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風神色一下凝重下來,搖頭道:“老夫也不知。”
“你也不知?”丁保難以置信道。
“不知。老夫當時拿到的是一個封鎖的長匣,此匣出自天下第一巧手穆魯子之手,原本是風步歡代替南明山群英會管理銀錢帳冊的保險匣,不知被他塞了何物進去。只是,他當時不知何故並未給我留下開匣鎖碼,所以此匣一直到現在都從還未打開過。”
老風說著,瞧了丁保一眼,似是知道他在想什麽,苦笑道:“這幾年裡老夫私底下嘗試了很多種法子,叫得上號的名刀名劍一一拜訪,甚至連那幾位名頭正響的機簧大師都有登門請試,但卻一無所獲。其實,作為風家傳人,說句不自謙的話,我本人就是開鎖的個中高手,只是無奈這位穆魯子乃是野路子出身,性情怪癖,製出的保險匣也如他本人一樣,風格又野又蠻,竟非得用他親自定製的法子、程序和鎖碼開啟不可,否則一個不慎,會有匣物自毀之虞!”
“解鈴還須系鈴人,何不去找這位穆魯子?”
老風詫異地掃了丁保一眼,見他不是故意,倒像是真不知,瞪大眼睛,無語歎道:“你還真是老夫生平見過的最古怪之人。明明天賦無雙、智計驚人,對人對物對世間道理的見解也極為老道,堪稱妖孽。可偏偏又會對很多耳熟能詳、蒙童皆知的軼聞常識一知半解,很像是剛從山裡走出來初見天日的野夫。也不知你究竟是如何長大的,真是奇了怪哉!”
感慨完。這才促狹道:“那位穆魯子是兩百多年前的人物。早已化為腐朽塵土。哪裡去尋他?”
丁保抹鼻。尷笑。
好在老風自己知曉自己事,明白時不我待,身體不等人,便也未在此事上過多糾纏,繼續說道:“匣中所藏雖不知為何物,但有一點卻是毋庸置疑。那就是非常非常緊要。緊要到南明悲歌後不到一個月,我風家便被天兵那些人列為頭等懷疑對象,隨後滿門不幸。不僅如此。其後這三年多的時間裡,天兵以及其背後那夥人從無一日放松對此物的尋找,而且他們不知從哪裡探聽到風家還有一個老夫幸存在世的消息,竟一直瘋狂尋覓,逼得我不得不隱姓埋名、裝瘋賣傻……”
“我原本是藏得極好的,天大地大,一個人孑然獨行,若鐵了心想躲,任你通天手段也難以尋出。尤其是,老夫又姓風。只是。身體越來越差了,神智也時好時不好。一想到,風步歡以死相托的物事必然乾系重大,說不定還會涉及到南明悲歌亦或天兵背後不為人知的重大秘密,已經不僅是我風家一家之事,斷然不可隨我湮於黃土。所以,多方嘗試打不開此匣後,便不再嘗試,也不願再躲了。”
“因為老夫突然想通了,我打不開別人興許打得開,何況我即使打開了,又有甚麽用?真要是乾系大到事關天下蒼生的程度,擱在老夫手裡又頂個屁用?一經想通,老夫立馬擬定了一個有本事有能力接受此匣的人物名冊,其上皆是名動天下人人稱頌的大人物。只是過程卻遠遠沒有想象中順利,那些個頂個的大人物一聽事關南明悲歌和天兵,老夫又被天兵追殺了數載,不是閉門遠遁,就是個個顧左右而言他,竟無一人敢接下此匣……”
老風說著,眼中閃過一絲深深的無奈和譏諷,搖頭道:“幾個月的奔波勞苦,也只見足了世態炎涼、人間醜態。寸功未立不說,也不知其中哪位大人物不僅不出手相助,反倒還跟天兵那夥人狼狽為奸、通風報信,平白為老夫惹來了今日的殺機!”
丁保默然。抬頭問道:“那你隨我過來衍聖草園的本意是要?”
“這便是老夫想要拜托你的第二件事了。”
丁保未等他說,果斷搖頭:“老風,雖然你信任我,贈予我‘野火春風令’,等於讓我瞬間擁有了五百七十位絕對忠誠、素質過硬的嫡系,我很感激,也向你保證一定盡我所能保他們平安周全、富貴康健,最起碼,絕不至於給你們風家蒙羞。但我不會代你接下此匣的。那些個大人物能成為大人物自然是有道理的,像他們這樣沽名釣譽慣了的人,都不敢接不肯接的東西,我想我還是保持距離的為好。”
老風聽完,非但不怒,笑容更勝,似是徹底放下了一樁心事,“老夫果然沒看錯人,你就是‘野火春風令’最合適的出詔人。這下子,我算是徹底放心了,九泉之下,也好對風步歡有個交代。放心,這第二件事並非讓你替我接受保管此匣,你只需替我交給一人便好。”
丁保皺眉,“若是這人也不肯收呢?”
