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的人壓低了聲音。
片刻,卻見慕瑜怒氣衝衝地走了出來,見了桃枝,冷哼一聲,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
桃枝一頭霧水地進了屋。
見沈青黎一臉不在乎地低頭喝著茶,忙上前問道:“少夫人,大小姐她……”
“沒什麽,不用理她。”沈青黎騰地起身,面無表情地把碗裡的殘茶倒進一邊的花盆裡。
慕瑜為了試探那個童公子是否好色,竟然想出讓桃枝去勾引他的餿主意,被沈青黎一口回絕,說這樣的事情,桃枝做不來,不如去淺月閣找個姑娘來得妥當,開什麽玩笑,她怎麽可能讓桃枝一個黃花大姑娘去做這樣齷齪的事情。
再說了,這樣的小伎倆若是被人家識破了,那豈不是讓人家笑話。
已經嫁過一次的人了,怎麽還這麽天真?
慕瑜本以為這事來找沈青黎,是實打實的把握,沒想到,卻在她這裡碰了個硬釘子,臉上自然掛不住,才氣呼呼地甩袖子走人。
因為這點小事跟大姑子鬧掰,沈青黎心裡也有些鬱悶,便一聲不吭地朝廚房走去,想做點好吃的來安慰安慰自己。
還沒到門口,卻聽見慕雲朝正站在那裡大呼小叫地叫喚:“不過是個廚房,憑什麽不讓我看,我又不會進去下毒。”
他這兩天心心念念地想吃靖州特色小吃,卻遲遲得不到二嫂的邀請,隻得厚著臉皮自己跑到清心苑裡來看,路過廚房,想進去看看而已。
不想,卻被這麽個不懂禮數的下人給攔住了,真是豈有此理。
“對不起,四少爺,沒有少夫人的允許,您不能進。”琴姑站在門口,眼皮不眨地看著他,她的聲音聽起來,很清脆,不太像五十歲的婦人的嗓音。
“嘿,我還不信了,這府裡還有我進不去的地。”慕雲朝二話不說就往裡闖。
琴姑輕輕一抬手,慕雲朝便咕咚一聲應聲跌到在地上,結結實實地摔了個狗吃屎。
“四少爺,得罪了!”琴姑頭也不回地進了屋。
慕雲朝迅速地爬起來,要往裡衝,卻咣當一聲撞在了突然合上的木門上,再一次摔倒在地上。
“四弟,你怎麽了?”沈青黎忍著笑,走過來問道。
很好,這個琴姑看起來很是盡職。
她要的就是這樣的人。
廚房裡一直沒有廚娘,要麽就是跟著沈鶴蹭飯,要麽就是桃枝碧桃她們做,這下來了這麽多人,她便安排琴姑和那個不會說話的阿書在廚房裡當差。
臉上帶紅記的阿棋頂替畫眉的缺,負責打理清心苑的花花草草,那個年輕的阿畫,她留在身邊做貼身丫頭。
她知道,自梳閣來的這幾個女子表面上看不起眼,實際上都是暗懷絕技的,阿畫年輕力壯,帶著身邊,心裡踏實,若是再碰到像晉王那樣的無賴,保準一個頂兩個用。
“沒事沒事,只是摔了一跤而已。”慕雲朝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見沈青黎笑盈盈地看著他,又撓撓頭,問道,“早就聽說清心苑的這個廚房裡有好多好吃的,一時好奇想進去看看,不想,卻被這個廚娘攔住了,二嫂這邊的人還真是厲害。”
“都說君子遠皰廚,四弟還是不要進去了。”沈青黎笑道,“原本打算茶園回來後,就請四弟吃飯的,可是眼下你二哥不在,我實在是不方便邀你來吃飯,還望四弟見諒,這頓飯先記著,等你二哥回來後,我再請你。”
“那就這麽說定了。”慕雲朝說著,一拐一瘸地走了。
春暉閣那邊,夏氏則更加鬱悶。
她最得力的助手春燕昨晚竟然徹夜沒歸,不知去向,若不是慕雲澈在家裡養傷,哪也沒去,她都要懷疑是不是被慕雲澈偷偷養了起來。
兩天后,春燕被人在巷後街的一口井裡發現,溺水而亡。
一時間府裡人心惶惶。
誰也不敢再提巷後街那三個字,連慕長源養在巷後街的那個女人也再也不敢提起。
有田姨娘和慕雲澈的前車之鑒,眾人自然而然地把春燕的死跟巷後街那個女人聯系在了一起。
對男人來說,養外室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即便皇上知道了,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事情,只是此事動靜鬧的大了些,鬧出了人命,就不得不引起人注意了。
很快,彈劾慕長源的折子如雪花般湧上了皇甫朔的案頭,這位生性多疑的昭武帝此時卻沉默了,不表態,也不責罰,只是冷眼看著越堆越高的奏折不吱聲。
這下慕長源才真慌了。
懸在脖子上的刀遲遲不落下,任誰也無法不膽顫心驚,連接兩封家書發往幽州,讓慕雲霆火速回府。
過了兩日,幽州那邊來了信,說世子再有兩三天就回來了,讓侯爺不要著急,慕長源這才稍稍心安了一些。
一邊遞了折子告了假,說自己染了風寒,不能上朝,一邊焦急地等著慕雲霆回來。
