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歐陽千月費力地將打包好的行李箱扛到租屋樓下。金宇風那個壞小子說好了來幫她搬家的,卻不知什麽事情又來不了,隻是囑咐她不要親自搬家,要請工人搬。你丫,丫丫的,不知道請工人要錢嗎?我的蛋糕師的工資要養寡母盲姐的,讀大學欠下的債也還沒還清呢。歐陽千月在心裡憤憤不平著,突然又想到,這也不能怪責金宇風。交往開始,他就提出要幫她償還債務,是自己執意拒絕。
“我一定能靠自己把債還掉,讓媽媽和阿殘過上好日子!千月加油!”歐陽千月對自己說。她正準備去租屋樓上搬其他行李,就在轉身時看見沿著河邊百無聊賴踢踏著腳步的楊羽傑。楊羽傑也看見了她,他沿著河邊一排的梧桐樹走向她。
“嘿,千月。”他同千月打招呼。
等他走近了,千月問道:“羽傑,你怎麽在這兒?”
“今天是周末。”楊羽傑還是白T牛仔的休閑打扮,雙手插在褲兜裡,聳了聳肩。
“你往常不都沒日沒夜、沒有周末的嗎?書記忙,書記的楊大秘書也是大忙人一個。”
“我老板出差去了,這個周末我有空。不過,和千月平常很少接觸,看不出來你對我還滿關注的,都知道我沒日沒夜啊!”
“偶爾聽認識你的人講起,你知道這座城市並不大。學長,你憔悴了,不複當年的意氣風發,想起從前在高中的時候,最喜歡看你和宇風他們打籃球了。”
楊羽傑深吸一口氣,抬頭看看天,又看看眼前的歐陽千月,道:“歲月催人老。你大學回來不考公務員嗎?”
“正準備著呢,想明年再去考。今年的時間已經錯過了。”
“你這麽冰雪聰明,一定能考上的。”
倆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楊羽傑終於把目光投到千月身後的行李箱上,“喲,搬家呢?”
“嗯。這裡租期滿了。”
“宇風不幫你嗎?這麽重的行李箱,你一個女孩子家。”
“哦,他今天有事來不了,我自己能行。”歐陽千月笑起來,一臉的陽光燦爛。
楊羽傑也心情頗好的樣子,道:“好吧,真命天子不在,就讓我來管管閑事。”
“那好吧,恭敬不如從命。”
“你要搬到哪裡去?”
“桃李街3號!”歐陽千月喜笑顏開的,她清脆地應了一聲便轉身“蹬蹬蹬”向租屋樓上跑去,樓上還有好多行李包。
楊羽傑愣住了。桃李街3號。楊羽傑咀嚼著這幾個字,眼前驀然出現柳茹洛的身影,月光中梧桐下柳茹洛白裙飄飄……一陣秋風乍起,楊羽傑感覺胸腔裡一絲疼痛清晰地劃過心髒,他皺了皺眉頭。
將所有行李搬到桃李街3號的時候,歐陽千月立馬開始整理自己的房間。她將箱子裡的衣物倒到床上,走到窗前向外眺望。窗外是車水馬龍的街道。
楊羽傑站在客廳裡四處環視,他的目光一一掃過牆壁上的掛像,有年輕女人和年輕男人在舞台上領舞的照片,有黑白的男人的遺照,還有綠柳扶疏的寫意圖。他從客廳走到一間房間門口,見門虛掩著,便小心地推了進去,房間布置很溫馨,全部采用粉紅色系,一看便像個女孩的房間。床頭上方掛著柳茹洛的寫真。照片裡,柳茹洛長發飄飄,白裙翩然,眼睛迷離地看著遠方。這是他熟悉的柳茹洛的表情。在桐江邊喝酒的柳茹洛,笑也好,哭也好,就是這樣若有似無的飄飄渺渺的表情,看起來漫不經心,有一種絕俗的清麗,有一種遺世獨立的意味。楊羽傑退出了柳茹洛的房間,走到歐陽千月房間門口,倚在門上,看千月的身子蝴蝶一樣忙上忙下。
“羽傑,今天謝謝你,等我收拾好屋子,就招待你,我很快。”千月邊快速地將衣服用衣架掛進壁櫥裡,邊衝羽傑笑起來。她的衣服少得可憐,那麽多箱子裝得居多是書。千月是個可愛的女孩子。
這是你家?楊羽傑問。
“當然不是,我如果有這麽大的房子就好了。這是洛洛的。”
“洛洛?”楊羽傑猛然瞪大了眼睛。
“對,你上百度百科上搜搜,洛神,作家,原名柳茹洛,說的就是她。”千月頗有些驕傲地看著楊羽傑,“你應該也認識她的,她是高你一屆的學姐,我們市的高考狀元,有印象沒?”
經千月這麽一說,楊羽傑一怔。他怎麽沒認出柳茹洛還是校友?他沉吟了一下,道:“我這個人對外界不是很上心。”
千月咯咯咯笑道:“怪不得宇風說你自視甚高呢!”
提到金宇風,楊羽傑明顯不悅,他轉移了話題道:“你怎麽會住洛洛家?”
“她是我好朋友啊!你看,”千月指著房間裡的擺設,“洛洛對我真好,什麽都幫我布置好了,她真像我親姐姐。”
楊羽傑靜靜地聽歐陽千月訴說,他的臉上掛著沉靜的笑。
“不過你今天來倒是碰不上她,她去北京參加新書發布會了。”
楊羽傑的笑容不自覺隱去。他想見柳茹洛,但又怕見柳茹洛。這時,楊羽傑手機響起,是他老板電話。老板正去北京跑項目,原以為可以過個清淨的周末,沒想到老板還是陰魂不散。
“楊秘書,你即刻送一份材料到北京來,今晚前一定要趕到!”老板一聲令下,好不霸氣。
北京!楊羽傑的心跳陡然加快。
金秋,是北京一年當中再好不過的時節。一場秋雨一場涼。盛夏的酷熱已經被秋雨掃滌乾淨,偌大的北京城風景獨好。楊羽傑走進西單圖書大廈的一樓東廳,遠遠的,他就看見新書簽售會上的柳茹洛。柳茹洛跟前是一條拿著書等待她簽上大名的讀者隊伍,柳茹洛並不抬頭,隻是機械地快速地在讀者遞上的書本的扉頁簽上自己的筆名:洛神。她低著頭,發絲垂到前面,遮住大部分的臉,楊羽傑看不見她的表情,隻是看見她左耳上掛著的長長的粉紅色水晶耳墜。還是一席白裙,柳茹洛似乎偏愛白色。偏愛白色的人都是孤傲寂寞的。楊羽傑這樣覺得。他走到售書櫃前買了一本柳茹洛的書,加入簽名隊伍。楊羽傑翻了翻柳茹洛的書,這是本小說集子,沒有很文藝的書名,就是俗氣的《洛神短篇小說集》。楊羽傑不自覺笑起來。他背著手等待著走到柳茹洛跟前去。等待簽名的隊伍越來越短,他的位置越來越靠前,楊羽傑突然感到燥熱。待到乍然和柳茹洛的距離就隔著一張桌子時,他的心跳迅速加快,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要沸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