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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閑人》第222章 又生波折
 逼良為娼的大反派就長李素這樣。∽↗頂∽↗∽↗∽↗,..

   一副仗勢欺人的嘴臉,一臉居高臨下的笑容,權勢的恐嚇和碾壓,終於逼得馮家主不得不認命,含著淚在撤狀書上畫押。

   淒慘的樣子引不起李素的任何同情。

   這是價值觀的碰撞交鋒,賤籍的性命不如牛馬,這是公認的事實,所以馮家可以對自家的奴仆予取予奪,大唐的律法也不能拿他怎樣,充其量罰幾百文錢了事。

   李素無法改變現狀,至今為止,他仍遊走在大唐權力中樞的邊緣,從來不敢往裡面走一步,盡管以他的能力可以輕而易舉地辦到。

   沒有權力,便只能接受遊戲規則,所以,賤籍的命仍比牲口更低賤,然而,李素的眼睛看到了這件事,他的護衛也參與了這件事,如今正蹲在大牢裡準備上刑場,如此,李素無法再坐視下去。

   仗勢欺人又怎樣?馮家種下了惡因,收獲怎樣的惡果都是情理之中的,為了保鄭樓的命,也為了給那個慘死的丫鬟討個公道,馮家只能成為被碾壓的對象。

   拿著畫好押簽的撤狀書,李素笑得比陽光更燦爛。

   “多好,皆大歡喜,馮老伯若稍微大方一,這個時候應該端出美酒,咱們互相乾一杯,慶賀今日雙贏的大好局面……”

   馮家主臉色陰沉,垂頭不語。

   李素失望地歎了口氣,看出來了,這位家主絲毫沒有端出美酒款待他的意思……

   不大氣。

  

   高陽大鬧馮家喪禮的事終究還是傳了出去。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況且高陽欺負人的時候根本沒打算藏頭縮尾,大明大亮地打上門,欺負完人以後揚長而去。乾得無比瀟灑。

   光榮事跡首先被傳到長安城的市井坊間,無聊的閑漢潑皮們當作茶余飯後的談資,笑呵呵的著高陽領著侍衛打砸馮家的颯爽英姿,三五成群的閑人湊在一起,你猜一句,他猜一句。刁蠻公主欺壓地主的情形竟被無限還原,仿佛親眼見過一般,前後細節一對照,竟跟事實不離十。

   民間挖八卦的本事從來不,公主殿下不可能無緣無故打砸馮家,事出必然有因。

   馮家兒子虐殺丫鬟的事本不是什麽秘密,有心人隨便一打聽,整個事件前因後果全部浮出水面。

   可憐丫鬟無辜慘死,仗義俠士報仇入獄。高陽公主怒管不平……

   長安城到處流傳著公主的八卦。

   最後八卦終於不可避免地傳進了東宮。

   東宮正殿內,太子李承乾在方榻上坐得筆直,每個動作每個角度仿佛都被尺子量過一般,桌案上的奏疏堆積如山,都是太極宮李世民令宮人送來的,每日李世民處理完畢的奏疏都會送來東宮,上面的每一條批示,每一個事件。李世民都要求李承乾仔細熟讀,然後將心得體會寫下來。再由宮人送進太極宮。

   父子之間便是通過這種方式來傳授和培養治國的能力,所以李承乾很忙,一堆奏疏熟讀再寫完心得,差不多便到天黑了,唯一的娛樂活動便只能在寢宮裡召幾名舞伎歌伎過來歌舞助酒興,還只能做得偷偷摸摸。因為李世民給東宮派駐的太子左庶子於志寧,杜正倫,以及國子監祭酒孔穎達等人皆是正直良臣,這些人眼裡是摻不得沙子的,對東宮裡奢宴歌舞尋歡作樂的行為深惡痛絕。

