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三四天,陳玉堂果然如約而至。
攜了慕瑤一一見過長輩們以後,就邀了童景奕,一起到清心苑找慕雲霆說話,整個後晌,三人在書房裡聊得很是投機。
隨後,楚嬤嬤過來找童景奕,說慕瑜有些不適,讓他回去看看,童景奕才抽身而出,留下慕雲霆和陳玉堂兩個人繼續在書房裡說話。
沈青黎有意留陳玉堂在清心苑吃飯,便讓碧桃請了慕瑤來,問了問陳玉堂在飯菜上的喜好和忌諱,慕瑤雖然嫁過去好幾個月,卻跟陳玉堂相處的時間不長,自然也談不上了解,對他的喜好和忌諱也說不清楚,隻說他好像喜歡吃香辣鴨,沈青黎便忙吩咐廚房準備香辣鴨,順便多炒幾個靖州菜。
“二嫂,婆婆的事情,你還是替我保密的好,我擔心子渢他知道後為難。”慕瑤坐在臨窗大炕上,緊緊握著蘭花瓷杯,低聲道,“若是因為我,惹得他們母子不痛快,那我豈不是成了罪人?我命該如此,怨不了別人!”
婆婆商氏一向是當面一套,背後一套。
當著陳玉堂的面,肯定是待她極好的。
“可是小姐你這幾個月過得太辛苦了。”跟在慕瑤身邊伺候的小丫頭春憐咬牙說道,“每天晨昏定省也就算了,太太還動不動就病倒,讓小姐衣不解帶地在旁伺候,實在是過分,不但如此,還……”
“春憐,多嘴。”慕瑤慌忙喝住她。
“小姐,你在娘家都不敢開口訴委屈,那你要熬到什麽時候啊!”春憐跺腳道,又撲通一聲跪倒在沈青黎面前。“求少夫人給二小姐做主,若是再這樣下去,小姐遲早會崩潰的。”
“二妹妹,你跟妹夫終歸是夫妻,你在他家裡所受的委屈,應該讓他知道的。”沈青黎看了那個春憐一眼,輕歎一聲。說道。“我也是從新媳婦過來的,理解你的心情,只是咱們忍得了一時。忍不了一世,你若是一直這樣忍著,你能忍多久?”
“我不知道!”慕瑤搖搖頭,眸底湧起一片哀傷。“我原本就是永定侯府的庶女,從小不被母親待見。之前又跟八皇子訂過親,名聲有瑕,想來婆婆是對我不屑的。”
“那她也不能老是欺負你。”沈青黎同情地拍了拍她的手,低聲問道。“妹夫知道他的身世嗎?”
“他知道!”慕瑤點點頭,輕聲道,“但是他說母親待他極好。這些年,他們母子猶若親生。”
跟蘇氏一個嘴臉。
只是蘇氏待她這個繼子的媳婦要比商氏待慕瑤面上要好得多。
“那我倒要問問他。他母親待他猶若親生,待你如此冷淡苛刻,算怎麽回事?”沈青黎不以為然地說道,“不管怎麽說,你得讓他知道。”
“二嫂,你就當此事沒有發生過吧!”慕瑤匆匆起身就走。
春憐遲疑地看著沈青黎。
“春憐,你留下。”沈青黎會意,忙喊住她,又吩咐碧桃,“你把二小姐送回靜思苑去,說春憐晚點就回去。”
碧桃應聲退下。
“少夫人,我該怎麽做?”春憐忙問道。
“你要做的,就是說實話。”沈青黎淡然一笑。
這時,阿畫掀簾走進來問道:“少夫人,飯菜已經準備好了,世子和姑爺已經過去了!”
“知道了,我這就過去。”沈青黎起身,讓春憐去廚房端著那道香辣鴨,兩人信步去了花廳。
“二嫂。”陳玉堂見沈青黎進來,忙起身畢恭畢敬地行了禮。
一襲竹青色的長袍顯得他愈加清爽飄逸,加上渾身上下無一不透露著濃濃的書卷氣,整個人看起來很是溫和儒雅。
他的眼睛有些像阿棋,其他地方都是像了陳老爺了。
沈青黎看了陳玉堂一眼,心裡胡思亂想著。
“妹夫不必多禮。”沈青黎笑笑,從春憐手裡接過香辣鴨,放在他面前,說道,“二妹妹知道你留在清心苑吃飯,特意讓春憐過來說,你喜歡吃香辣鴨!”