老風愣了下,無奈一笑,“怎麽,怕老夫這是虛晃一槍,真正目的是要賴給你?唉,年輕人謹慎縝密到你這地步,還真是有些可怕!”
話雖如此說,神情中,卻是驚奇讚許居多。
“老風,我尊重你。所以不會胡亂答應你,然後回過頭再反悔。但也不希望被耍。你應該知曉我脾氣,我是真會把這匣子丟進茅坑的。”
聽到丁保難得的認真嚴肅,雖然他的話說得很決絕,但老風心裡卻是微微有些感動,重重點了點頭,道:“老夫以風這個姓氏發誓,你只要將我先前說的據實以告,哪怕天下間所有人都不會接,這個人也一定會接的。”
丁保微訝,猜道:“莫非是聖公孔自儒?”
無怪乎他這樣來猜,因為結合老風方才所說,先前很多想不通的事情已經是相當明顯了。他為何耍潑打賴、裝瘋賣傻賴上孔連順的馬車,從不拋頭露面一直跟他到西雁府?然後又在自己即將離開西雁時突然出現,繼續跟著自己一起來到了終南山衍聖草園?
更何況,若說真有人敢接事涉天兵之匣,放眼終南山,最有資格的也就是這位風評極佳、古道熱腸的“聖公”了吧?
誰知老風卻是毫不遲疑地搖頭,接著目視丁保,眸中閃著一抹奇異色彩道:“三月初三,扶搖峰,財神峰會。”
“難道是交給財神?”
丁保大訝,繼而醒起一事,老風又是為何知曉自己有資格去扶搖峰參加財神峰會的?!
一念及此,頭皮頓時有些發麻,噌地一下便彈了起來,若不是對面這是位奄奄一息回光返照的老人,他幾乎就要拔出“堪言”了!
他現在使用的名字叫“寧寶”,身份是一個薄有田產的平凡讀書人,自不可能跟財神峰會、財神客棧扯上什麽牽連。唯一的可能就是,老風不知何故,居然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因為財神客棧出了位十二顯童財神且名叫丁保的消息,早就如狂風般席卷了整個大江南北!
“別緊張。嘿嘿,老夫這也是習慣了,不小心……看到了你貼身的那張財神貼,竟還是十二顯童的,比淳於家那位無法無天的小祖宗還要高一等級。了不得啊!若不然,老夫又如何放心將‘野火春風令’托付於你?放心,此事只有我一人知曉。而且,馬上就沒人知曉啦!”
丁保一想也是,長出了一口氣,但是心裡隱隱還是有些煩悶不舒服,甕聲甕氣道:“什麽時候的事?”
“算是有些時日了,約莫就在商隊將到西雁的前一日。且放心,以你現在的能力,別說是老夫,便是我那位大哥風步歡在世,也斷無一絲可能偷窺到你身上之物。”
聽得老風這樣說,丁保鬱氣稍減,點了點頭,也不再隱瞞,大喇喇道:“你把令牌給我算是給對了,算上今日,我這已經是第三次跟天兵交手了。一次比一次輕松寫意,天下應該沒人可以比肩吧。就衝這個,說吧,要把匣子給誰,只要那人肯接,我一準替你送到。”
老風哈哈大笑,老懷甚慰,眼中盡是遮掩不住的欣賞之意,心中不免又有些惋惜,可惜時不我待,自己是無福看到此等風流人物他日風雲化龍、翻天覆地了, 不過能將五百七十名死嫡托付於他,助他一臂之力,也算是不負風家威名了!
“老夫拜托你去扶搖峰參加財神峰會,卻非是要將此匣交給財神。實際上,對於這位傳得神乎其神的財神,老夫半點也不信任。”
“哦?那又是交給誰?”
“聖門十宗你可聽過?”
丁保點頭,當初懷疑狐狸姐姐身份由來,問計戚叔時,他當時便提到過聖門十宗,按他說的那些評語,好似不是什麽正經勢力。
“聖門十宗中,有一宗名老狐洞,老狐洞現任洞主,江湖人稱小狐仙,她是八顯童財神貼的持有者。你到時把匣子交予她即可。”
“……老風,這又是老狐洞,又是小狐仙的,聽著就不是什麽正經人物!你確定沒有搞錯?!”
丁保瞪大眼睛,像是聽到最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