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沈青黎失眠了。
說起來,她在靖州隻跟司徒空見了兩次。
一次是在雪崩那晚,她在城外為慕雲霆擔心,司徒空送手帕給她的那次,手帕她沒要,當時就丟棄了。
另一次則是三天后,也是晚上,司徒空到沈府拜訪沈恪,當時嫂嫂秦氏回了娘家,沈恪因事外出沒有回來,沈青黎隻得出面招待了他,司徒空說他最近寫了個曲子,讓她彈彈試試,看看這曲子有沒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原本不是什麽難事,沈青黎便給他彈了曲子。
隨後,沈恪回來,沈青黎便抱著古箏退了下去。
眼下,慕雲霆口口聲聲說他親眼所見,那應該是第二次她為司徒空撫琴的那晚,也就是說,那天晚上,他去過沈府,可是既然去了,他為什麽不見她?
那時,她正為他牽腸掛肚地擔心著,沒想到,他悄然去了,又悄然走了……
想到這裡,沈青黎翻了個身,望著床帳外灑進來的如水月色,心情黯淡地坐起來,披衣下床,走到窗前,輕輕推開窗子,見書房二樓那邊一片漆黑,院子裡一片寂靜。
一切都似乎回到了原點。
他跟她各過各的日子。
想到前段時間他對她流露出來的喜愛和溺寵,她搖搖頭,歎了一聲,田姨娘一直豔羨她正妻的身份,正妻又如何,遇到點風吹草動的,還不是說翻臉就翻臉?
就因為是他親眼所見,就一下子把她打入了冷宮……
反正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他愛怎麽想就怎麽想,隨他吧!
一個白色的身影冷不丁地闖進了她的視野,長長的頭髮,長長的裙擺,在晚風裡,輕輕搖曳。
她正低下頭,在尋找著什麽。
沈青黎慌忙掩了窗子,這次她看清楚了,這個長發女人正是上次慕雲霆帶她去祠堂的時候碰到的在月下跳舞的那個。
她轉身上床,蒙上被子,心砰砰地跳了起來,這個女人到底是誰?
一個念頭瞬間湧入心頭,是不是婉月?
她不甘心就那樣死去,想回來看看,看看她的心上人?
沈青黎越想越害怕,想喊睡在外套間的桃枝,卻不敢出聲,桃枝不是碧桃,貌似她膽子更小,琴棋書畫都住在後宅那邊,這裡發生的事情,她們自然是不可能看見的。
過了一會兒,院子裡沒有任何的聲音。
沈青黎睡意全無,好奇心讓她再一次起身走到窗邊,望外看,見那女人還沒有離去,而是在院子裡的石桌前坐了下來,托著腮,似乎在想什麽,只是她背對著這邊,沈青黎看不清她的臉。
月色下,院子裡那個女人的身影格外孤寂。
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沈青黎穿好衣裳,拿起鬥篷披在身上,悄然從浴室那邊走了出去,這個女人困擾了她半年多,她想知道她是誰。
許是聽到了腳步聲,那白衣女人緩緩回過了頭。
沈青黎的心頓時漏跳了幾下,空氣似乎也跟著凝固了,她看到的這張臉,蒼白的像一張弄皺的宣紙,沒有一點血色,更重要的是她沒有眉毛,嘴唇卻塗的異常鮮紅,乍看上去,跟女鬼無異。
她看上去有三四十歲,也可以說二十多歲。
歲月似乎在她身上凝滯了!
上次,慕雲霆說是個夢遊的丫鬟。
可是沈青黎覺得這是個夢遊的女鬼還差不多。
一時間,沈青黎覺得她竟然說不出一句話,只是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她。
兩個女人頓時膠著在那裡,面面相覷。
那鬼一樣的女人愣了半刻,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沈青黎一番,眼神突然變得急切起來,瞬間湧入了一種她所不熟悉的光芒,突然幽幽問道:“你看到我的孩子了嗎?”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有些激動。
沈青黎搖搖頭,探究地看了看她,低聲說道:“我沒有看到,你什麽時候丟的孩子?”
“我記不清了。”那女人茫然地搖了搖頭,騰地起身朝沈青黎走了幾步,喃喃說道,“是十年,還是二十年,我記不清了!”
沈青黎不由地後退幾步,連聲說道,“你不要過來,就站在那裡說。”
那女人猛地撲到沈青黎面前,拽住她的衣角,泣道:“求求你,把我的孩子還給我,還給我,我沒有孩子,就活不下去了,你還給我。“
“我,我沒有看到你的孩子。”沈青黎忙掰開她的手,扶起她,問道,“你告訴我,你是誰,怎麽會出現在這裡?”
“我不知道我是誰。”那女人搖搖頭,指著沈青黎,面無表情地說道,“但是我知道你是誰?”
