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已經見識了許多生死場景的艾露,此刻也不禁覺得胃部翻天動地地開始攪拌起來,一股濃鬱的酸腐之氣直衝鼻腔,她捂住嘴巴,拚命地保持著身體的鎮定。
但眼前的這幅景象卻還是讓她們不寒而栗。
巨大的,大概有一輛載人馬車大小的心臟,一張一弛間釋放著巨大且穩健的力量。從它緩慢有力的跳動頻率中,無數肉眼可見的赤紅力液體在心室裡被傳導而出,然後順著密密麻麻插在心臟上的導管湧動出去。
更恐怖的是,在那層保護著心房的表皮上,居然浮現出無數個哀怨的人臉來。嗚嗚地哀鳴著,如怨如慕,如泣如訴。艾露就感覺,好似有無數的靈魂纏繞著自己的耳膜,在訴說著他們的悲慘經歷。
安潔莉卡牽住艾露的臂膀,聲音裡也帶上了幾分顫抖:“我們……我們是不是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剛才的魔導士襲擊,還有這個無意中發現的房間,一切都提醒著安潔莉卡,告訴她這個樂園城堡絕對是個天大的陰謀。而之前被吸引進入的上千名遊客,絕大多數都是毫無力量的普通人,哪怕只有十分之一的人遭遇到偷襲,那也會是個非常巨大的傷亡數字了。
“如此充沛的靈魂力量,居然都被吸收進入了這個心臟裡……這個城堡究竟是什麽東西!?”
那個巨大心臟並非只有無限制的供給,艾露很明顯地看見,在心室收縮的時候,碧綠色純淨無瑕疵的琥珀狀物質猶如鯨吞般地被它吸入,而後待到心臟膨脹之時,便轉化成那些赤紅色的液體傳輸出去。在那些綠色的透明琥珀中,艾露清晰地感覺到了亡靈的哀嚎聲,猶如再一次回到了在阿斯蘭特副本中的記憶。
“安潔莉卡,我覺得,我們……我們應該破壞掉這個東西。”
“嗯……誒?”小電鑽不可置信地望著她,“這個,這個也該算是樂園的公共設施……吧?”
“哪個遊樂場會有這種詭異的玩意兒啊!你看看,裡面流動的可是被魔法評議院和魔導公會聯盟嚴格禁止實驗的靈魂能量啊!我敢肯定,海濱樂園絕對已經遭遇到黑暗公會的入侵了,目標就是我們這些人數眾多的遊客群體!”少女不管不顧地抽出潔白長劍,猛的一個突刺就往心臟上刺去,“想讓我們成為養料,給我好好地反省反省啊!”
“肯定是趁他們沒人防守的時候下手啊!不然等被發現的時候,就算想動手都來不及了!”
“原來如此,那多謝你的提醒了小姐。我們以後一定會再多增加些守衛的……哦不,沒有以後了。”耳際之後忽然地想起陰惻惻的沙啞聲,震得少女頭皮一陣發麻。渾身的毛孔瞬間閉籠,根根汗毛猛的豎起,好像是遇見天敵的貓兒般。沒有多想,少女猛的反身就是一劍掃,右腳順勢一蹬,人已經閃現出了十數米開外,警惕地盯著突然間出現的敵人。
來人身披著淺綠色的大襖,面部則被一整塊獸骨面具包裹,隻留張嘴巴在外邊。濃密的綠色長發被隨意地飄散在背後,隨著巨大心臟的一次次收縮跳動而瑟瑟起舞,大概是身材矮小的緣故,原本只是到正常人腰際的長發一直被拖到地上,一副邋遢的矮小老頭的模樣。
少女皺皺眉毛,雖然對方看起來就是個尋常的老魔導士而已,但在接觸的那一刹那,明明讓她感到了一些棘手的力量以及那種已經深入骨髓的,無法被掩蓋的高高在上的氣質,總而言之,絕不是表面上那麽簡單。不然不可能在她還有安潔莉卡兩人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忽然就接近了自己,直到摸到她身後才被發覺。如果在戰場上的話,那麽,此刻的少女恐怕已經是一具屍體。
是敵人,而且……
很厲害。
“你就是……呃……那個那個……那個誰來著嗎!?”義正言辭,沒錯,在精神上壓迫她!艾露叉著腰,大聲喝問道。
“……”
“既然不肯說名字就算了!”不等面具男有什麽表示,安潔莉卡就像唱雙簧一樣地接過話題,“反正艾露和安潔莉卡也不感興趣的!一群黑暗公會的家夥罷了!”
