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紫藤架下的女人,見有光線照過來,忙用手擋了臉,她的頭髮披散著,又穿了黑色的衣服,在暗夜裡看起來陰森森的。還沒等楊羽傑幾人走近,她已經起身拐進了另一條小道。石頭山上多是曲折漆黑的山洞,那女人隻一閃,便消失在一個洞口。
楊羽傑拿手電筒照了照那個洞口,早就沒有黑衣女人的蹤影。
“到底是誰啊?三更半夜還上山逛蕩。”柳茹洛疑惑地說。
楊羽傑答:“說不定是流浪的瘋婆子。”
謝凡在一旁並不搭腔,只是若有所思地蹙著眉頭。
三人繼續往山下走,到了山下,便打了的士徑自回城。鍾翠柏一人留在山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她拿出壓箱底的一張照片,那是謝平和翠竹站在夫妻峰前的合影,看著照片上的人,回想著前塵往事,自己哭了一會子。越哭越清醒,到了下半夜,屋裡還開著燈。忽然聽到小木屋外有人敲門,“篤篤”的敲門聲在清冷的山上顯得尤為清晰。
“誰?”鍾翠柏從床上一骨碌爬起來,披了件衣裳便走到門邊去。門外傳來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山上冷,迷路了,可不可以借宿一宿?”
見是女人的聲音,鍾翠柏便松了一口氣,她打開門,見門口一個直挺挺的黑影,嚇了好大一跳。
“對不起,嚇著你了。”女人將戴在頭上的連衣帽從頭上拉到背後去,鍾翠柏這才看清眼前的女人。借著屋內投出來的日光燈的光線,鍾翠柏看清這是一個五十歲上下的女人,長發凌亂,神色淒惶。
“我可以進來嗎?山上好冷啊!”女人懇請著,鍾翠柏將她讓進了屋子。給女人倒了熱茶,看著女人一仰脖就把熱茶喝乾淨的架勢,鍾翠柏突然地心生憐憫,詢問道:“怎麽這麽晚還一個人在山上?”
女人將裝熱茶的碗放到灶台上,笑著說:“來旅遊的,一個人迷路了,山上的洞太多,我拐來拐去就找不到下山的路了。”
“是啊,我們石頭山不但石頭多,山洞也多著呢!”鍾翠柏答。
“可以借我一張床躺嗎?我困死了,真想倒頭就睡,山上實在太冷了。”女人看起來十分疲憊。
鍾翠柏點點頭,把她引進了房間。從牆邊一個複古的大櫃裡抱出一床被子,對女人道:“去我兒子房間睡吧!”
女人並沒有接那床被子,她的目光落在床頭的那張照片上,照片上謝平和翠竹笑得恩愛甜蜜,女人拿起那張照片端詳著,目光一下冷峻起來。
鍾翠柏趕緊騰出一隻手,搶過了那張照片。
女人道:“照片上的人不是你啊。”
“是我姐姐,但是已經死了。”鍾翠柏將被子塞給女人,便在前頭引路,帶著女人去了楊羽傑房間,指著那張已經鋪了褥子的床,道:“我兒子回來的時候就在這裡睡,你將就一晚吧!”說著,鍾翠柏便兀自回了自己房間。
坐到床邊,鍾翠柏重新審視手裡的那張照片,照片上的男女還很年輕,俊朗美麗,他們身後的夫妻峰也是一道秀麗的風景,那緊緊相偎的兩個石塊,就像謝平和翠竹緊緊相偎的頭顱。鍾翠柏目不轉睛地盯著照片上的人,她的目光從清麗可人的翠竹滑到謝平臉上。這張面孔就算現在她看一眼還是會滿心悸動。這種悸動從見到他的第一面起就悄悄滋生,以為時過境遷,人面全非,早就淡忘,可是今夜方知這種悸動絲毫不曾減弱。她的胸腔裡正有巨大的力量在搗鼓著那顆心,使她的心疼痛欲裂。她把照片壓到胸前去,渾身戰栗著,自言自語道:“平哥,你現在在哪裡?你可知道姐姐死了,二十多年前那場大火沒有燒死她,今天她還是死了,平哥,你最最喜歡的姐姐死了……”