“我?那你說我是誰?”沈青黎的心猛然跳了跳。
“你是夏婉月。”說著,那女人仰臉大笑起來,片刻,眸底又浮現出一片冷意,猛地上前拽住沈青黎,厲聲問道,“你這個騙子,你說你幫我找孩子的,你說,你把我的孩子弄哪裡去了,你還我孩子!”
“你放開,我不是夏婉月。”沈青黎奮力地掙脫著她的鐵鉗般的雙手,說道,“你說的那個夏婉月,她已經死了。”
“不,你騙我,你就是夏婉月。”那女人拚命地搖著她,聲嘶力竭地喊道,“你還我孩子,還我孩子。”
暗夜裡,她的聲音顯得格外淒涼。
“少夫人。”桃枝忙從裡屋奔了出來,看到眼前這一幕,忙上前護住沈青黎,驚叫道,“哪裡來的瘋女人,快放開她。”
瞬間,兩個身影從書房那邊竄了過來。
龔四迅速地上前分開拉扯在一起的女人,順手在她頸後一擊,那女人頓時軟綿綿地倒了下去,龔四抱起她,快步朝後宅那邊走去。
慕雲霆則抱胸站在一邊,冷冷地看著眼前這一幕,目光看了看那個驚魂未定的女人,嘴角動了動,想說什麽,卻什麽也沒說。
“少夫人,您沒事吧?”桃枝忙上前問道。
“沒事,咱們回去吧!”沈青黎理了理衣衫,看也沒看慕雲霆一眼,轉身回了屋。
夢遊的丫鬟,呵呵!
慕雲霆,你對我有多麽坦率!
慕雲霆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女人進了屋,竟然像沒有看見他一樣,氣得頓時黑了臉,猛地抬腳把身邊的石桌踢翻在地,大踏步回了書房。
“少夫人,世子他……”桃枝悄然回頭看了看,拽了拽沈青黎的衣角,厚厚的石桌應聲倒在地上,竟然裂成了兩半!
心裡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冷氣,世子發起火來,可真夠嚇人的!
“不用管他。”沈青黎頭也不回地進了屋。
過了兩日,國公府有了答覆,說讓許錚來給田姨娘看病。
慕長源見是皇甫氏的意思,也隻好默認。
後晌,慕長源陪著許錚進了梨香苑。
沈青黎也在。
許錚有板有眼地上前把了把脈,連說不用施針,服顆藥丸就好,只是得需要上好的鹿茸靈芝做藥引,慕長源一聽不用施針,眉眼彎彎地說鹿茸靈芝好說,忙派人去庫房裡取。
沈青黎聽他這樣說,心裡也頓時輕松起來,她對許錚的醫術還是很有把握的。
拿了鹿茸和靈芝,許錚起身告辭。
沈青黎見慕長源在裡屋陪著田姨娘,不便在那裡逗留,也隨著出了梨香苑。
許錚扭頭見沈青黎也走了出來,刻意放緩了腳步,待她走近,裝作隨意地問道:“如果我沒有猜錯,府上讓在下來,是二少夫人的主意。”
“不錯,我對許大夫的醫術很是欽佩。”沈青黎坦然道。
“不知道二少夫人是想保大人還是保孩子?”許錚不以為然地笑笑,“價碼是不一樣的。”
“以許大夫的醫術,似乎不應該這樣問,我自然是大人孩子都想要。”他該不會是又想跟自己要金條吧?
“二少夫人這樣說,那可就是太貪心了。”許錚胸有成竹地說道,“實話告訴你,如果沒有我的藥丸,田姨娘和她的孩子,你們一個也保不住,因為即使她撐到了生產那日,也會一屍兩命。”
頓了頓, 又繼續道:“但是你們府裡的意思是保孩子,我可以答應這個要求,但是那個田姨娘,從此也就廢了,她會一輩子這樣癡癡傻傻的,如果二少夫人不信,大可拭目以待,如果是保大人,那她永遠都不會再有孩子了,二少夫人同樣可以拭目以待。”
“所以侯爺聽了你的話,才依然決定保孩子,是不是?”沈青黎的心頓時涼了一大半,“那你還問我幹什麽?”
許錚笑笑:“在下雖然醫好了太夫人的病,並沒有名揚天下,那是因為在下向來低調,對名利什麽的,並不感興趣,我之所以問二少夫人,自然是因為知我者,二少夫人也,畢竟二少夫人是相信我的醫術和為人的,只要價碼高,一切都不是問題。”
“你的意思是說,大人和孩子你都能保住,就是價碼高而已,是不是?”敢情繞了這麽大的圈,只是為了要錢,沈青黎頓時感到很無語,隻得問道,“說吧,許大夫要多少銀子?”
“好,二少夫人果然夠聰慧!”許錚突然停下腳步,悄然打量了一眼四下裡,見沒人走動,低聲道,“這次,我不要銀子,我要跟二少夫人要個人。”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