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時分。
濃重的夜霧依然籠罩著齊王府廣闊的庭院,但已經漸漸變得稀薄起來。
透過霧靄,齊王府的仆役侍女們正在亂紛紛地奔忙。緊張地忙著準備主人遠行射獵的行裝,接下來幾天,是一年一度的秋獮。齊王作為帝國的唯一皇子,自然是重中之重。
秋獵自然也是必不可少的。
楊家是關隴集團之一,以武立國,秋獵自然是重中之重。是皇室必不可少的一部分。皇室子弟從小更是要求煉武。就像楊暕,雖然是個紈絝子弟,但史料記載楊暕成長後,讀了不少經史之書,尤其善長騎馬射箭,由此可見,皇室對習武的重視。
此時齊王府的仆人們有的在放長馬鐙,有的則在收緊馬鐙,有的相互傳遞弓弩箭矢,有的挪正身上的背囊……
那些在仆人們手上的一群獵犬已經按捺不住,不時從喉嚨深處發出嗚嗚喑啞的低吼,使著勁要往前竄,牽狗的仆役不得不緊緊用力拉住,不時壓著嗓子,低低叱喝幾聲;
楊暕掌控東宮六率,已經過去了十幾日,洛陽九城的人們,仍然大感興味的在私下想象和議論著齊王殿下被封為太子的這一天。畢竟掌控東宮六率離太子之位只有一步之遙了。那些搖擺不定的官員,更是紛紛向楊暕表示慶賀。畢竟誰也不想得罪未來的太子。這也成了洛陽的人們在茶余飯後津津樂道。
不過,京陽的人們很快又要有兩項新的談資了——
其一是先太子楊昭的幾個兒子被封王,除了燕王楊倓外,楊侗被封為越王,楊侑被封為代王。
其二是齊王楊暕瑾受皇帝諭命出洛陽,到榆林拔延山進行行獵,皇帝特命左武衛,右武衛,左右驍(騎)衛各選精乾勇銳扈從隨行。
早在遠古,即有王者巡狩之製,據說始於商湯,天子、諸侯們每年按季舉行圍獵,春季行圍稱“蒐”,夏季稱“苗”,秋季稱“獮”,冬季稱“狩”,形成春蒐、夏苗、秋獮、冬狩的朝廷禮法。
其後歷代帝王獵狩之事比比皆是,譬如漢皇帝在上林苑、函谷關舉行校獵等等。
皇朝亦有行獵之製,但多在禁苑舉行,徒具形式而已,極少在郊外行獵,更不要說專門遣人遠行幾百裡去行射獵之禮。
因此此次皇帝的諭旨確實非同尋常。雖然許多人把皇帝的諭旨,理解為皇帝對楊暕的特殊榮寵恩遇,但楊暕並不想去,因為在洛陽還有很多事要找。不過楊暕也知道,這是楊廣對自己的考驗。
在楊暕看來,他的這位殫精竭慮鞏固皇權的父皇,他臨時籌劃不久的計劃,居然環環相扣,滴水不漏,可見這便宜父皇心思何等細密,而她攫取朝廷權勢的手段又是何等高明!