鍾翠柏的門外站著黑衣女人,她側著耳朵聽房內的喃喃自囈,面上是陰森莫測的表情,宛若這石頭山上茫茫一片的夜色,漆黑而陰冷。鍾翠柏的房內終於燈滅,她這才躡手躡腳地回到自己屋子睡下。
新的一天來臨的時候,楊羽傑去公安局了解翠竹命案的進展情況。法醫已經對翠竹做了最為細致的屍檢,根據傷口的形狀斷定翠竹不是自殺,是他殺。但是關於凶手,警察們毫無頭緒,只是成立了專案組,開始對白雲寺和整座石頭山展開拉網式排查和地毯式搜索,看看有沒有發現可疑人等。因為每日來石頭山旅遊觀光的遊客數量很多,這項工程簡直浩繁得很。
翠竹的屍首被送去殯儀館火化。白雲寺的尼姑們都沒出現在火葬場,倒是鍾翠柏一個人下了山來在翠竹的屍首前哭得淒淒慘慘。楊羽傑雖然工作忙碌,但還是被母親叫到了殯儀館,說是得送靜安師傅最後一程。楊羽傑不解,雖然從小靜安師傅就疼他,但到底非親非故,母親的執拗實在令人不解。最後鍾翠柏說:“你就當做是媽死了,你來送媽最後一程,行嗎?”母親說出這樣晦氣的話,楊羽傑沒法隻好跟單位告假。趕到殯儀館的時候,正看見鍾翠柏跟翠竹做著最後的告別,她的眼淚嘩啦啦的,邊哭邊喃喃自語地說著什麽。柳茹洛和謝凡站在她身邊,默默無語。看到楊羽傑,鍾翠柏召喚他過去,等他走近了,她拉起他的手放到翠竹手裡,翠竹的手已經跟石頭一樣冰而僵硬,沒有了絲毫人的溫度,楊羽傑激靈靈一凜。母親卻執拗地把他的手摁在翠竹手上,絲毫不肯松開,最後殯儀館的工人來強行推走翠竹的屍首。很快的,一把明火,火葬場高聳的煙囪口噴出一團濃黑的煙霧,再見翠竹,便只是一個四方方的漆著紅漆的骨灰盒。
鍾翠柏抱著那骨灰盒,整個人都呆滯掉,許久才對楊羽傑道:“等你有了錢,好好地幫靜安師傅選塊墓地。楊羽傑不解,他簡直疑惑到了極點,可是看著母親呆呆直直的傷心樣,他不好反駁或懷疑什麽,只是木然地點了點頭。將翠竹的骨灰盒寄存在殯儀館裡,柳茹洛順道去看了藍青的骨灰。
“阿姨,千月走了,你知道嗎?如果你知道她在哪裡,請你托夢給我,我很想念她。”站在骨灰盒架前,柳茹洛輕輕鞠了一躬,便去尋羽傑。楊羽傑已經扶著鍾翠柏上了的士,謝凡站在的士旁衝她招手。
“叔叔有許多疑問,回家之後我們好好談談。”謝凡道。
柳茹洛點頭,一起坐車回了桃李街3號。楊羽傑陪鍾翠柏回屋休息,柳茹洛搬了椅子和謝凡一起坐到了梧桐樹下。午後的陽光明豔地透過梧桐的枝葉揮灑下來。
“我懷疑我被人跟蹤了。”謝凡蹙著眉頭,一臉憂慮。
柳茹洛正要張開詢問什麽,卻見鍾翠柏氣衝衝從屋內走出來,他身後跟著焦急的羽傑,“媽,媽,你這是幹嘛?”
鍾翠柏已經將一張照片揚到柳茹洛跟前去,激動地問:“你幹嘛翻我的東西,你拿我的照片幹什麽?”
“什麽照片?”柳茹洛一頭霧水,狐疑地站起了身。鍾翠柏使勁推了她一把,柳茹洛摔到地上去,手被劃破了,滲出絲絲的血,楊羽傑已經撲過來,扶起她,並扭頭責備鍾翠柏道:“媽,你這到底是在幹嘛?”
所有人都把目光盯著盛怒的鍾翠柏,只見鍾翠柏指著柳茹洛的鼻子質問道:“為什麽要動我的照片?這照片我放在袋子裡好好的,你把她拿到客廳來做什麽?”