香辣鴨是京城這邊的特色菜。
“有勞二嫂了!”陳玉堂又起身施禮。
“妹夫不是外人,過來一起吃點。”慕雲霆不知道沈青黎的用意,挪了個地方給她,沈青黎便靠著慕雲霆坐下來。
春憐規規矩矩地站在一邊。
面無表情。
“怎麽二妹妹沒有一起過來?”慕雲霆拿起筷子給沈青黎夾著菜,不以為然地問道。
“回世子爺,二小姐在靖州的時候,身子就不太好,許是路上顛簸了太久,到現在身子還沒有養過來。”春憐看了一眼陳玉堂說道。
“二妹妹在娘家的時候,身子一向康健,怎麽到了靖州,就身子不太好了?”沈青黎扭頭看著春憐,疑惑地問道,“難道是水土不服?”
“少夫人,二小姐不是水土不服,而是在回京城之前,就大病了一場,病好未痊愈,太太就病倒了,二小姐拖著病體伺候太太,哪知太太頭痛了整整一晚,都是二小姐伺候的,直到二小姐體力不支,昏倒在地上,太太才讓人把她送回房裡。”春憐看了看陳玉堂,繼續說道,“我覺得太太肯定是喜歡二小姐的,要不然,怎麽會經常把她叫過去侍疾呢!就拿上個月來說,太太病了六次,都是二小姐伺候的。”
陳玉堂的臉,白了紅,紅了又白。
母親身體如何,他再清楚不過了,怎麽會一個月連病六次,難道是……
不會的!
他的心思起了起,又落下。
他的母親是極好的人。
“想不到親家母身子這麽柔弱。”沈青黎淡然一笑,”幸好有二妹妹嫁過去照顧她,要不然,妹夫外放在外,不能時時承歡膝下。倒也是憾事一樁!”
慕雲霆不動聲色地看看沈青黎,又看看春憐,很明顯,這兩個人在串通好了提點陳玉堂,無奈地搖搖頭,真是小女人!
“奴婢聽說太太身體極好的,一年到頭很少生病。不知道怎麽現在又時常病了起來。”春憐歎了一聲。看了看陳玉堂,又道,“若是病了。請大夫也罷,可是夫人偏偏不讓請大夫,只是讓二小姐日夜相伴,二小姐的確辛苦。”
陳玉堂會意。匆匆吃了幾筷子菜,便說放不下慕瑤。匆匆回了靜思苑。
慕瑤正在燈下等他,見了他,莞爾一笑:“回來了?”
“母親上個月病了六次?”陳玉堂滿臉凝重地問道。
怎麽家書上從未提到過此事。
慕瑤順從地點點頭:“嗯。”
陳玉堂問道:“瑤娘,你覺得母親待你好嗎?”
慕瑤遲疑了一下。違心道:“好。”
“對不起,是我沒照顧你。”陳玉堂滿是歉意地看著慕瑤,“你不要多心。母親許是近來身子的確不爽才讓你親自侍疾的,我覺得她不是故意為難你的。母親不是那樣的人!”
慕瑤應了一聲,沉默不語。
窗外,一個身影迅速地閃身而過。
第二天,滿臉倦容的阿棋來找沈青黎請假,說她要好回老家給她爹娘上墳,沈青黎自然應允,忙讓碧桃拿了銀子給她當盤纏,沈青黎向來出手大方,這一次就給了她五百兩,放在別人身上也許有點多,但是放在阿棋身上,卻是一點也不多。
阿棋畢竟是給她立下了汗馬功勞的。
阿棋也沒有推辭,收了銀票,當天便離開了永定侯府。
因為陳玉堂要急著回靖州報到,在永定侯府隻待了一個晚上,便帶著慕瑤回了靖州,慕瑜和童景奕也隻得動身跟著回了靖州。
沒幾天,陳府便傳來消息,說商氏突然中風在床,不能動彈,陳玉堂四處給嫡母求醫問藥,可謂是孝心可嘉。
沈青黎隨後也收到慕瑤的書信,書信上說,他們剛回家的時候,商氏還好好的,到了夜裡,就突然不行了,雖然性命無憂,但是卻是口不能言,手不能書,實在是蹊蹺地很。
商氏以前愛用裝病來折磨慕瑤,現在是真的病了,慕瑤也算是解脫了吧!
