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在這個年代是很弱小的,從大的方面說,農業社會由生產力決定社會統治權,通俗ǎn說就是誰力氣大誰說了算,數千年父系社會的沉澱,還有百家學說的文化洗腦,於是數千年下來,女人漸漸成為了男人的附屬品,出生後依靠父母,出嫁後依靠夫家,在這個年代,女人的一生只能依靠。
唐朝算是一個相對開明的年代,這個所謂的“開明”,原因很多很複雜,大致跟開國後的風氣有關,眾所周知,君主李家有胡人血統,高祖皇帝李淵的母親獨孤氏是鮮卑人,而李世民的母親竇氏也是鮮卑人,說來李世民有四分之三的鮮卑血統,如果說李家三代以前是血統純正的藏獒的話,那麽如今的李世民已成了一隻血統亂七八糟的串串兒……
既然不是純正的漢人,那麽說話行事以及性格自然跟漢人不大相同,李家的行事作風多少還是受了胡人很大的影響,所以李家兩代君主胸襟都很博大,性格也很寬容,只要別觸及到李家真正的利益,一般而言都是很隨和的,這種隨和的風氣也漸漸影響了民間,所以大唐的婦女地位較歷朝歷代高一些,但是,總體而言,女人還是依附男人的。≡dǐng≡ǎn≡小≡說,.◇.□o
許明珠是典型的大唐女人的寫照,出身很低,家境富足,從懂事的時候起,便被父母教育洗腦,她所受到的教育都是以《女誡》《女德》為模本,以未來的丈夫為中心,她似乎是天生的依附者,離了父母還有丈夫,離了丈夫,她的人生便灰暗了。因為沒人教過她,離了丈夫她還能靠誰。
這是許明珠的人生,其實也是如今大多數唐朝女人的人生,可悲或可憫,自在各人心。
許明珠抱著李素哭得很傷心,以往努力維持住的矜持和儀態。此刻全然拋卻,現在的她只是一個小女人,一個情感完全放開了閘口盡情宣泄心中多日苦悲的小女人。
李素也抱著她。
看到許明珠憔悴消瘦的模樣,以及城破前忽然而至的援軍,李素那一刻全明白了。
他明白這個以前他並不怎麽放在心上的結發妻子,在這短短的數月裡為他付出了多少,遭受了多少艱辛和磨難,擔了多少煎熬的心事。
得妻若此,夫複何求?
夫妻互相抱住的那一刹。李素堅固的心防也松動了,他也放開了情感的閘口,只是宣泄得比許明珠內斂一些。
“莫哭了,你哭得厲害,對夫君來說是很挫敗的一件事……”李素苦笑,輕輕拍著她的背。
“為……為何?”許明珠抽抽噎噎道。
“因為幸福的女人是不會哭的,哭,就是苦。哭得厲害,說明這個女人嫁得不好。受盡了委屈,我對你不好嗎?……好吧,以前確實對你不好,但以後我會對你好的。”李素展顏笑道。
許明珠急忙搖頭,使勁吸了下鼻子,道:“妾身沒受委屈。夫君以前也對妾身很好,妾身只是,只是……想哭。”
扳正她的肩,李素仔細端詳著許明珠的模樣,心中湧起無盡的愧疚。這張臉消瘦得不成樣子,女人最美好的年華裡,她為了他,已提前褪去了花容,只能從眉眼裡依稀找出一絲當初明豔動人的痕跡,而這個女人,是他的妻。
東陽,許明珠……李素心中反覆念叨著兩個名字。
或許,上天對他最大的垂憐,便是安排他在第二次生命裡,遇見兩位同樣情深意重的女人,這兩個女人的出現,不知是自己多少輩子積德種下的善因。
“夫君,夫君莫看了,妾身……妾身變醜了。”許明珠被李素盯得不好意思,忸怩地垂下頭,隨即想到這句“變醜了”不是謙虛,而是實話,許明珠眼眶頓時又蓄滿了淚水,這回確實是傷心了。
“夫君,妾身……變醜了。”許明珠再次哭了起來。
李素大笑,再次抱住她,道:“不醜不醜,配我剛剛好,再美一ǎn我就配不上你了。”
許明珠剛才忘形抱住他,當時正是情緒激動時,自尚未察覺有什麽不妥,現在李素主動抱住她,頓時嚇了一跳,緊接著臉蛋便紅了,手足無措地抬起手想推開,轉念又想這是自己的夫君,似乎……不能推啊,可是,又好羞澀……
糾結無比之時,李素已將她抱得緊緊的,許明珠羞紅著臉,像隻鴕鳥般埋在他懷裡,想到成親以來,這是夫君對自己最親密的舉動,頓時又紅著臉在他懷裡無聲地輕笑起來,貝齒咬著下唇猶豫了一下,然後,纖手也悄悄地環住了他的腰,那動作,怯怯的。
明亮的眸子流轉望向帳外的藍天,許明珠的笑容越來越深。
終於,守到雲開見日了麽?
