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兩句對話,騎營與西州折衝府將士之間的氣氛頓時劍拔弩張!
項田額頭的汗水潸潸而下,看著李素那張滿帶殺意的臉,他已明白今日怕是要刀兵相見了,因為李素眼中的光芒很銳利,像一支激射而出的箭,準確,狠辣,而且離弦之後絕不回頭!
項田頓時有種被箭射中的感覺,胸腔甚至都開始隱隱作痛,一顆心漸漸沉入不見底的深淵。£∝小,
自從李素赴任西州開始,曹余和項田便感到很不安,他們有種預感,李素遲早會將西州隱瞞多年的蓋子揭開,所有曾經做過的惡事歹事,都將毫無保留地呈現在李素眼底,纖毫畢現,無所遁形。
所以這也是二人千方百計想將李素殺掉或是驅離西州的根本原因,他們太害怕了,一位由皇帝陛下直接委任的西州別駕,哪怕是被貶謫出京的,對皇帝陛下還是忠心耿耿,揭開這個蓋子,發現裡面的醃臢和惡臭,他會怎麽做?總不可能與他們同流合汙吧?
突厥大胡子巴特爾在城外被蔣權活擒,突厥騎兵全部投降,事發時城頭上無數人看在眼裡,巴特爾落入李素手裡的那一刻,曹余和項田頓感絕望,他們知道,一切都完了!
直至今日,兩軍對壘,劍拔弩張,項田終於知道了答案,一個他和曹余意料之中的答案。
圖窮匕見,今日的流血,怕是避免不了,一旦兩軍衝突,他與曹余從此便將被打上“謀反”的烙記,千年萬世都無法洗脫。
是啊,盤剝百姓,苛以重稅。用闔城民脂民膏以結異族之歡心,供養異族軍隊用以行不臣之舉,陛下必然龍顏大怒,史書上的蓋棺定論大抵便是這般基調吧?
李素與項田相隔很近,二人的距離大約只有三丈,看著項田臉上變幻不定且無比痛苦掙扎的表情。李素長長歎了口氣。
“項將軍,勿用諱言,你我其實兩兩相厭,你恨不得殺了我,而我,又何嘗不想用鞋底狂抽你那張醜陋以及……醜陋的臉呢?然而,大義與私怨我從來分得清楚,可是……項將軍為何做出這等潑天的大逆之事?為了守城,便不擇一切手段了麽?你與曹刺史自赴任西州後。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項田臉色更蒼白了幾分,仍咬著牙冷笑:“李別駕,末將還輪不到你來教訓,今日李別駕領兵入城,是想再次大開殺戒嗎?這一次可不能由著你再胡鬧了,一次又一次領兵殺戮西州官員,此舉形同謀反,還請李別駕趕緊懸崖勒馬。勿使一錯再錯,踏入萬丈深淵而墜魔道也!”
李素楞了一下。接著笑得更開心了。
不得不給項田ǎn個讚,這招反咬一口委實漂亮,一不小心便被他搶佔了道德高地,然後被他用居高臨下的姿態警告,而且居然別出匠心,搶先給自己戴了一dǐng“謀反”的帽子……
嘖嘖。以前還真沒看出來,這家夥原來是個人才啊。
饒有趣意地瞧著項田,李素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深,項田氣得直喘粗氣,李素的笑容越看越討厭。二人對視不知多久,項田忽然移開了目光,心虛地把頭扭到一邊,不敢再與李素目光相觸。
有些事情你知我知,心照不宣,項田知道自己乾過什麽,李素也知道,今日的架勢必難善了,打嘴仗還倒打一耙,這種事終究落了下乘。
李素笑著歎氣:“項將軍,你與曹刺史戍守西州多年,西州這些年能保不失,項將軍居功甚偉,李某雖不喜將軍,卻也一直敬將軍是條漢子,今日此時,事發難掩,將軍何苦做這無意義的困獸之爭?”
盯著項田愈見蒼白的臉,李素緩緩地道:“降了吧,項將軍,大勢已去,殊難挽扶,降了李某,雖不敢保證將軍能活命,李某卻可以保證給將軍和令家眷一個體面的死法,一路送將軍風風光光上路……”
項田魁梧的身軀劇烈顫了幾下,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之色,最後卻仍舊恢復如常,咬著牙冷笑道:“項某是粗鄙武夫,聽不懂李別駕話裡的意思,今日若李別駕仍要一意孤行,便從項某的屍首上跨過去吧!”
李素惋惜地看著項田,搖頭歎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賊?……蔣權!”
“末將在!”
李素的眼神瞬間變得冰冷如寒鐵,冷聲喝道:“列陣,擊敵!”
“是!”
蔣權抱拳過後,轉過身朝身後的騎營將士厲聲道:“列陣!”
轟!
長戟平舉,橫刀出鞘,殺氣衝雲霄!
項田眼中亦閃過一絲狠厲決絕之色,不甘示弱地大喝道:“折衝府將士,列陣!”
折衝府將士剛舉起長戟橫刀,卻聽對面的蔣權厲喝道:“折衝府的弟兄們,你們知道項田做了什麽嗎?他犯了大事,此事形同謀反,爾等若助紂為虐,同以謀反論處!你們舉起刀劍之時可要思量仔細,切莫誤了自己與家小性命!”
此言一出,項田臉色頓時變得非常難看,而折衝府的將士們卻猶豫了,面面相覷間,雖平舉的長戟刀劍不曾放下,但士氣卻已一落千丈。
李素刀鋒般的目光直刺項田,冷冷道:“項將軍,你負隅頑抗是你的事,折衝府將士皆是我大唐關中子弟,都是爹娘生養的,萬莫害了他們的性命,別叫日後萬千關中子弟瞧不起你!”
項田一呆,神情頓時陷入掙扎,額頭上的冷汗如黃豆般滾滾而下。
李素見項田猶豫,不由上前一步,大喝道:“項將軍,該懸崖勒馬了!這件事已瞞不住,你以為將我騎營上下全殲於此你和曹刺史便太平了嗎?你本已是罪人,此時若還挑起關中子弟之間的內鬥,你與項家祖宗必被關中父老萬世所唾罵,項田,你真要這麽做嗎?”
李素的厲喝如同春雷,在項田耳邊炸響, 項田如遭雷殛,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無比。
轉過身再看後面的折衝府將士們,諸將士眼中分明帶了懷疑困惑,士氣低得不能再低,若此時下令擊敵,亦是敗局已定,無濟於大勢。
沉默許久,項田仰天長長呼出一口氣,看著頭dǐng的藍天白雲,居然笑了,笑聲裡,眼淚簌簌而下。
“罷了!眾將士放下兵器,退後!”
一陣嘈雜的金鐵相交的聲音過後,滿懷疑慮的折衝府將士紛紛放下兵器,聽話地往後退了好幾丈,顯然,將士們也聽出了不對,不想蹚這道渾水,刺史府的大門前一片空蕩平坦,任騎營將士進出。
李素深深看了默默垂淚的項田一眼,猛地一揮手,大聲道:“騎營,攻佔刺史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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