送信的人出了怡卿園,沒有馬上告辭,而是進了清心苑,在書房坐了小半個時辰,才告辭離去。
隨後龔四手裡便提著一個精美的盒子進了內苑,說世子讓人捎了禮物給二少夫人。
桃枝和碧桃嬉笑著跑過來看。
翠枝也跟著走進來,不聲不響地瞧著沈青黎的臉色,見她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當著她們的面,大大方方地拆著放在案幾上鑲著金邊的紅色緞錦的盒子。
盒子剛打開,頓時引來一陣驚呼。
裡面是一件水紅色的衣裙,還是香雲紗,還是那個顏色,只是料子是加厚的,只是領口袖口和裙擺處多加了一圈軟軟的白色絨毛,正適合這個季節穿,看樣子,世子的心思還是滿細的。
夜裡,沈青黎坐在床上,取出那件衣裙端詳了一番,嘴角忍不住地浮起一絲笑意,這個人雖然有些陰晴不定,但說起來,還是不錯的。
試了試這件新衣裙,沈青黎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肥瘦長短剛剛好,可謂,長一寸則長,短一寸則短,天哪!這男人到底經歷了多少女人,眼光怎麽這麽毒,只是在一起睡了幾晚,便對她的尺寸把握的這麽準確,無語!
想到兩人在床上的情景,沈青黎忍不住地紅了臉,心底頓時湧起一種複雜的情愫來,難道在這紛紜繁雜的宅門裡,她還能奢望遇到所謂的良人?
他心裡畢竟裝著那個夏婉月,雖然跟她在一起的時候,他並沒有表露出多少,但是每每想起,她還是感到很別扭的。
畢竟他那麽迫切地要跟自己圓房,也許是在履行一種責任和義務,也許是只是出於本能的需要,但肯定不是真的喜歡自己……
看看公公就知道了,說起來,他對他的女人都不錯,若是真要問他喜歡誰,大概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吧!
想到這裡,她又笑笑,算了,想這麽多幹嘛,船到橋頭自然直,走一步看一步,只要自己用心地去生活,用心地做每件事情,既然結果不是自己所理想的,至少也問心無愧吧!
正胡思亂想著,卻見阿畫大踏步走進來,甕聲甕氣地說道:“少夫人,阿棋讓我把這個交給您。”
說著,大手在她眼前一攤。
一隻白鴿赫然出現在她的手心裡,只是那個鴿子已經死了。
鮮紅的爪子上還綁著一小圈紙。
“少夫人,這鴿子不小心被我捏死了。”阿畫不好意思地看著沈青黎,憨憨地笑著,“原來,它還有一口氣來著,誰想到它這麽不經捏。”
沈青黎衝她笑笑,沒說什麽,只是取下紙條,展開看了一眼,臉色一沉,隨即去了書房找龔四。
阿畫也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
“二少夫人,府裡怎麽會有人要加害世子?”龔四看了紙條,臉色微變,也不多說,當即拿了馬鞭就往外走,“少夫人放心,我這就去幽州找世子,定會護他平安回來。”
說著,匆匆出了書房。
沒去馬廄,也不急著走,反而在院子裡溜達了一番,才悄無聲息出了府門。
月色如水。
永定侯府的花花草草頓時都灑上了一層冰涼的銀色,有風吹過,發出蕭蕭的聲音。
沈青黎領著阿畫在院子裡漫無目的地走了一會兒,正待回屋,卻見翠姑面無表情地迎上來,上前屈膝福了福身:“二少夫人。”
一股淡淡的藥香,隨即在身邊彌漫開來。
“翠姑不必多禮。 ”沈青黎知道她是慕雲霆生母的陪嫁,心裡頓時多了幾分親切的感覺,雖然這個女子平日裡身居簡出,來府裡的這些日子,兩人也沒見過幾次,但是憑感覺,她是個好人。
兩人錯開半步的距離在前面走。
阿畫知趣地落後幾步,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
“奴婢知道二少夫人是性情中人,也知道二少夫人和世子之間有些誤會,奴婢也不想知道這些誤會到底誰是誰非,奴婢隻想告訴二少夫人,世子這個人是值得二少夫人托付終生的。”翠姑依然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又道,“此次世子回來,奴婢希望二少夫人能跟世子琴瑟和鳴地過日子,而不是互相猜忌。”
“不瞞翠姑,我既然嫁給世子,自然是想好好過日子的,可是世子因為他的那個婉月,一次一次地誤會我,所以我們之間也許能和睦相處,但是根本談不上什麽琴瑟和鳴。”沈青黎坦然道,“再說,他心裡有別的女人,怎麽可能願意跟我敞開心扉地過日子。”
“二少夫人,有時候我們看到的,聽到的,未必就是事情的真相。”翠姑嘴角勾了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