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獻上,盡管有些晚。求推薦票。)
“寧兄,方才……方才,究竟發生何事?”
出了來鑫客棧,一口氣遁出老遠,孔連順這才上氣不接下氣地問道。
丁保未說話,袍袖一翻,自帕子裡甩出一物,竟是一隻巴掌大的薑黃色的肥醜癩蛤蟆。粘膩膩的,軟綿綿的,皮上布滿漿液滲流的大小痘粒,隨著大肚子一漲一漲的。頭上兩隻暴凸的巨睛,森森望著二人,極為瘮人。
孔連順自幼最怕此物,噌地一下跳出三尺遠,黑臉瞬間變得煞白,聲音都打著旋兒,瑟瑟發抖道:“這,這是?”
“方才房內說話時,自床下跳出這麽一隻,被我順出來了。”丁保陰沉著臉道,“不僅有這種醜怪東西,床下應該還藏有不少類似草蛇、菜蜈之類的腥粘醜物,都是沒毒的,但也夠惡心人。而且,若是我沒弄錯的話,隔壁客房裡似乎藏有人窺探。”
他此時心裡火氣已然有些起來,方才嗅到床下異物,並察覺隔壁有人窺視那一刻,幾乎忍不住想衝過去,直接短兵相接。卻又擔心直接撕破臉會吃大虧,這裡畢竟是西雁,生生忍下了。
“怪不得,我說呢,怎麽好巧不巧地,偏偏就僅剩下一間上房,而且那新設的鋪位也仿佛是準備好了的,說加就能加,原來早就被算計好的。王八犢子,回頭本少爺再去來鑫找他們算帳。”
孔連順狠聲說著,突地順著丁保的話往下一想,瞬間腦補到床下那可怖畫面,腿一軟,差點一屁股蹲坐在了地上,瞪大眼睛,六神無主道:“寧兄,那,那現下呢?”
他這人雖然性子跳脫不定,但平日裡卻絕不是個怕事之人,這次真算是遭逢了天敵,此時說這話時,聲音都有些不對。
丁保見此心中怒氣愈發升騰,打狗也得看主人,怎麽說也是同自己一路的,被生生欺負成這樣,這算什麽事兒!
囂張丫頭,第二次了,哥再忍這最後一次!
“頭前帶路。去你下午說的舊川驛。”
舊川驛位置很偏,是個半荒廢的老驛站,自從西雁城牆外擴,將之包在城內後,基本上已經喪失了之前府級驛站的功能。現下只能算是個類似次等官方旅棧的存在,用以招待一些外地經過的輕品低秩小官,內裡不算豪華,但還算整潔舒適。
而這,還是自打進入西雁城來,丁保第一次見到孔連順這位知府大人的公子刷臉成功。
值守舊川驛的那位管事兒一見孔連順,幾乎是一路跪著迎出來的,自始至終,腰都沒直起來過,那叫一個熱絡,很是長了孔少爺的臉。經此一事,之前因癩蛤蟆被嚇到的他,立馬便再次神采奕奕地活泛了起來。
二人這一日皆是身心俱疲,簡單洗漱過後,便即刻上床休息,沒聊上兩句話,便先後呼呼睡了過去。
二更時分,丁保美夢正酣時,突地被孔連順一聲淒厲慘叫給驚醒,暴怒中睜開眼,頓時被眼前這一幕給唬得頭皮子發麻。
就見臨側那張床鋪上,孔連順雙手抱膝,見鬼了似的縮在床榻一腳,腦袋拚命地往懷裡扎,整個人仿佛要擠到身後牆縫裡去。
在他對面,門扉不知何時洞然打開,房廊下那盞清布燈籠的微光中,一堵畫滿了各類妖魔鬼怪的八尺鬼牆,陰氣森森地朝房門這邊移了過來,青光濛濛,極其瘮人。鬼牆上,布滿各種草紙剪裁的惡煞凶神,卻不知其上塗的什麽,發出綠幽幽的可怖磷光,一個個彷佛來自地獄的活物。
與此同時,一個冷氣森森的幽鬼女聲斷斷續續地在吟著什麽,幽澀難聽,令人頭皮酥麻,兩股戰戰。
隨著唱吟,那鬼牆之上,突然伸出一隻,兩隻蒼白的小手,不知喝了句什麽,兀自摘下一把綠光幽幽的惡煞凶神,朝著孔連順便胡亂丟撒了過去。
“鬼爺爺,不要害我!”
