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冬一雙大眼睛瞪得圓溜溜:“貴叔,誇張了吧?”對她這樣接受過殘酷訓練的暗諜、死士來說,熟悉的環境裡一點蛛絲馬跡的變動確實有可能迅速發現,可是一個普通婦人,還是一個瞎眼的普通婦人,怎麽可能?
貴叔的神情依然堅定:“沒誇張,我的直覺就是這樣,總覺得她很敏銳,比我們這些眼沒瞎的人更靈活,你們沒見過她織竹絲,比頭髮絲還細的竹絲,被風吹開一根她都能馬上伸手弄回來,比眼睛能看到的人還利索。”更重要的是,當時裘氏是一邊織扇一邊同他交談,竟然還能心有旁騖,真正是一心多用有沒有?
“哦?”知若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我倒是相信貴叔的感覺,一個雙目失明的婦人,如果沒有一點不凡的手段,如何能平平安安將女兒撫養長大?據說她們的日子過得還不錯。有些人有些事啊,只看表面還真看不出什麽來。”
之前知若就一直在懷疑,什麽樣的粗使丫鬟有可能知道所謂驚天大秘密?無意中偷聽到?那麽,一個丫鬟真有那麽容易逃過死士追殺?
她寧願相信那就是個假丫鬟、真暗諜,之前那個月季不就在齊昊天府上做了多年默默無聞的丫鬟,然後又跑到邱玲身邊繼續做丫鬟?
也只有這樣的緣由,才能解釋貴叔的直覺。貴叔雖然不會武功,不是軍人或者暗諜,但是商場如戰場這一點知若自己深有體會,她確實相信貴叔的直覺。
所以,她很慶幸不是自己去找到了裘氏,而是貴叔先找到了竹織扇,這樣的“相識”再自然不過,她就順著貴叔鋪好的路,做齊慕白該做會做的事就好,不用刻意去爭取什麽。
被主子認同的貴叔很有成就感:“寡婦門前是非多,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不論從哪一條看,裘氏眼盲還孤兒寡母的能夠有安穩的生活,並敢於爆出如此絕技,定然是有不為人知的自保手段。不過,小的認為這些於我們並無大礙。我們要的是她的竹織扇成為我們霓裳居和嫡仙居中獨有的賣品,而她既然有意向同我們合作,所求也無非就是依附於我們齊家尋求庇護,各取所需罷了。”他們本就是互利合作,並沒有算計裘氏的企圖,那麽裘氏有手段或者其它什麽特殊能力對他們並無威脅,他們齊家也不是好算計的。
“正是,”知若點頭,“如果合作人太弱,自身麻煩太多,對我們也不是好事。”她肯定是要同裘氏合作的,但沒必要同落霜幾人說明最重要的真實原因,也……無從說起,她自己都知之無幾,有的只是毫無根據的猜測和想象。
真正同裘氏見面,知若才知道裘氏的實力恐怕遠遠超過自己的預想和貴叔的直覺。
裘氏一身灰色細棉布衫,看上去三十六七歲左右,高瘦,但不是瘦弱,整個人顯得很精神,雖然眼盲,但行動靈活,不比尋常人差,說話也是乾脆利落,但話極少,能少說一個字絕不多開一下口那種。
陪著裘氏一同來的是裘念祖,一個清秀柔婉的少婦,話也不多,大多時候安安靜靜地站在裘氏身後。
“裘娘子,”貴叔道,“主要條款我們之前都談得差不多了,我們家公子的意思你剛才也該聽明白了,一旦簽下合作協議,你的竹織扇就只能在我們齊家鋪子裡出現,你們不能再私自出售哪怕只是一把,否則就是違反協議。當然,你們原先那些蒲扇和竹片扇還是可以照常售賣的。”裘氏做的普通扇子也頗受歡迎,因為物美價廉、結實耐用,各地都有商人來找她大批量購買,所以才能買下那個小院且母女兩衣食無憂。
裘氏點頭:“沒有問題,其實這種綢緞一般的竹織扇我之前總共隻賣出去兩把,還是外番的客人,也沒說是我自己編織的,然後很巧就遇到貴大爺您了。以後你們隻說扇子是你們自己的匠人編織,不用提及我,隻一段時間暗裡派人到我這邊取貨並提出要求即可。”若不是她有心算計,貴叔哪能那麽恰巧發現她的竹織扇?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她想靠著竹織扇多攢點家業,但不想引來關注。黃金齊後人家大業大,很可能還有暗力量,關鍵是出道以來重誠信、口碑好,是她目前所能找到的最好的靠山。
“哦?”知若老神在在地回應了一聲,就端起茶杯再無下文,一雙眼睛似笑非笑,讓正好瞥過來的裘念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娘親的打算她是知道的,齊公子這是看破了娘親的算計?
裘氏莫名其妙地後背一涼,同時明顯感覺到身後侄女的不安,嘴角泛過一抹苦笑,暗忖道:也是,黃金齊後人哪是這麽容易算計的,對待這種人精還是坦誠些好,好在她一開始就存了讓利求平安的心,在合作條件上不但沒有獅子大開口,價格還稱得上極其優惠。
裘氏一臉訕訕地正要開口“坦白”,知若輕輕吹了吹茶杯裡漂浮在水面上的茶葉,道:“這樣很好,對我們雙方都有利無弊。”她好奇的是,上輩子沒有齊慕白,裘氏是同誰合作,或者直接就是自產自銷?
明知不可能找到答案,知若自然不會糾結於這類問題,繼續道:“我們是要長期合作的,若是你們麻煩太多,對我們合作的生意沒有好處。裘娘子,我前段時間從京城回來之前聽了些傳聞,巧的是傳聞的主人公同你家贅婿同名同姓,且恰巧是新科進士,不知你有沒有興趣聽一聽?”
知若話音未落,裘念祖眼睛一亮,然而瞬間又黯淡下去。她不傻,齊公子是什麽樣的能人娘親早已分析給她聽了,齊公子此時既然會將傳聞說給她們聽,肯定已經基本上確定那位所謂同名同姓的新科進士就是相公程鳴風,而此“傳聞”也定然不是好消息。雖然已有心理準備,裘念祖還是忍不住悲從心來。
裘娘子倒是冷靜多了:“還請公子告知,也讓我們孤兒寡母有所準備。”
“落霜,你詳細說予裘娘子聽,”知若抬了抬眉,心裡著實又高看了裘氏一眼。任何時候,知己知彼才能權衡,即使是無力對抗不得不隱忍。
落霜說的時候,知若一直暗暗觀察裘氏,聽到程鳴風如今攀上太子,裘娘子的右手青筋暴露,連死氣沉沉的眼皮子都微微顫了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