楊廣計劃中比較重要的一環,大概就是刻意的讓楊暕在某一段時間內遠離京城,絕不讓外人有機會把楊暕和他的計劃聯想到一起,畢竟,現在楊玄感和楊暕的矛盾楊暕激化,他擔心楊暕一不小心就打破了朝中他苦心經營的平衡。所以讓楊暕離開洛陽,可以避免意外。而他可以重新的安排布置。
楊暕想到這些,背脊就開始發涼,忍不住的惡寒,恨不得趕快離開洛陽以避禍。
皇帝的諭旨也更加堅定了楊暕的猜測,也讓楊暕明白什麽才叫真正的‘權謀’,他自己的權謀,與此相比純粹是小巫見大巫。
在錯綜複雜的權利鬥爭中,楊廣的手段才是真正詭譎、血腥、冷酷、楊暕可以想像得到,楊廣的每一次出擊,有多少人就會人頭落地。
在這種情況下,楊暕自然希望早早離開洛陽,等行獵還來,楊廣已經順利完成了他的計劃。
因此,從昨天開始,就命人準備秋獮所需要的各種裝具,鬧得闔府上下人仰馬翻。
………………
終於,齊王府的一乾車騎開始動身,規模相當浩大,揭開了遠行秋獮騎射的序幕。
一輛輛馬車,魚貫而出,前有鐵騎,後有侍衛扈從,旌旗如林,前後隨騎就有好幾百人,還有百十條凶猛獵犬由專門的仆役牽著,吠聲起伏,好不熱鬧;還有的仆人,侍女,鞍前馬後滿帶著弓箭佩刀提袋等出獵工具。
楊暕頭戴一頂遮陽大帽,穿著蟒繡箭衣,矯健不羈的端坐在一匹汗血寶馬上,韁繩虛掛,任由胯下馬昂首闊步,碎步而行。
出了城門,城門外已經有左武衛、右武衛的一名偏將軍,左右驍(騎)衛的一名都指揮僉事,各自帶著一乾親隨官校候著了。
這些是大隋十二衛中的精銳,這些偏將軍也是楊廣的心腹。這些人扈從隨行,自然是皇帝要就近監視了,楊暕心照不宣。
見禮罷,楊暕看幾人各自的仆從官校,帶了鷹犬伴從出獵;顯然準備得很是充分,蠻象一回事兒。
“走吧。”楊暕吩咐一聲。
一聲令下,一乾人馬馬鞭輕揚,駿馬奔馳。轟隆隆的馬蹄聲打破了帝國驛道清的寧靜。
眾人策馬奔行,不過數裡,只見地平線上一眼望不到頭的馬隊,蜿蜒前伸,那是左武衛,右武衛,左右驍(騎)衛的大隊人馬在此集結等候。
楊暕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下令大張旗鼓,向著關中而去。
…………
拔延山,又稱之為”蓮花山“,位於今青海省化隆**自治縣北部主峰高4295.4米,為境內第二高峰,上有湫池,雨盈旱涸,北瞰樂都全境,南觀化隆群山。春夏之際,日麗風靜,碧天如洗,山頂銀光耀目,山下青草茵茵,菜花敷金,攀其頂南望,為廣袤起伏的草山草坡,牛羊成群,動如行雲,是縣內最大牧場之一,古為官府馬場,遠望化隆縣城,似一巨型蓮花之心,故名巴燕戎格城(意為蓮花城)
這是大隋楊家的的發源地,皇室幾乎每年在這裡進行秋獮。
行程數日,圍獵隊伍到拔延山腳下,自有左武衛,右武衛等的兵卒以事先準備好的幄帳,幔網構成營地,設連帳百余為內城,外設數百帳為外城,楊暕等便在內城發號施令。
選定的圍獵場還要準備一座看城,供諸位上官使用,設帳施營便又耗去一日,楊暕也不急,隻管與齊王府的一乾護衛高手演武騎射,放鷹逐狗,養精蓄銳。
次日天色未曉,拔延山的幾千勁卒陸續走出營帳,集結在看城附近。
圍獵的行動,由左武衛偏將軍指揮,兵卒分為兩翼延伸圍攏,足足三四十裡長。當兩翼兵卒合圍後,便開始縮小包圍。
布圍就緒,便有人打馬直奔內城,請諸位上官登臨看城。
楊暕等人登城察看,檢閱布圍的隊伍是否整齊,再看圍內的動物多寡。這是每一次秋獮必備的一部分。
