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雲霆抱胸冷眼望著遠處牆頭上那個玫紅色的身影,見那身影先是四下裡張望了一番,大概是在看有沒人注意,接著,奮力地爬上牆頭,牆有些高,她似乎不太敢跳,遲疑了一下,目光落在靠牆的大樹上,便從容地扯著樹乾,小心翼翼地爬上了那棵樹,順著樹乾爬了下來。
看樣子,是院子裡回來晚了的丫鬟怕被責罵而偷偷翻牆進院的。
慕雲霆雖然視力極佳,但是畢竟隔著太遠,有些看不真切那女子的面容,隻覺得有些面生,見那女子落地後,撫了撫胸,如釋重負的樣子,忍不住嘴角微翹,扭頭問了問從身邊路過的翠姑:“清心苑最近來了新人?”
“是,夫人昨天調過來兩個丫鬟說是在世子書房伺候的,不知道為什麽此時卻不見蹤影。”翠姑面無表情地應道。
“哦。”一聽是蘇氏送過來的丫鬟,慕雲霆再無興致,皺了皺眉,轉身下了樓。
慕安卻站在窗邊看得饒有興趣,直到發現世子不見了,才如夢初醒地一路狂奔地追了出去。
沐影堂被包圍在一片洶湧的花海裡,偌大的院子裡常年花香縈繞,綠樹成蔭。
時值八月,院子裡的桂花花枝茂密、香味甜鬱,跟桃李瓜果的甜味交織在一起,讓人流連往返,心曠神怡。
當下有丫鬟從樹上采摘了桃子,洗淨端了上來。
“你這孩子怎麽這麽不小心?竟然摔得這樣嚴重。”太夫人皇甫氏見慕雲霆胳膊上纏著厚厚的紗布,又氣又心疼,責怪道,“我說這出去一個多月,怎麽就突然就想起回來了呢!心裡還以為你是惦記著你那新媳婦,原來是在外面受了傷,你說,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該如何是好。”說著,心有余悸地伸手撫摸著那纏著紗布的胳膊,問道:“還疼嗎?還是讓你父親從宮裡請個禦醫過來看看吧!”
“祖母,真的不礙事,也不用勞師動眾地請禦醫,難道您還信不過翠姑?”慕雲霆說著,伸手拿了一個紅得發紫的桃子,咬了一口,唇角頓時沾滿了紫紅色的果汁,輕笑道,“這點傷不礙事,養幾天就好了,在外面的時候就想吃祖母種的桃子,就算不受傷,孫兒也得趕回來嘗嘗鮮。”
“你呀,是越發嘴甜了,隻要你愛吃,我每天派人摘了給你送去。”皇甫氏見他精神颯爽的樣子,又想到翠姑也懂醫術,心略略安了一些,又道,“不請禦醫也罷,祖母對翠姑自然信得過,但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你這次回來,哪兒也不許去,明天讓你爹去宮裡給你告個假,你老老實實地給我呆在家裡養傷,聽見沒有?”
“孫兒遵命。”慕雲霆笑笑,“孫兒每天都過來陪祖母說話解悶。”
“祖母不用你陪,祖母有這一院子的花花草草就夠了。”皇甫氏微微低首,撫摸著手上祖母綠寶石戒指,嘴角含笑,“你如今成了親,隻要呆在清心苑,好好陪著你媳婦就好,祖母還想早點抱重孫呢!”
慕雲霆笑笑,沒有吱聲,眼前不由掠過那雙清澈如水的眸子。那眸子帶著一種不諳世事的懵懵和無辜,純淨的讓他無法靠近。
大婚那晚,他多喝了幾杯,當晚便睡在了書房。
回門那幾天,兩人甚至都沒怎麽說話。
他覺得她對他有些懼怕。
此後,他去了幽州,直到今天,對那女子的印象也是淺淺淡淡,也說不出那是怎樣一個女子。
“那個婉月再好,終究是去了,聽祖母一句勸,人生苦短,憐取眼前人才是最實際的,沈家畢竟是百年世家,他們家教養出來的女兒,祖母信得過,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善待人家。”這孫子向來是個明事理的,怎麽唯獨在婉月這件事情上,這麽想不開?
