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池上飄著一個碩大的籃子,底部是厚有一尺長寬數米的木板,邊緣用黑sè的藤蔓織成了籃筐。~~水池的熱力蒸騰上來,籃子裡散發出一股奇怪的味道,好像是發霉的麵粉的味道。
林齊小時候在自家的庫房裡聞慣了這種味道,黑胡子經常囤積大量的小麥和麵粉,有時候天氣cháo濕麵粉賣不出去的時候,黑胡子就會罵罵咧咧的帶著林齊去倉庫裡將這些發霉的麵粉提出來,加上大量的鹽後製成鹹麵包走sī去五大連島。
那種鹹麵包就是這樣的味道,發霉,然後還帶著一股子臭鹹魚的味兒。林齊曾經嘗過一口這種麵包,那口感就和做噩夢差不多,又鹹又苦,還因為沒有很好的發酵,咬上去就好像啃木頭渣。
這種麵包在農作物產量不高的五大連島異族那裡很受歡迎,一塊劣質的鹹麵包能賣出西方大陸上jīng品nǎi油白麵包三五倍的價錢來。但是教會的神獄提供的也是這種麵包,林齊不由得有點懷疑,是不是教會也有人在做囤積居奇外帶走sī的買賣?
林齊正呆呆的看著這個籃子,玄藍已經懶洋洋的站起身,他一步踏到了水池裡,一把將籃子裡的那些東西拎了起來,輕輕的放在了水池邊。他的身材高大,一步就是數十米,而且力大無窮,如果是別的人來搬運籃子裡的東西,怎麽也得一刻鍾的時間,但是玄藍就是一邁步一伸手的功夫。
將籃子裡的東西拎出來後,玄藍用力的晃了晃籃子上系著的纜繩,大聲叫嚷起來:“東西收拾好了!你們可以把籃子拎上去了,放心。沒人藏在籃子裡想要hún上去!”
籃子慢悠悠的被拉了上去,上升的幅度極慢,而且不斷的有金sè的神光從上空灑下,在吊籃上一遍遍的掃過。看得出來,上面的守衛極其緊張這件事情,短短幾個呼吸的時間,起碼有三十幾個偵測神術灑了下來。
玄藍抬著頭看著吊籃慢慢升起,他扳著手指頭計算了一陣。然後大聲叫嚷道:“又快十天了,記得明天就要給我吊十頭牛下來,否則我可不幫你們守著這出口了,有麻煩你們自己去折騰吧!”
過了一陣子,上面傳下來一聲若有若無的叫聲:“知道了。明天會給你送十頭牛。還是老規矩,全部是公牛麽?”
玄藍滿意的拍了拍ōng膛,然後他走出了水池,一屁股坐在了原地,笑呵呵的向那些黑影揮了揮手:“吃的東西來了,你們可以分配了。這個小家夥是新來的,給他留一份就可以了!”
那些黑影同時看向了林齊,這些人的眼睛裡透著一股子讓林齊不安的yīn森氣息。雖然他們看上去都是風燭殘年的老人,風吹都要倒的那種,但是林齊硬是被他們的目光bī得站不穩腳,狼狽的向後倒退了好幾步,直到他的後背貼在了玄藍的腳趾頭上,這才勉強站穩了。
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來:“這麽小的小家夥,máo長齊了沒有?嘿嘿,你是因為什麽罪名被丟下來的?你憑什麽也能留下一份吃的?”
那些黑影的目光凶殘如狼。林齊小時候跟著黑胡子去山間狩獵,那些在冬天缺少食物已經餓得快死掉的餓狼就是這樣的眼神。林齊沉默了一陣,他淡淡的說道:“我沒有罪,我是清白的!”
那些黑影愣了愣,然後所有人都同時笑了起來,尤其是那幾個老太太,更是笑得齜牙咧嘴的lù出了只剩下幾顆大黃牙的牙chuáng。他們同時笑道:“當然。我們都是清白的!哈哈哈,黑淵神獄裡,沒有一個罪人,我們都是清白的!”
一個乾乾瘦瘦的老人一步步穩穩的走到了那一堆食物邊,他向林齊點了點頭。眯著眼冷聲道:“看在玄藍的面子上,今天你可以得到一份吃的。但是從明天開始,你就不要來這裡了。你這樣的年輕壯小夥子,應該自己去找吃的喝的,我們這裡可都是一群老人!”
死死的盯了林齊一眼,這個老人慢吞吞的拿起了一塊大概有嬰孩腦袋大小的鹹麵包,然後又從旁邊拎起了一個最多有成年人拳頭大小的木頭製成的瓶子。林齊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酒香,這些木瓶子的塞子沒密封好,裡面應該裝的是酒——按照林齊這麽多年喝酒的經驗,這裡面是那種品質最差的朗姆酒,在小酒館內三五個銅子兒就能換一大杯的那種。
那樣的一大杯劣酒,起碼能裝滿這樣的四個到五個木瓶子!看得出,教會對這些囚犯很摳mén!