拔延山開始,楊暕等人騎馬上陣,追逐野獸,扈從的仆役緊緊尾隨。
行獵以後,楊暕為首之人都回到看城,登城觀圍,觀察士卒騎射是否嫻熟,趁機考核官吏,檢閱軍容。
楊暕知道,這是接觸這四衛官軍的好機會,現在他不在洛陽,雖然有錦衣衛不斷的從洛陽把情報傳遞過來,但因為離洛陽太遠,不可能在第一時間作出反映。而東宮六率雖然現在楊廣命令他掌控,但是楊暕沒有去過軍營。因為他不想在楊廣面前表現的迫不及待。
而左武衛這四衛八千鐵騎是四衛中精銳中的精銳,如果能把這些鐵騎掌握在手中,並不比東宮六率差。
秋獮開始後,只見獵場之上,旌旗獵獵,戰馬踐踏,獵犬追擊,獵鷹起落,眾人縱馬馳騁圍殲野獸,人喊,馬嘶、鷹唳、狗吠、場面壯觀,熱鬧非凡。
楊暕在看城上,遠眺眾人圍獵,心中不由感慨,這場面一點也不比戰場上差。
到晚上秋獮結束,夜幕降臨,山野間點起了千百堆的篝火,人們割生炙熟,幕天席地舉行野餐。
楊暕毫不吝嗇的拿出了幾千瓶現代白酒,與這些士兵們混在了一起,這麽一個親近的機會,楊暕自然不會忘記。
野餐持續了很長時間,近三更天,楊暕才回帳幕歇宿。
楊暕的帳幕外邊,四周都是齊王府的仆役們宿住的帳幕,隨時等候著楊暕的召喚。
楊暕正要入帳,猛然聽到身後有輕微的動靜,轉身望去,只見一個左武衛軍官走了過來,行走間落足無聲。
定睛一看,卻是李射,楊暕知道他有左武衛偏將的官銜,想來是混在秋獮隊伍中跟隨而來的。
楊暕點點頭,示意李射在外稍候,掀開簾子走入帳去。
“殿下,回來了!”帳幕內,明燈照徹,六名男裝打扮,美豔如花的女子,非常恭謹的迎候著楊暕的歸來。
這幾位女子實際上是楊暕以為的侍女,其中就有徐燕,夏雨,這一次秋獮,楊暕不想過和尚的日子,隋朝的衣服自己穿起來又太麻煩,所以就把他們帶來了。
對這幾位美女的問候,楊暕只是應了一聲,脫了箭衣,讓他們出去。然後輕輕說道:“進來吧。”
帳外的李射應聲掀簾進來,見了禮。
這是楊暕和李射第二次見面,李射是關隴集團中李家的旁系,也是這一次左武衛的一千鐵騎統領,楊暕想拉攏李射,就是因為李射的身份。
“殿下,右武衛喬石等想見殿下一面。”李射一連說了好幾個人,是這一次秋獮中的幾個衛的校尉。佔了這一次來秋獮的一半。楊暕知道的,其他的幾個校尉是楊廣的心腹,是不會這麽輕易的投誠的。
楊暕想了想,就對李射說道,“李大人,你幫本王通知他們一聲,本王幾天后就請他們吃一頓飯。”
“是。”李射面露喜色。他之所以想投靠楊暕,就是因為楊暕是最有可能成為太子,只要楊暕成為太子,成為皇帝,他李射就可以飛黃騰踏了。
楊暕和李射商量了一些機密事情,李射這才匆匆告辭而去。
仔細想了想,把自己的思緒清理了一下,楊暕這才讓侍女進來。
徐燕和夏雨走進來,紛紛上前來服侍楊暕寬衣。
望著眼前一張張玉雕粉琢,明豔如花的笑靨,楊暕不免著意手眼溫存,在一酥【胸】上,在纖細的小蠻腰處流連。
在吃吃的媚笑聲中,兩女釵橫鬢亂,衣衫零落,白皙的身子,欲掩而又露,非掩非露之間,充滿著強烈的挑逗意味。
輕解羅裙翩然舞,引動著楊暕那洶湧奔騰的欲念。
手輕輕撫過,楊暕突然發現身體的每一寸肌膚都變得異樣的敏感……
在明亮的燈火中,帳幕裡漸漸響起令人臉紅心跳的【呻】吟和喘息。
………………
第二天,晴空萬裡。
楊暕盤腿坐在鋪在地面的寬大座墊上,身後便是他的圓頂主帳幕。
兩側齊王府的仆役侍衛分列,多數人手中持有弓箭、腰刀和長矛等射獵工具,還有人手持蟠腸鳥銃,又有人手牽獵犬,臂架獵鷹。