孔連順被這一幕給嚇毀了,抱頭大喝,背頂著牆胡亂踢騰。說也奇怪,那兩隻小手丟出的這些個惡煞凶神、妖魔鬼怪準頭很差,簡直亂七八糟的,但飄至孔連順身前一定范圍內時,卻突然像是活了過來,唰唰唰,齊齊朝著他身上飛去。
此情景極為詭異嚇人,頃刻間,十幾隻飄飄渺渺的綠光邪物,繚繞亂竄,一起對準孔連順,似是要盡數透體而入,將之吞噬,孔少爺哪見過這個,差點被嚇尿了,正自滿頭大汗肝膽俱裂時,忽然感覺被人拉扯,勉力睜開眼,就見到丁保那張怒氣升騰的親切臉龐,頓時鼻頭一酸,熱淚盈眶,闔動著嘴巴,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丁保卻無暇顧及這個,感覺他尚沒被嚇壞,心頭一定,低頭去檢查他身上,果不其然,胸口衣衫不知何時被人縫了一個布囊,裡邊盛裝著一塊兩三斤重的慈石,亦即後世所說的磁石。
接著伸手在其上一撈,撈過一張綠光幽幽的鬼怪紙符來,嗅感一開,嗯,磷、雞血、鐵粉……
心中瞬間明悟過來,這些個鬼怪紙符之所以能發幽光,是因在上面塗抹有骨磷。
而之所以能像活物幽靈一樣追襲孔連順,是因這些紙符是用鐵粉、慈石粉,混過雞血粘合處理然後晾乾的,基本上已經算是簡易的人造磁體,而且因其間加入了不少鐵粉,磁疇大大增強,較遠距離內也可以感受到孔連順胸前大慈石的磁感。
念通此節,丁保勃然大怒,他本身就是起床氣很旺的那種人,當初為此還狠狠凶過蘇戈,再加上白天一日心裡不斷積壓的怒火,再也忍不下去,略作沉思,一把揪住孔連順,雙腿發力,“勁草”絕技施展,嗖地一下,自窗子竄了出去。
屋內那堵鬼牆,亦即“慈將軍”,只是頓了頓,很快又追了出去。
丁保故意等著“慈將軍”,見它笨拙地跟了出來,這才拖著孔連順朝前堂行去。
那“慈將軍”亦步亦趨地緊跟著二人, 卻總是跟不上,直到見二人繞過燒熱水的鐵爐壁,似在那邊躲了起來,頓時精神一振,急切朝那移了過去,剛靠近鐵爐二尺左右,突地感到爐壁對面,一股熟悉的巨大吸力猛然襲來——
“不好!”
“慈將軍”裡傳出一聲嬌叱,想閃開,卻已來不及,她這鬼牆外殼上掛了太多類似的人造磁體,累加起來的磁疇極強大,此番猝不及防之下,“嘭”地一聲,被牢牢吸附在鐵爐壁上,因人在鬼牆之內,使不上力,根本掙脫不得,急得一對小腳梆梆亂踢騰。
鐵爐另一側,丁保、孔連順閃了出來,黑暗中,依稀可見,那塊三斤多重的慈石被丁保剝下,正牢牢吸在爐壁上。
等於是說,這塊用來禍害孔連順的慈石,此時正隔著鐵爐,牢牢將“慈將軍”吸在爐壁上烘烤。
“寧兄,她這樣,不會出事吧?”
驚魂未定的孔連順,此時望向丁保的眼神,僅剩下深深的敬畏,探手摸了下爐壁,立馬被燙得呲牙咧嘴。
“放心。她穿那麽厚的外殼,哪裡會真燙著,頂多是發發汗而已。”
出了口惡氣,心緒頓時平複下來,丁保淡淡說完,突地回轉身,眼神定定地望著孔連順,意味深長道:“能把慈石玩出這種花樣的人,絕不應是整日無所事事,屁大點事就斤斤計較睚眥必報的無聊人,說吧,孔少爺,你到底做了什麽人神共憤之事,硬把人給得罪成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