…………
“你比以前瘦了,瘦多了,夫人,從今日起你要吃肉,多吃肉,把身子養起來,還有,多睡覺,多養息,爭取早日變回當初嫁給我時那個明眸皓齒的美麗姑娘……”李素很認真地叮囑道。
許明珠小嘴微微一癟,嗔道:“夫君終是嫌妾身醜了,你剛才還說妾身這模樣配你正好的……”
李素很認真地道:“沒錯,但夫人可以更美麗的啊,那時就是為夫我高攀你了,夫人仔細想想,那種被高攀的感覺,酸爽不?”
許明珠搖頭,黯然道:“其實……是妾身娘家高攀夫君了,妾身出身商賈,本是低賤……”
李素打斷了她的話,正色道:“別說什麽出身,夫妻間不提這個,我未被陛下封爵以前,也是做買賣的,大家半斤八兩,誰都別嫌誰,以後別提出身這種話了,我不喜。”
許明珠急忙柔順地ǎn頭:“是,妾身以後不提了。”
*
夫妻最親密的溫情時刻,被帥帳外匆匆的腳步聲打破。
人未到,聲先至,十足的煞風景的破鑼嗓音。
“我那兄弟醒了沒?發燒好幾日了都未退,你們到底是不是大夫?惹老子不痛快了,先剁了你們幾個,狗屁大夫,連個發燒都治不好!”
許明珠觸電似的慌忙從李素懷裡彈起來,羞紅著臉站在一旁。
李素笑了,朝帳外揚聲道:“程兄,我醒了!”
“咦?啥聲?啊呀!哇哈哈哈哈……好兄弟啊,總算醒了,哥哥可想死你了!”
話音落,程處默那魁梧的身子便從帳外衝了進來,一路灑下……杠鈴般的豪邁笑聲。
三步並作兩步衝到李素面前,仔細端詳了一會兒模樣,程處默樂得眉眼不見,使勁一拍李素的肩,啪的一下,屋漏偏逢連夜雨,大病初愈的李素頓時又半身不遂了。
“兄弟重逢是喜事,哭啥!沒出息!”程處默大大咧咧地笑,笑得很開心。
李素忍著半邊肩膀的劇痛,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水汪汪的眼睛仰頭看著程處默,萌得不要不要的。
“你若一定要認為這是重逢後的喜悅淚水,那就算是吧……”
啪!
另一邊肩膀終究也沒逃出魔掌,這下李素兩邊肩膀全沒知覺了。
“什麽叫‘就算’?本來就是!兄弟啊,俺老程這輩子沒服過人,但對你……”
程處默很不講究地在李素面前一屁股坐下去,開始擺出促膝長談的架勢。
一旁的許明珠見李素疼得直冒冷汗,終於忍不住道:“程大哥,夫君身子剛見好,您……下手輕ǎn……”
“對,有話好好說,小弟我怎麽說也是個斯文讀書人,表達喜悅只需抱頭痛哭,不可動手動腳……”李素忍著痛ǎn頭附和。
程處默一楞,急忙賠罪不已,然後又樂了:“你這讀書人倒是厲害,乾的事連武將都拍馬難及,這麽一座破城,三萬人打了半個月都沒打下來,兄弟啊,你太厲害了,這事若傳回長安,我老爹肯定二話不說把你拉進軍伍裡,誰搶揍誰。”
李素苦笑道:“別誇我了,這次已要了我大半條命,再被程伯伯拉進軍伍,你們還讓不讓我活了?”
程處默嘿嘿直笑:“怕是由不得你,西域聯軍已被擊潰,捷報已遣飛馬日夜兼程奔赴長安,你的事跡很快會被陛下知曉,嘖嘖,少年英雄,了不得!不知陛下這次該如何封賞你才能配稱得上你的功勞。”
李素擺手:“別封賞了,再封賞一回我不知還會遭多少罪,我已決定上疏辭官告老了。”
程處默驚道:“告老?你不到二十歲好意思告老?”
李素一楞,垂頭很認真地想了一會兒,最後,在程處默無比期待的目光注視下抬起頭,很認真地道:“是的,好意思。”
然後,程處默張大嘴,傻呆呆地看著李素,李素也無辜而蠢萌的看著他,二人對視,相對無言,氣氛有ǎn尷尬。
“噗嗤!”
一旁的許明珠卻再也忍不住,失聲笑了起來,接著臉蛋一紅,急忙道:“妾身,妾身……給夫君熬藥……”
說完她便踉踉蹌蹌跑出了帥帳,帳外很快聽到她壓抑的悶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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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晚一更了,明天出發去上海參加起ǎn年會,要早起,不能熬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