“呵呵……”面具男露出絲冷笑來,“真不愧是堂堂正正的大公會成員呐,何時能隨意地就斷定其他公會的性質了?即使是評議院也沒有這種資格吧?”
“在暗地裡偷襲無辜的遊客,研究被禁止的靈魂裝置,還想置我們於死地,你們的行為和那些黑色的家夥們有什麽區別嗎!?”少女反駁道,“到底是為了什麽目的能令你們如此地不顧別人的性命啊!!”
“目的嗎?”
“就算是告訴你也不會明白的。到時候,無論是你們妖精尾巴還是蛇姬之鱗什麽的,都將只是大人腳下的螻蟻而已……只是螻蟻而已!!”
“同樣的一句話不用說兩遍的其實。”艾露揉揉被吼得有些痛的耳朵,看著眼前那近乎失態的面具男。從面具上那空洞的眼眶後,可以看到幾乎是要實華的光彩。狂熱的,憧憬的,帶著宗教般瘋狂的視線。少女曾看見過一次,那還是前世在電視新聞上見到一群宗教暴徒的時候,想想當時的畫面艾露就感到發自內心的不舒服。
她不反對崇拜,也不反對宗教,但當看到甘願違背自己的靈魂,和做奴隸沒什麽兩樣的那群人,少女就由衷地想要暴揍一頓。即使,這樣做,也喚不醒他們迷失的心靈。
“阻止的了嗎?兩個小東西而已……盡管來試試好了。”面具男恢復了之前的冷靜,面色也從紅潤轉為蒼白,“在這之前,先告訴你我的名字好了。薩爾迪,你可以這樣稱呼我。”
掌中,變魔術般的出現一顆水晶球。光潔的球面反射著心臟的赤紅力,好像同詭異的‘詛咒’一樣的,讓人看一眼就沒來由覺得不適起來。如魚兒入水般的自由,水晶球浮動在薩爾迪周身,“你能挨我幾下呢?艾露·維羅迦?”
“誒!?你是怎麽!!”
忽然被說出本名,少女的動作頓時一怔。但時間容不得少女多想,水晶球在她發愣的那一刹那間,就衝到了少女眼前,幾乎是緊貼著面門就撞了上來。好像是一輛全速奔馳的火車,猛的就撞上了軌道上的路障般。球面發出清脆的破碎聲,而安潔莉卡和艾露,則被這強大的力道,一下撞出老遠。原本光潔的額頭,現在則浮現出一大塊紫青的臃腫,完全破壞了兩人少女的形象。
“真好大力道。”
摸著額頭,明顯感覺到一陣的眩暈,少女嘴角咬出幾個字眼來。
“真耐打。”
水晶球隻轉了小圈,好像什麽沒發生過似的又回到完整的球體,薩爾迪發著不只是讚歎還是嘲諷,“你的頭可真硬。”
“那是什麽魔法?”
眼尖地看到水晶球恢復原狀,艾露可是記得, 在撞飛的那刻這顆球體也同樣受到了不小的反衝力,不可能還完好無損,“你修複了它?”
“修複?……嘛,姑且就這麽說吧。也只是把時間調整到之前的狀態罷了。”指揮著水晶球回到自己身邊,好像對剛才的一擊不怎麽滿意,薩爾迪撇著嘴,“我能操縱物體的時間,也就是說,可以將水晶恢復到被破壞之前的狀態。‘時間弧光’,你沒聽說過吧?”
“時間的魔法?”艾露一愣,印象裡似乎和時間空間這種東西掛鉤的,好像都是非常狂霸酷炫拽的樣子,“lostMagic失傳的魔法?”
“嗯?……你倒是挺有眼界的。”
“凡是和時間搭上邊的,都不是濫大街的貨吧?”
“那麽,就讓我看看,你到底是如何能阻止我呢?”水晶反射著心臟導管裡,光用肉眼,就能看到被轉化後純魔力組成的涓涓細流,“寶藏的封印,馬上就要解開了。反正……時間也不剩下多少,懶得和你們多玩幾圈。”
“就讓你,和這個可憐的小姑娘一起,化成烏有,消失在這個世界吧!!”
少女瞳孔猛地收縮,形成危險的針芒。
時間的弧光,操縱著成百上千的水晶球,自虛空中掙扎著冒出,好像一隻隻饕餮巨獸,針對著底下孤零零的兩個女孩兒。無數的水晶,化成流星雨的弧光,然後……
湮沒了那纖弱的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