所以也無法根據這些圓環圖譜推演出想要的東西來。但昨日見到易司對運算非常有天賦,而且這個人似乎也沒什麽野心。據他昨日從金谷田莊的管事那邊了解到的情況,易司他們家在易家也是邊緣人物,不然不可能混成這樣,守著一塊面積小,土質差,井還只有一個能用的田莊過日子。而且,易司不能卜筮,無法在王城內的卜筮一條街混,也就只能用他僅有的這點天賦來撈錢過日子了。
易司見邵玄拿出來的布只有一張,心中還詫異,就隻用算一張嗎?這簡單。
可是,當易司將布展開,看到布上的圖之後,眼中瞳孔一縮,起身猛地看向邵玄:“你怎麽會有易家的環析圖?”
環析圖?原來那些圓形譜圖叫環析圖。
“你不用管我如何得到的,你隻用說,這張圖如何解就行了。”邵玄道。
易司盯著邵玄看了幾秒,然後再次坐下,手指在桌面敲了敲,“你想知道什麽?解法?你不可能會的。”
邵玄也不反駁,指著圖上的那些橫折線條以及那些不認識的符號,讓易司解釋。
易司沒拒絕,將那些符號那條橫折線條意義如何,都簡略說了說,並未關系到核心的秘密,也沒有說出他們如何使用環析圖中所示快速計算的關鍵。在他們看來,就算外人知道這些也無妨,易家有不少東西流出,卻鮮少有人能摸到其中的奧秘。易家人與工甲家的人同樣自信,同樣自傲。
不過,邵玄只要知道那些符合和線條代表什麽樣的運算方式,多大的數量級,就足夠了。
為了驗證,他帶入了一些數字進入圖中,讓易司說出最後的結果,而他自己則拿出一根細炭條,再拿出一片布,因為沒地方擱著,他就直接將布攤在易司的桌子上空著的另一端。
易司盯著環析圖正在計算,而旁邊邵玄同時進行,他沒易司那樣變態的腦子,數量太大的乘除運算只能打草稿。
等邵玄計算完,旁邊的易司已經等著了。
邵玄停筆的時候,易司的視線從邵玄正寫著的那張布上挪開,詫異地看向邵玄:“你也算完了?!”一般來說,其他人要算的話,至少也得小半天吧?怎麽會這麽快?
而邵玄也不得不佩服易司的運算速度,打草稿都沒人家用手指來得快。
“結果呢?”邵玄問。
易司仍帶著懷疑,將布遞過去。
邵玄看了看易司算出來的結果,與自己打草稿算出來的一樣。滿意了。雖然比易司慢一些,但弄明白環析法到底是怎樣的運算方式就行,山壁上抄下來的複雜圖也能搞定了。
“你真算出來了?!”易司震驚了。怎麽還有這樣的人在?會不會跟自己搶生意?
“嗯,酬勞多少?”邵玄問。
易司想了想,伸出五指:“五十片金葉子!”
五十片金葉子,相當於旁邊地上的五袋谷子了。
“不過,若你能說一說你是如何計算的,我就不收酬勞了。”易司說道,“你只要說一說大致用的何種方法就行,不需要說出細則。”
邵玄數了五十片金葉子放到桌子上,然後收好幾張布,轉身離開。
“等等!”易司叫道。
邵玄以為易司還要問計算的事情,沒想易司卻道:“最近天上的鳥少了幾隻。”
邵玄疑惑地看過去,“什麽意思?”
“你們最近要離開田莊?若是的話,小心點。”易司點到即止。
無法卜筮,卻僅憑天上的鳥的變化,得出這樣的結論?
“多謝!”邵玄道謝,離開了易司的田莊。
等易司離開之後,易司拿出一張布,用沾了粘稠顏料的獸毛筆在布上寫起來。
若是邵玄在這裡,一定會發現易司所寫的這些,是他在運算的時候列出來的幾道乘除豎式。
雖說當時邵玄所寫的那些,在易司看來是倒著的,寫得快,那些數字也都是陌生的符號,還有豎式裡的線條,都極為陌生,但此刻易司所寫出來的這些,與邵玄打草稿的那張布上所列出來的幾道豎式,包括數字和線條,一點不差!
寫完之後,易司看著布上的這些陌生符號和線條,思量著,時不時用筆在某個數字上劃一下,然後標注一個他自己慣用的符號。
“少莊主,安家田莊有人過來找您幫忙核對……”一位田莊的管事過來對易司說道。
易司收好那張布,示意管事將人領進來,“這個之後就將田莊門關上,今天就此為止。”
“啊?”管事心裡還算著這幾天的收獲,他能分得多少好處,怎麽少莊主就不接活了呢?
“那……明日呢?”管事問。
“明日再說。”
“是。”
雖然遺憾,但管事還是按照易司的話做了,在田莊門口掛了個牌,示意後面過來的人可以直接回去了,少莊主今天歇息,至於什麽時候再開始接活,並沒有說。
不管這邊田莊正在發生什麽事情,邵玄回去之後,就將正看著小管事們種地的廣義叫過來,商量著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