“孫兒遵命。”提起婉月,慕雲霆臉色一沉,又見皇甫氏語重心長地勸著,便含含糊糊地應道。
“好了,你房裡的事情自己處理,祖母管不了這麽多,隻是想提醒你一句,無論如何,嫡長子都要正室來生的,切不可讓那些起心思的丫鬟得了空子,若是再弄出個庶長子什麽的,那可就真是自找煩惱了,不要像你爹一樣。”說起慕長源,皇甫氏又歎了一聲,當年的事情她也有責任,竟然沒防著蘇氏也有了身孕,還比正室提前生了長子慕雲澈。
眼下又不顧她的反對,把蘇氏扶了正室,庶子也變成了嫡子,才有了永定侯府是次子襲爵的尷尬。
慕雲霆心不在焉地應著,便起身告辭。
他現在這個樣子,那裡有心思想這些事情……
又去怡卿園那邊請了安,便徑自去了暢風堂。
暢風堂在碧水湖畔,是府裡招待客人,看戲聽曲的去處,院子裡有回廊延伸到碧水湖上,彎彎曲曲的,宛如遊龍,回廊盡頭是一座方方正正的兩層樓閣,簷下懸掛著無數金色小鈴鐺,有風掠過,發出一陣清脆悠揚的鈴音,猶如天籟。
早有三三兩兩的人影穿梭在回廊裡,或舉目遠眺,或憑欄聊天,不時有輕笑聲傳來,看上去其樂融融。
慕琳正端著食盒無聊地喂著那些紅若朝霞的錦鯉,扭頭望見慕雲霆,面色一喜,忙把食盒放在欄杆上,急急地朝他走來,觸到他纏著厚厚紗布的胳膊,關切地問道:“二哥你可回來了,怎麽還受了傷?嚴不嚴重,有沒有請大夫瞧瞧?”
“騎馬時摔了一下,無礙。”慕雲霆衝她淡淡一笑,“三妹近日可好?”
“還是老樣子,除了繡花再無其他消遣。”慕琳上前挽著他沒有受傷的那隻胳膊,扶著他坐在藤椅上,嬌嗔道,“二哥回來太好了,我們現在是不是可以去清心苑看書了?”
“當然可以,就是我不在的時候,你們也可以去書房看書的。”慕雲霆依然含笑道。。
“自從二哥走後,二嫂就一直臥床不起,母親說二嫂需要靜養,不讓我們過去打擾的。”慕琳悄然環視了四下裡,神神秘秘地說道,“二嫂如今也大好了,聽說前幾天還跟大嫂身邊的楊嬤嬤起了爭執,母親還杖責了楊嬤嬤和柳煙,那楊嬤嬤到現在還臥床不起呢!”
慕雲霆不禁眉頭一皺。
“二哥,不是妹妹多嘴,我那二嫂看上去溫柔賢淑,可也不是個省油的燈。”慕琳見慕雲霆一聲不吭地聽著,越說越興奮,“聽說她身邊的那幾個陪嫁丫頭,仗著有些身手,都是得理不饒人的主。”
“二哥回來了。”身後一個聲音響起。
只見慕瑤提著裙擺,小心翼翼地上了台階,走到兩人身邊,看都沒看慕琳,隻是關切地問起慕雲霆的傷勢:“二哥的傷不要緊吧?”
“不礙事, 一點小傷。”慕雲霆依然淺淺一笑。
片刻,又有一個年輕男子從回廊裡走出來,快步朝他們走來,還沒走近,便大聲道:“二哥回來了,走走,今天咱們先殺上一盤再說,上次你三局兩勝,我可是一個月都沒睡好覺,今兒說什麽得扳回一局來。”說著,又看了看他纏著紗布的胳膊,關切地問道,“你這手怎麽樣?不妨礙下棋吧?”
慕雲霆笑笑:“沒事沒事,為兄一隻手也能贏了你。”
兩人寒暄了幾句,又轉身上了回廊,有說有笑地朝涼亭走去。
“最近又去了什麽地方?”慕雲霆扭頭問道。
五郎慕雲起是繼母蘇氏所生,眼下雖然在國子監讀書,卻無做官的意向,隻是喜歡遊山玩水,頌詩詠月,常常在府裡舉辦詩會,甚是瀟灑。
這讓慕長源和蘇氏很是頭疼。
慕雲霆對他卻很是賞識。
“楚夫子管得緊,最近哪裡也沒去。”慕雲起笑笑,繼而又低聲道,“不過,過幾天平州有個詩會,我很想去。”
“呵呵,你小子又想開溜?”
“求二哥不要走漏風聲。”
……
“三妹,你好生糊塗,哪有當妹妹的在哥哥面前編排嫂子的?”慕瑤望著回廊上兄弟兩人漸漸遠去的身影,不滿地瞥了慕琳一眼,不悅道,“二哥房裡的事情,你少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