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不要我，我不活了。”

　　“我這麽愛你，你為何不能接受到我的愛，反而一次次將我推去無邊煉獄，將我遺棄在黑暗之中，我好恨。”

　　“他不愛我，或許連一絲一毫的憐憫之心都沒有，這麽多年的相依相守，依舊換不來任何情分。”

　　雲婧還在嚎啕大哭，她向來喜怒隨心，一番情誼總是明明白白的表達出來，雖然平日裡有些蠻狠刁蠻，卻也有一顆少女心。

　　洛清戳了戳眉心，揉搓著漲疼的穴位，閉目養神，腦中不免浮現一段教誨來。

　　父神常說:忍無可忍無需再忍，不然折磨的是自己。

　　既然要讓自己通體舒暢，還是折磨別人的好。

　　這樣還能鍛煉別人的忍耐力與應變能力，不算作孽，你隻是代替佛祖試煉眾人，成就他人立地成佛。

　　洛清慢悠悠的走到雲婧身前，咳了兩嗓子，幽幽道:“你痛哭流涕的模樣，我瞅著可喜。你能否再撤開嗓子吼兩句?我想天界的暗藏的妖魔鬼怪都能嚇跑，這委實是莊好事。”

　　雲婧立馬住嘴，也顧不上痛哭流涕:“你有沒有公德心，你有沒有菩薩心腸，竟落井下石。”

　　“此言差矣！我隻是覺得你是個萬事都需求一個結果的人，付出必須得到回報。所以，此番這撕心裂肺的痛哭，也必須要有一兩分收獲，才能讓你心情倍爽，這才為你祈禱。”

　　雲婧:“……”

　　這會，雲婧倒是不哭了，隻是一張豔麗的容顏被鼻涕淚水沾染，幻化的容貌變得扭曲，醜得人神共憤。

　　洛清正經八百的凝視她，瞧了數秒後，頓時被她一臉醜態衝擊到，不假思索說:“其實，我覺得你原本生的是美麗的，不過你借著我的容貌放肆大哭，太折損我的美譽，要不你先用你自己的臉面，就是哭得歪鼻子咧嘴，興許都比我好看。指不定梨花帶雨的模樣，倒能引得熙寧重燃愛火，不似這般狼狽。”

　　“我變醜了嗎?”雲婧失聲見叫，指尖迅速凝聚紫光，幻化出一面銅鏡，仔細照起來。

　　當她看到鏡中顯露出的模樣，嚇得幾乎暈厥過去:“醜八怪，你好醜，你這個樣子怎配為司幽第一女神，醜八怪。”

　　洛清摸了摸下顎，細膩的肌理滑不留手，她容貌自娘胎裡帶來的，明媚皓齒，妍姿妖豔，冠絕當世，風姿綽約，自我感覺甚是良好。

　　怪隻能怪雲婧用的蠱蟲太拙劣，被鼻涕浸泡後都奄奄一息了。

　　想是如此想，洛清卻不會傻到與一個情緒崩潰的人理論，笑道:“是了，你還是用自己的面皮吧。”

　　雲婧剛準備催動靈力幻化，突然心思一動，鐵了心不打算用自己的，恨恨的瞪著她:“我還沒哭夠，才不用自己的臉。哼，最好將你敗壞得徹底，醜得被雷劈，說不定還能讓寧對你有了恐懼之心，不再愛你。”

　　洛清頓時啞了，佩服的五體投地，這女人一旦嫉妒起人來，太過可怕。

　　“嗚嗚，嗚嗚嗚，我好傷心，寧這麽神聖不可侵犯，這麽不可褻瀆，為何要愛你這個醜八怪，我對他那麽好，為何不愛我……”

　　在洛清還未反應時，雲婧又扯開嗓子大哭，這說風就是風，說雨就來雨的架勢，令一些仙者不堪承受，趁興而來，又倉皇而逃了。

　　洛清第一次遇見這樣的人，難怪世人都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這滿地撒潑的無賴模樣，就跟個半大的孩子似得。

　　“你莫要哭了，你瞧這些可歡喜?”

　　司幽的孩童一旦哭鬧不止，便喜歡用一些新奇東西轉移注意力，百試百靈。

　　洛清往自己的鳳芝居掏了掏，挖出幾樣東西，獻寶似得擺在雲婧面前，道:“這是我們司幽的寶貝，這是酥糖，泥人，竹蜻蜓，螞蚱，還有彈弓，不倒翁，你瞧喜歡哪一個，便拿去戲耍。”