   只要見到太子飲宴作樂。這幾位直臣見一次罵一次,而且二話不直接捅到李世民那裡,換來更加重量級的痛罵。

   太子殿下好心塞,他覺得自己不像太子,像孫子……

   下午時分,李承乾端正坐在方榻上,一手端著一本奏疏,另一手筆走龍蛇,一手漂亮的飛白體在筆下蜿蜒成形。

   一名容貌白淨的宦官悄然走進正殿,此人姓黃,名奴兒,是李承乾新近擢升上來的東宮內給事,補的是上次東市事件裡被杖斃的胡安的缺。

   “東宮內給事”是個很奇妙的官職,這個官職屬於內官,只有宦官才能當,來算是太子的貼身內侍,平日裡端茶遞水,打掃寢宮,但必須時刻注意太子殿下的每一句貌似不經意出來的話,和不經意般露出的表情,這些話和表情裡,往往隱藏著天大的機緣,只要十次裡面有八次把握住了太子的心思,辦出令太子心情大悅的事,便意味著飛黃騰達,再過幾年,便以內宮高官的身份……繼續端茶遞水。

   仿佛中了某種詛咒一般,“東宮內給事”這個官職任上都不是什麽好人。

   黃奴兒顯然也不是好人。

   走進殿後,黃奴兒見李承乾正在專心寫字,於是屏住呼吸靜靜站在一旁,直到李承乾手中的筆完成了最後一勾,然後將筆擱在碧玉筆架上,黃奴兒這才輕輕走上前。

   “何事?”李承乾有些疲憊。

   “長安坊間有流言,與高陽公主有關。”

   李承乾挑了挑眉:“。”

   “涇陽縣北壟莊一戶地主辦喪禮,高陽公主殿下指使侍衛大鬧喪禮,怒毆地主……”

   李承乾不滿地瞪著他:“就這事?”

   太尋常了,天家或權貴子弟欺壓地主或商人已是司空見慣,比如盧國公府的公爺程處默,每隔幾日不砸一家商鋪都不自在,連東市的商人都不習慣,高陽貴為公主,欺負一下地主算什麽?

   黃奴兒見李承乾不滿,急忙上前將此事的前因後果娓娓道出。

   李承乾聽完後半晌沒出聲,臉上露出莫測的神情。

   “那個被關在牢裡的武夫……真是李素的護衛?”李承乾忽然問道。

   “是。”

   李承乾笑了:“有意思……這李素到底犯了哪路神煞,為何長安城內外但凡有事便跟他有乾系?”

   黃奴兒瞧了瞧李承乾的臉色,陪笑道:“奴婢見殿下批閱奏疏辛苦,閑話碎嘴子給殿下換換心思。過便罷了。”

   李承乾笑道:“難得你有心,不過這話可不是閑話……”

   笑容忽斂,李承乾臉上浮起一片嚴霜:“不過死個賤婢,卻成了理屈,殺了別人兒子倒還有理了,這是什麽道理!”

   黃奴兒能當到東宮內給事。眼力自是不凡,馬上反應過來,忙不迭頭:“太子殿下所言甚是,奴婢知道怎麽辦了。”

   完黃奴兒弓著腰心退下。

   李承乾仍端坐殿中,面前的奏疏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了,抬起頭看著殿外灰蒙蒙的天色,神情若有所思。

   “高陽這丫頭,怎地也和李素攪到一起去了?”

  

   有了東宮太子的參與,一件簡單的事變得複雜凶險難測了。

   長安城裡發生的這一切李素並不知情。到現在為止,李素並不覺得這件事有多複雜,一切按他的計劃循序漸進,保住鄭樓總共只需兩步,第一是拿高陽當槍使,讓她先去嚇嚇馮家,以高陽那種看似堂堂正正實則嚴重缺心眼的性子,打完砸完一定會亮出身份的。天家皇女不會乾藏頭縮尾的事。

   亮出了身份,狠狠嚇一嚇馮家。然後李素再出馬,借高陽之余威再恐嚇幾句,逼馮家簽了撤狀書,整件事就算完美結束。

   從目前來看,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中,與他所設計的分毫不差。

   所以李素騎馬趕赴涇陽縣時臉上的表情還是很輕松很得意的。因為他覺得整件事都掌控在自己手裡,沒有超出預計。

   騎馬趕到涇陽縣,縣衙門前的官差吃過虧,不敢再攔著李素了,這次李素很順利地見到了周縣令。

   周縣令的表情看起來很奇怪。不像上次見面時那般自然,跪坐榻上肩膀左搖右擺,嗑了藥似的嗨個不停。

   李素很疑惑,這表情,這坐姿,別失了官儀,尋常百姓也不至於跟長了虱子似的動個不停呀……

   李素認真觀察了他一陣,然後下了一個很篤定的定論。

   “你做了對不起我的事!”