沈青黎幽幽地想。
很快到了四月。
花紅柳綠,碧波水暖。
一輛馬車小心翼翼地停在永定侯府門口。
隨後,從車上走下來一大一小兩個身影。
“桃枝,可馨,你們總算回來了。”碧桃和阿畫迫不及待地迎上去,把兩人抱起來,碧桃笑道,“我們都站在這裡等你們好兩個時辰了呢!”
“馬車走得慢,所以回來得遲了。”桃枝柔聲說道,她看上去一點沒變,還是穿著走的時候那件衣裳,還是那樣的容貌,似乎時光在她身上頓了頓,並沒有行走一樣。
“可馨小姐,還認識我嗎?”阿畫一把抱起可馨,笑著問道。
“認識,你是阿畫,你一次能吃一隻雞。”可馨奶聲奶氣地說道,她頭上梳著兩個小朝天辮,穿著一身粉色的小紗裙,像個粉嫩嫩的瓷娃娃。
阿畫頓時鬧了個大紅臉,低聲道:“這小丫頭,記性倒是挺好的。”
碧桃和桃枝只是笑。
沈青黎見了兩人自然是高興,更是抱著可馨不放手,這孩子長高了一大截,也胖了許多,看來桃枝是用心待她的。
也許是骨肉相連,可馨一刻也不肯離開沈青黎,只是圍著她轉來轉去,還好奇地盯著她肚子看了好大一會兒,才仰臉問道:“姑姑,你肚子裡是個小弟弟還是小妹妹?”
“可馨喜歡小弟弟還是小妹妹呢?”沈青黎撫摸著她的小辮子,笑咪咪地問道。
“我喜歡小妹妹。”可馨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又道,“這樣,我的裙子就可以給她穿了,姑姑,你給我生個小妹妹,好不好?”
“好,那姑姑就給你生個小妹妹。”沈青黎笑道。
“可馨,你說你要個小弟弟。”桃枝一本正經地說道,“小弟弟多好,小弟弟可以保護你。”
若是世子在,聽了肯定會不高興的。
“可馨不需要保護,可馨就是想要個小妹妹!”可馨不依不饒地說道,睫毛忽閃忽閃的,竟然有了淚珠。
“好,咱們就要小妹妹。”沈青黎忙哄道,“待過些日子,姑姑就給你生個小妹妹好不好?”
“好!”可馨這才破涕為笑。
不一會兒,便偎依在沈青黎的懷裡睡著了。
碧桃知趣地把可馨抱了出去。
屋裡,只剩下沈青黎和桃枝。
兩人沉默片刻。
沈青黎才開口道:“哥哥最近怎麽樣?”
“伯爺幾乎每天都在茶園裡忙,只是偶爾會出去聯系一下生意。”桃枝絞著衣角說道,“在家裡的時候,也不多說話,見了可馨會笑笑,其他時候,都是躲在書房寫字。”
原以為這次去,他會要了她。
可是她錯了。
他似乎不會動情了,說話也是面無表情的樣子,全然沒有了往日的風采,有時候,她會懷疑,這個人根本就不是沈恪。
那個風度翩翩,談笑風生的沈公子到底哪裡去了……
“世子說,這次哥哥會跟你們一起來,他來了嗎?”沈青黎問道。
“原本我們是一起的,可是到了靖州,伯爺說他想回靖州老宅去看看,所以,就跟我們分開了,還說他隨後就到,讓我們不用擔心。”桃枝低聲道。
“有人跟著嗎?”沈青黎知道這次去幽州接她們的人,都是慕雲霆派出去的暗衛。
“有。”桃枝緩緩地點點頭,又情不自禁地握住沈青黎的手,有淚滴了下來,幽幽地說道,“少夫人,您說,我該怎麽辦?伯爺不要我……”
“桃枝,我雖然一開始也是撮合你們的,可是你也知道,強扭的瓜不甜,所以我覺得你還是回來吧!”沈青黎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你還年輕,以後的路還很長,實在是沒必要在一個人身上浪費這麽多的心思。”
“少夫人,您說的這些我都懂,可是我覺得伯爺不要我,不是不喜歡我,而是他在極力克制內心的感情,而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拿去做生意去了。”桃枝幽幽地說道,“有好幾次,我在客廳裡等他,等得睡著了,他也會拿了外套給我蓋上,有次我故意假睡,卻發現他站在我面前看了我好久,還說,他不想連累我,不想害我!我知道伯爺是因為他以後會一直過著隱姓埋名的日子,再也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出現在世人面前,才有此一說,可是他卻不理解我,我根本就不會在乎這些。”
這時,慕雲霆掀簾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