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志這東西每個縣都有,這是歷朝歷代編史的重要資料,每個縣衙都有專門的書吏負責編撰,妥善保存。≯≥
李素這幾天看的也是這個東西,有關晉陽歷史上生的一切,從魏晉到當朝,每年地方上生的大事件皆有記載,這些記載都是最真實的,可信度很高。
一閉關就是三天,了癔症似的昏昏噩噩,出了屋子都有點魂不守舍,典型的鬼上身症狀,難怪李治和方老五等人驚慌失措。
李素沒理會眾人的擔憂,回房倒頭就睡,這一覺睡得舒爽,一睡就是一整天,中間方老五端了飯菜過來,見李素睡得熟也沒敢叫醒,飯菜熱了一次又一次,就在李治和方老五拿定主意打算請大夫時,李素這才伸著懶腰,一臉神清氣爽的出了房門。
守在門外的李治和方老五高興壞了,有種淚流滿面的衝動,上前正要問候,卻見李素抬頭望天,一臉疑惑兼糾結。
“怎麽天黑了?醒得不是時候啊,生物鍾亂了……”李素喃喃自語:“要不,回去再睡一覺?”
說睡就睡,扔下門口兩位正醞釀情緒準備煽情的家夥,李素轉身又往屋裡走去,顯然打算繼續大睡一場。
“慢著!子正兄,再睡就死了,您先一刀剁了我再睡!”李治急壞了,一把拽住李素的衣袖。
“誰死了?”李素神色不善的瞪著小屁孩,王爺怎了?亂說話照抽,不信你以後當了皇帝還會報復我。
李治陪笑,拽著衣袖的手卻絲毫不松。
“我死了,您再睡我就急死了,真的……晉陽如今烈火烹油,情勢迫在眉睫,您選擇在這個時候關上房門看書睡覺,是不是……呃,子正兄,我知道你必有了計較,咱們一起從長安出來的,有啥計較你好歹先跟我說一聲,讓我心裡有個底才是啊。”
可憐巴巴的小眼神,一臉萌萌的哀求之色,眉眼間依稀跟小兕子有幾分相似,可愛得不要不要的。
李素指了指天,道:“天黑了,所謂日升而作,日落而息,此時已是‘息’的時候……”
“你大白天已息過了,實在不行,好歹留句話再息啊!”李治急了。
李素歎了口氣,看來睡不成了。
招手喚過李治,李素笑著湊在他耳邊輕聲道:“殿下想想,如果你是那幕後之人,當朝廷已遣重兵壓境,自己以前的部署謀劃全部打亂,這個時候你會怎麽做?”
李治毫不猶豫地道:“投降朝廷,不能再執迷不悟,投降才是唯一的出路!”
李素:“…………”
願望不錯,三觀也正得不能再正,而且很耳熟,典型的警察與綁匪對峙的語氣,可惜代入感不強,太過理想化了,反正李素不覺得幕後之人會做這種選擇,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跟朝廷已是水火不容了,斷沒有回頭路可走,投降了也逃不過一個死字,就算失敗也得硬著頭皮撐到親眼見到失敗的那天,然後再悲壯切腹抹脖子。
“殿下你這麽說,咱們沒法聊啊……”李素歎了口氣道。
沉吟片刻,又朝方老五招了招手,李素湊在他耳邊如此如此吩咐了一番,方老五一臉疑惑之色,抬頭看了看李素嚴肅的神情,二話不說領命而去。
“子正兄,子正兄,你跟他說了什麽?快告訴我!”李治更急了,留給他的懸念一樁接一樁,小屁孩已有被逼瘋的傾向。
“沒什麽,叫他出去給我買宵夜。”李素淡淡扔下一句便回房了。
“……你騙我!子正兄快說,快說!”小屁孩一路追進了屋內。
“哎,殿下,身上還有值錢的物事沒?我繼續給你說三國演義如何?嗯,
寫欠條也行……”“好啊好啊好啊……”李治立馬將正事拋到九霄雲外,非常開心地點頭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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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說,李績是長輩,也是領兵多年鬥爭經驗豐富的老狐狸,他既然來了晉陽,晉陽之亂該由他來處置更妥當。
可李績的態度很奇怪,他隻負責統領兩萬並州兵馬,對晉陽的事從來不插嘴,哪怕被李素吊胃口憋得不行了的李治主動跑去請益求教,也被他哼哼哈哈地敷衍過去,一副我只是來打醬油的作派,氣得李治每次悻悻而歸,第二天又賤兮兮地跑去繼續求教。
碰釘子的次數多了,李治自己不覺得,冷眼旁觀的李素卻看明白了。
他看出來李績並不打算參與此事,或者說,他應該秘密領了什麽旨意,任由李素和李治二人折騰,他卻三緘其口,不一語,李素相信,就算自己和李治面前有個大坑,李績也會眼睜睜看著他們一頭栽進去,他頂多站在坑外保駕護航,不讓別人埋土,會不會幸災樂禍的笑則要看他的人品了。
李素看懂了,所以也沒有自討沒趣去求教什麽,每天和李績同住在縣衙內,聊天的內容基本都是吃吃喝喝還有天氣,絕口不提正事。
不得不說,跟李績聊天的感覺很不錯,李績讀過的書不少,至少比李素多,李素提起任何話題他都能非常完美地接過來,然後引經據典說得頭頭是道,搞得李素很沒面子,後來李素不得不拿出後世的一些新奇話題,比如自由落體,比如圓周率,比如大唐之外有個到處都是野人土著的新大6,我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等等,這才換來李績的目瞪口呆,一臉老蠢老萌的表情,令李素很有成就感。
“說話又是晌午了……”縣衙庭院裡的李績打了個呵欠,一臉百無聊賴地瞥了李素一眼,哼哼道:“上午,什麽新大6,什麽咱們站在大圓球上,老夫情當聽了故事,現在故事聽完了,又到了吃飯的光景,下午怎麽說?咱們繼續坐這裡胡說八道?”