   這話不是問句,是肯定句。

   周縣令吃了一驚:“你怎看出來的?”

   李素也吃了一驚:“你真做了對不起我的事?”

   “是……”周縣令也不再掩藏愧疚的表情了,非常痛快地承認了。

   李素楞了片刻,然後大怒:“你又騙我爹買地了?”

   周縣令也楞了一下,然後搖頭:“不是。”

   “你騙我家錢了?”

   一縣父母,竟被人如此懷疑人格……

   “……也不是。”周縣令忽然不再愧疚了,面容隱隱有些發黑。

   李素松了口氣,釋然笑道:“只要沒騙我錢,什麽都好……先不閑話,等下你再好好到底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現在辦正事。”

   著李素從懷裡掏出馮家簽下的撤狀書,朝周縣令面前一遞。

   “鎖拿鄭樓是個誤會,昨日我已問過苦主馮家,馮老伯仔細回憶過後,發現他兒子並非他殺,而是自殺,嗯嗯,鄭樓沉冤昭雪,可喜可賀……”李素到最後竟露出欣慰的笑容。

   周縣令的臉色更難看了,他覺得自己的智商被人侮辱了,而且侮辱他的還是一個十多歲的少年。

   “李縣子……李縣子莫鬧!馮家兒子死時手腳俱被刀刃砍斷,這是自殺能殺出來的結果?”

   周縣令沒猜錯,李素今日果然是來侮辱他的,而且打定主意不止一次地侮辱他。

   “手腳俱斷很好解釋啊,馮家兒子調皮,而且連自殺都自殺得很調皮,他在地上挖了個坑,坑裡架了幾柄刀,然後閉上眼橫著身子跳進去,喀嚓,該斷的全斷了……”李素看著周縣令那張黑成包公般的臉,還用很寵溺的語氣評價道:“……馮家兒子真淘氣。”

   周縣令快瘋了,這鬼話的,我堂堂一縣父母,長得很像白癡嗎?

   “李縣子……下官覺得,淘氣的人是你才對,莫鬧了好嗎?”周縣令的語氣透出深深的無力。

   著周縣令拿起面前的撤狀書快速掃了一眼,眉頭卻越皺越深,最後深深歎了口氣。

   “又是滿篇鬼話,李縣子救貴府護衛之心,下官可以理解,只不過這張所謂的撤狀書……您是不是寫得稍微有誠意一?手腳都斷了的人,叫人如何相信他的自殺?我縣每年的案宗都要送呈刑部覆核的,這份東西你教下官如何送得上去?”

   “先把人放出來,晚上我花心思認真給你寫份撤狀書,來都來了,不能讓本縣子白跑一趟,今我就是來接人的。”

   周縣令臉色頓時又變得很複雜,搖搖頭道:“不行……”

   李素皺眉:“民不舉,官不究,這是治縣根本,周縣令不會不懂吧?現在苦主已經撤狀了,這件事隻當沒發生過,難道周縣令意欲另生波折?”

   周縣令苦笑:“治下出了命案,不管民舉不舉,官都必究,下官且先不論這份撤狀書有沒有用,就算下官願意不查究此案,怕是也由不得你我了……”

   李素臉色陰沉下來:“發生何事了?”

   周縣令歎道:“一個時辰前, 縣衙來了刑部官員,接手了馮家兒子被殺一案,不僅連案宗證物都拿走了,人犯鄭樓也被刑部官員押進了長安城。此刻怕是已經關在刑部大牢裡了。”

   李素臉色頓時變得非常難看:“此案事發才幾日,為何刑部這麽快便知道了消息?再,未到秋決覆核之時,刑部也不該插手地方刑案,他們這麽做明明壞了規矩!”

   周縣令歎道:“是壞了規矩,可是……下官能怎樣?李縣子你又能怎樣?”

   李素不出話了,神情陰沉地看著周縣令,久久不出聲。

   周縣令似乎知道李素在想什麽,急忙搖頭:“下官對天發誓,絕未向刑部通風報信,一樁普通的命案而已,沒到驚動刑部的地步,下官也不是這麽不講規矩的人。”

   李素的心徒然一沉,頓覺滿嘴苦澀。

   刑部莫名其妙參與進來,這件事,已完全脫離他的掌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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