　　雲婧眼睛眯著一條縫，好奇的察看一堆東西，漸漸止住了哭聲。

　　地上擺著的她都不曾見過，倒像是人間的玩意，雖然小巧卻也頗具童趣。

　　“我這般咒罵你，陷害你，你不怨我麽?”雲婧擺弄著小玩意，哽咽著小聲詢問。

　　“怨的，隻是這裡感覺不到絲毫情緒，也就不怨的。”洛清指著自己的心髒，自情絲抽離後，她便對很多東西看淡了，想要怨恨也提不起任何激情，怨恨其實也需激情的。

　　“你還愛他嗎?”雲婧並不懂她的想法，單刀直入的詢問她對熙寧的感情。

　　此時的雲婧，已幻化成自己原本模樣，香培玉琢，雲堆翠鬢，清雅秀麗，倒獨有一番風韻。

　　對於愛與不愛的問題，不止她一人好奇，雲端之上的所有人都想知道一個確切答案，連帶著天后都豎起耳朵。

　　熙寧袖袍中的手死死握緊，因用力而使青筋暴起，像一根一根的密密麻麻的藤條，帶著令人心驚的躁動。他急切的盯著洛清的雙眼，不願錯過她任何情緒變化。

　　“事隔千年，即便沒有情絲，你還愛他嗎?”雲婧不知道想聽到什麽答案，就是執意想問出個結果。

　　她並不知道洛清與熙寧的過往，隻是隱約覺得，或許曾經的洛清比她更悲涼，更淒慘。

　　但洛清卻依舊保持著風雅之姿，依舊如那夜空皎月，高高在上，不染塵寒，令她想要剝開重重迷霧，一窺究竟。

　　耳畔詢問聲急切，落在身上的視線也越發熾熱，洛清揉了揉胸口，並未感覺心口不適，才認真思考這個一直回避的問題。

　　愛這個東西，從來不由心控制，卻又從心底最深處瘋狂滋長，不斷左右人的意志。

　　你越逼著自己愛上一人，或越壓抑自己不愛上一個人，只會與預想的越來越遠，連神都不例外。

　　洛清紅唇輕啟，正斟酌著用詞，盡量保持她該有的風度和顏面。

　　剛準備開口時，卻被天后蠻橫打斷:“雲婧，你太讓本宮失望了。”

　　一股子低氣壓席卷眾人心頭，讓人立馬收起了好奇心，保持緘默。

　　要知道好奇心不但害死貓，還能害死仙神。

　　“我……”雲婧慌了神，踉蹌的爬起來，瑟瑟發抖的跪在天后面前。“讓天后憂心了。”

　　“雲婧，你不是想一直陪伴在寧兒身測，今日我成全你。要知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方能將那些盤踞在記憶深處的東西驅逐乾淨，捍衛自己的領地。”天后冷眼俯瞰，尖細的下巴微抬，渾身上下散發著高貴與雍容。

　　洛清白眼一番，歎息一聲:“老巫婆又下狠招了。”

　　“謹遵天后指示。”雲婧畢恭畢敬的底下頭顱。

　　“既然你好奇洛清與寧兒的過往，我便讓你親身瞧上一番，看看這些胡攪蠻纏的糾葛，是如何存在的。”天后重哼一聲。

　　她一聲冷哼，也不見如何動作，那枚原本在發鬢上的金釵忽然嗖的一聲，陡然飛騰，疾如閃電，向洛清飛去。

　　不過呼吸間的時間，金釵直擊在她的肩甲處，重重敲擊在穴位上，驟然定住了身形，封住了全身血脈靈力，使她無法動彈。

　　“母后，不要傷害清清與雲婧。”熙寧求情，卻明白無力阻止。

　　“放心，本宮還不想被血髒了手。”

　　緊接著天后雙眉一豎，右手一指，一顆血紅念珠急衝而至，似通靈一般，直接籠罩在洛清頭頂，隨後爆發出一陣巨大的光輝。

　　紅光衝天而起，慢慢的，又將雲婧籠罩在光輝之中，轉眼間，二人妙曼的身姿徹底消失在光暈之中。

　　“母后，你這是?”熙寧隻覺得那衝天紅光刺眼的很，就好像揮之不去的鮮血，每一處透著不詳與詭異。

　　“我以術法將雲婧送去了洛清的記憶中，讓她瞧瞧屬於你倆的回憶。這樣，雲婧才能很好的侍奉你，做一個知冷知熱的貼心人。”天后一直緊盯著山頂位置，嘴角勾起一抹嗜血冷笑。

　　她謹慎的控制著力量， 每一分靈力加注在光圈之上，便使那團紅光越發濃鬱，這股力量幾乎扭轉了時空。

　　紅光四周煙塵滾滾，狂風卷舞。

　　光圈氣勢如虹，凜凜神威直若天神。天后本就神力驚人，這氣浪旋斬接連揮舞了一個時辰，竟無半點光芒減退之意，反而氣勢更盛，所向披靡。

　　“那豈不是……”熙寧緩緩閉上了眼，不願去看紅光之中的人兒，隻覺心口跳躍的太過厲害，讓他分不清自己心底的想法。

　　窺探一位上神的記憶，乃上古禁術，禁術都將折損仙者的靈氣與精魄，有損修為。

　　當被定住身形時，洛清便覺不妙，聽著天后冷聲低語，霎時心神震動的厲害，猶如被人掏空看光的錯覺，有些東西她刻意塵封起來，連她自己都忘了事情的細枝末節。

　　記憶再次被重新翻開，就像讓她再次經歷一番同樣的人生，受同樣的折磨，即便是痛苦，也能使她承受雙倍折磨。

　　天后手段是狠厲的，將她血淋淋的傷口挖出來，給人觀賞，任人侮辱，與脫光一個女子示眾沒有差別。

　　隨著紅光越來越濃，洛清吸取鼻中的冷氣越來越多，她漸漸陷入一場夢魘之中。

　　似夢似幻，如夢幻泡影，卻屬於她心底深處掩埋的記憶，毫無抵抗力的顯露出來。

　　與她同時進入夢鄉的，是一直視她為情敵的雲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