一個又一個老人走上前,慢慢的取走自己的那一份食物。木瓶子不多,大概只有一百瓶,只有前面的那些老人分別得到了一瓶酒,後面的老人就只有一塊鹹麵包。林齊也看出來了,這裡取食物的老人都循著某種特別的規則分出了前後、高低,前面取食物的人地位最高,後面取食物的老人地位自然低一點。
到了最後,等所有的老人都取走了自己的那一份口糧,吊籃送下來的食物還剩下了一小半。
那個乾乾瘦瘦的老人向林齊點了點頭,隨手指了指那些鹹麵包:“小家夥,你可以拿走一份麵包,就是今天,明天就不會給你了!這些剩下的麵包,我們還要給那些病得快死的老家夥送去,剩下的也要留下來當做儲藏,可沒有你的份兒。”
林齊看了那老人一眼,他向他微微鞠躬一禮,然後走過去取了一塊最小的鹹麵包。
剛剛這些老人取走麵包的時候,林齊仔細的分辨了一下這鹹麵包的味道,就和黑虎家族走sī的那些鹹麵包的味道沒什麽區別,而且似乎質量還趕不上黑虎家族出產的麵包。畢竟黑虎家族使用的雖然是發霉的麵粉,但是起碼是純正的麵粉,而這些鹹麵包裡面應該還hún了不少的麥麩,可想而知這種麵包的口感會怎麽樣。
但是在這神獄裡,這就是一個老人活下去的全部希望。
林齊的心情有點沉重,他不知道這些老人是因為什麽罪名被關押到這裡的,但是正如他剛才所說的,林齊自認為自己是清白的。那麽,這些老人想必也不願意將自己的事情說出來,也許在他們心裡,他們都是清白的,大家都是清白的。
掂了掂手上這個沉甸甸的大概有一斤左右的鹹麵包,林齊向後退了幾步。
就有一群老人走上前來,用一塊不知道是使用什麽纖維編織成的包裹布將剩下的鹹麵包裹了起來,然後他們抬著這一堆黑麵包,慢吞吞的走向了遠處的幾根石柱。過了一陣子,他們轉過石柱,就此消失在黑暗中。
林齊掂了掂手上的黑麵包,苦笑了起來。他抬頭看了看玄藍,詫異的問他:“你怎麽不取一份?”
玄藍懶洋洋的靠在石壁上,他看了林齊一眼,搖了搖頭:“那點東西我一口就能吃光,我吃了,他們就得餓死。明天那些人會送十頭牛下來,我吃了它們,就能熬過十天。”
玄藍的肚子裡傳來了低沉的腸鳴聲,他ǎn了ǎn嘴chún,低聲咕噥道:“我的父親和母親還活著的時候,總是給我說在外面,在這個該死的神獄外面,我們想吃多少東西就能吃多少東西!我父親曾經一頓飯就吃了五十個jīng壯的男人和五十頭公牛,但是現在我要十天才能吃一頓飽的。”
林齊看著這個大家夥,不由得一陣無語。
聽玄藍的意思,他是在黑淵神獄出生的?也就是說,他從來沒有去過外面的世界。
用力róu了róu肚皮,玄藍嘎嘎笑了起來:“不過還好了,我給上面的人守著這條道,一個不讓新人被滾水燙死,一個不讓老人偷偷mōmō的溜上去,我十天就能有十頭牛吃。”
他指了指那些老人消失的方向,眉飛sè舞的說道:“還有,我幫他們拎東西,幫他們震懾那些惡魔,不讓那群hún蛋sāo擾這群老家夥,他們死了以後,他們的屍體就歸我!”
齜牙咧嘴的一下搜,玄藍很是幽怨的歎了一口氣:“可是他們死得太慢了,我算算,我上次吃掉的那個病死的老家夥, 已經是兩年前的事情了,再上一個,可是十年前的事!你說他們怎麽都死得這麽慢呢?”
玄藍歪著腦袋看著林齊,他碩大的眼睛看上去異常的淳樸和憨厚,但是他說出來的話,卻讓林齊的頭皮一陣陣的發麻。林齊搖了搖頭,踮起腳尖用力的拍了拍玄藍的腳踝骨,然後轉身向那些老人離開的方向走去。
這就是黑淵神獄的生存之道,這就是玄藍活下去的法子!林齊無從指責什麽,因為從今天開始,他也要在這裡活下去!好好的活著,然後想辦法離開這裡!林齊有自信,這裡不會困住他一輩子,沒有人能困住他一輩子!
“玄藍,你的名字是玄藍!我記住了,有空我會陪你來聊天的!”
林齊回頭看了一眼坐在那裡紋絲不動的玄藍,猛的大叫了一聲。
玄藍微微的點頭示意,然後就沒有了其他的動作。他餓,他沒力氣做別的動作。
林齊看著他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裡,重重的歎了一口氣,然後大步走進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