李素笑道:“伯伯您若願意聽,小子這裡還有一肚子的胡說八道等著您,您信也好,不信也好,就當打時間了。”
李績哈哈一笑:“好個小混帳,把老夫當孩子哄了?說說正事,晉陽這麽個光景,你到底怎麽打算的,老夫這兩萬兵馬駐扎城外,每天人吃馬嚼的,可不是小數目,軍中司糧官昨日來報,營中糧草只夠大軍十日所用,你和晉王殿下耗得起,老夫可耗不起了。”
李素眨眼:“小子一籌莫展,這不正等著李伯伯賜教嗎?”
李績怒道:“滾遠!滑不溜手的小混帳,等老夫抽你呢?老夫隻負責領軍馳援平亂,余者一概不理,你若有章程趕緊動起來,若沒有章程可別怪老夫心狠,明日便拔營回並州了。”
李素收起了笑容,歎了口氣道:“李伯伯,小子其實也在等,您領軍多年,慧眼如炬,想必也看出來了,晉陽如今的情勢不妙,幕後之人與朝廷形成了一個微妙的平衡,小子這幾日想盡辦法打破這個平衡,無奈破除不了,所以小子在等,等對方先把平衡打破,並州兵馬可不能走,您這一走,晉陽的情勢只能是敵進我退了……”
李績嗤地一聲,道:“平衡那麽容易打破,陛下也不會把你遣來晉陽了,單純殺亂民誰不會?大軍到處,令旗一揮,擋我鐵蹄者死,最難的便是眼下敵暗我明,殺又殺不得的景況,所以陛下和三省宰相才合計把你派來處置,這事派德高望重的老臣來不合適,容易激起對方警覺,鬧起更大的民亂,長安城年輕一輩裡,數來數去也就你最精滑,誰都佔不了你的便宜,太子得罪你你都敢指使遊俠兒東宮門前殺人報復,殺了人以後還能堵得太子不敢聲張,面子裡子賺得足足的,晉陽這事挑你來乾沒錯,朝廷肯定吃不了虧……”
李素嚇得冷汗直冒:“李伯伯您別亂說,什麽東宮殺人,小子完全不懂……”
李績冷笑:“敢做不敢當嗎?還真是油滑到家了, 你乾的那點事,長安城這些叔叔伯伯們誰心裡不清楚?當我們都瞎嗎?來了晉陽反倒蔫了,一肚子壞水哪裡去了?你到底在謀算什麽?”
李素飛快眨眼,嗯,東宮殺人什麽的,真的聽不懂,但晉陽的事可以說說。
“李伯伯耐心再等等,兩日內必有分曉,眼下這等情勢,幕後那個見不得人的人也該出手了,他一出手,平衡必破,晉陽亂局可解矣。”
李績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後點頭:“老夫本打算提醒你的,但你既然胸有成竹,老夫也就不說什麽了,且看你如何撥正亂局吧,並州兩萬兵馬隨時可為你驅使。”
“小子多謝李伯伯。”
“別謝老夫,老夫也是奉旨而為,況且……”李績說著仔細端詳了他一番,道:“況且,老夫見你的模樣挺投緣的,說不出原因,就拿你當了親子侄對待,你的事,老夫不會慢待。”
二人正說著話,縣衙門外忽然踉蹌跑進來一個人,此人卻是李家的部曲老兵,滿頭冒汗神色慌張,臉色有些白,見了李素二人顧不得行禮,急聲道:“稟侯爺,大事不好了!咱們從晉州帶來的五千石糧食被人放了火,此刻火勢大起,無法撲滅,侯爺快去城外看看吧?”
李素和李績同時愣住,緊接著,李素眼中卻閃過一絲笑意,扭頭看著李績笑道:“擇日不如撞日,李伯伯,對方果然先動手了,晉陽亂局可破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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