這些侍衛是齊王府親軍中的精銳,一個個精神抖擻,他們是精銳中的精銳。楊暕這一次想收服這幾千鐵騎,不僅僅是利用他的身份,還需要利用他的的武力,他想利用這些齊王府的精銳親軍讓他們信服。
在帳幕之前的空地,齊王府的仆人正忙忙碌碌地準備著幾百人出獵前的飯食。
早上剛殺了幾頭昨天活捉的山鹿、麅鹿,加上從市鎮上采辦的十幾頭牛羊,可以滿足這麽多人兩餐所需。
吃好早知飯,眾人便整裝出發。
楊暕手持硬弓,跨坐汗血寶馬,一馬當先。緊緊跟在他身後的是一乾仆役侍衛親軍,不離左右。
不知不覺間,楊暕這一隊追獵隊伍已經離開營地二十裡外,環顧四周漫崗迂回,林木蔥鬱,正是獸類繁衍的地方。
一隊鹿群被獵犬驚動,倉皇奔逃,立刻有幾頭凶猛的獵犬,飛身上前,追捕鹿群,隨行扈從的親軍士卒也在後揚鞭催馬,奮力馳逐。
楊暕抬頭看去,只見兩個侍衛,看準時機,策馬而前,一張獵網迅速的撲開,一瞬間已經網羅生擒了六七頭麅鹿,剩下的幾頭麅鹿慌不擇路,奮力奔逃。
又有幾名親軍騎士上前,張弓搭箭,控弦疾射,箭箭中的,無一得脫,頓時贏得眾人齊聲喝彩。
整個獵隊不斷向著大山深處深入,楊暕縱馬奔馳,好不快活。他還是第一次覺得騎馬是這麽的有趣。他這才明白,為什麽現代人會建那麽多的跑馬場了。
在楊暕的身邊,幾十個侍衛急急的跟著,生怕楊暕有什麽意外,畢竟這秋獮有猛獸出現。萬一出現什麽意外就麻煩了。在這些侍衛的眼中,楊暕就是他們的天。
正行進間,領頭奔跑在隊伍最前面的幾頭獵犬,突然停下來警惕地注視前方,豎起鬃毛,眼珠慢轉,顯然是聞到了什麽氣味——有不容小視的野獸潛伏在前方。
跟隨在後面的獵隊忙吆喝著紛紛拉韁駐馬,靜觀其變。
兩隻獵犬突然狂叫一聲,向前衝去。
前方灌木矮草叢中,猛地貼地竄出一隻黑狼,凶狠地直向其中一隻獵犬撲咬過去。
楊暕手急眼快,叱喝一聲,一箭離弦,去勢如電,迎個正著,那黑狼狂嚎一聲,狼頭已被射個透穿,倒斃當場,兩隻獵犬恰好同時撲到,卻是只能不甘心的嗚嗚低吠,圍著狼屍繞圈子。
“殿下好箭法。”
“殿下好厲害。”
眾人自是哄然喝彩,馬屁不絕。
就是楊暕也覺得有些不可置信,他本來想試一試運氣,沒想到一箭斃命。
一路馳射, 狐兔、雉雞、野豬,獵獲豐富,獵隊眾人好不快意。
過午之後,整個獵隊選了一處比較寬闊的谷地休整歇息,準備下午再射獵一些野味再返回營地。
楊暕則帶著幾個仆役侍衛,爬上山巔,拿出一支望遠鏡四處眺望。
遊目四顧,視線越過山峰,越過山林,楊暕看到遠方有一處沿著山谷延伸,在那山腰山脊上盤繞的破敗牆垣,只是現在荒草淒淒,但楊暕的目光馬上就被上面的一座寺吸引了。
楊暕突然動了遊興,即刻下山,帶了二十幾名仆役侍衛,騎馬向剛才看到的那處牆垣趕去。
密林深處,陽光穿透了茂密的樹冠,撒下一地的陽光。
這山路陡峭難行,最終不得不棄馬上山,楊暕留了幾個人看守著坐騎,帶了十來個侍衛向上縱躍攀援,好在楊暕修煉導引術初見成效,也沒有感到什麽疲憊。
沿著牆垣忽停忽走,突然有一個侍從驚異的喊道:“啊呀,這裡怎麽會有一座寺?”
眾人聞聲看去,只見半山腰處一塊向內凹陷,不是很大的平地上,建了一座三間的小寺。這寺看上去沒有任何的裝飾品,真是因陋就簡之極。
楊暕見那小寺雖然看起來有些年頭了,但卻不象是年久失修的殘破樣子,心中一動,連忙喝道:“大家小心戒備!”
話音未落,黑影從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