楊羽傑狐疑地拿過母親手裡的照片,一看便蹙起了眉頭,然後笑道:“媽,這不是洛洛的照片嗎?怎麽會說是你的呢?你看照片上的人明明是洛洛嘛!”
柳茹洛這才想起昨夜謝凡拿了謝平的那本日記給她,自己把日記本放到保險櫃裡的時候,看到謝平和翠竹的合照,便順手夾了進去,今早拿出日記準備翻閱,聽聞翠竹的遺體送去了殯儀館,自己便匆匆將夾了照片的日記本擱在了客廳的茶幾上,便和謝凡一起去了殯儀館。只是鍾翠柏怎麽會說那是她的照片呢?
謝凡拿過羽傑手裡的照片看了看,便對鍾翠柏道:“親家母,這明明是我寄存在洛洛這裡的照片,你怎麽會說這照片是你的呢?”所有人都把狐疑的目光投向鍾翠柏,鍾翠柏一怔,連忙向屋裡走。一到客房,她便去翻自己的行李袋,果見照片還好端端地躺在袋子裡。兩張照片一對照,所有人都傻眼了。
“你說這照片是你寄存在洛洛這裡的?”鍾翠柏問謝凡。
謝凡點頭。繼而和鍾翠柏異口同聲問對方道,“你怎麽也會有這照片?”
“等等,等等,媽,謝凡叔叔,你們在說什麽啊?照片上的人不是洛洛嗎?”
“不是我,是翠竹。”柳茹洛輕輕地道。
聽見柳茹洛居然喚出翠竹的名字,鍾翠柏吃了好大一驚。
桃李街3號的客廳從來沒有這麽氣氛詭異過。鍾翠柏和謝凡都各自亮明了身份,一個是翠竹的同胞妹妹,一個是謝平的親生弟弟。而楊羽傑更是心潮澎湃。他竟然是翠竹和謝平的私生子。而翠竹竟然就是靜安師傅。怪不得從小到大,每次到白雲寺上香或玩耍,靜安師傅都對他極好,原來哪怕是出了家,還是斷不了母愛。他反覆端詳著那張照片,年輕時候的翠竹怎麽會和柳茹洛如此相像?楊羽傑想起第一次見到柳茹洛的情景,在觀月樓,他提了蛋糕,拿著鮮花,打開包廂的門,柳茹洛就站在門口,第一眼便有了深深的眼緣。原來一切都是冥冥中早有注定,哪怕他一直以為鍾翠柏才是自己的親生母親,他還是愛上了一個和生身母親長相酷似的女孩子。現在,楊羽傑坐在客廳的長沙發上,一手拿著那相片,一手攥著柳茹洛的手,心情無法平靜,重重疑團升騰在他的心裡。母親到底遇到了什麽事才會去出家?母親臉上的傷疤到底是怎麽落下的?母親突然遇害了,殺害母親的凶手到底是誰?
楊羽傑覺得胸口一下沉悶起來。
“一定要查出殺害你母親的凶手!”鍾翠柏叮囑楊羽傑。楊羽傑沉重地點了點頭。
“其實我一直在懷疑是那個人乾的。”謝凡沉吟了一下說道。
“你是說乾媽?”柳茹洛問。
“我這次來探你的目的是為了尋找大哥和翠竹的兒子,一旦找到,就要繼承大哥的大筆遺產,她當然忌憚。”謝凡篤定地說。
“可是無憑無據的。”柳茹洛抿著唇。
鍾翠柏看看謝凡,又看看柳茹洛問道:“你們說的是誰?”
“我大嫂梅淑。”
鍾翠柏眼前驀然想起昨夜收留的那個黑衣女人,便起身對楊羽傑道:“羽傑,媽回鄉下一趟。”說著便去客房取了行李匆匆出門去。
午後,楊羽傑和柳茹洛送謝凡回酒店休息。酒店出來,已是兩點鍾。
“我該去上班了。”楊羽傑說。
“我送你到大院門口。”柳茹洛說著,挽住羽傑的手臂,沿著桐江邊緩緩地向上走。風和日麗,春和景明,桐江裡的各色鯉魚競相遊弋,許多遊人坐在江邊往江裡丟著光餅。楊柳二人慢慢地在江邊走著。楊羽傑伸出手輕輕撫摸了柳茹洛的面頰,洛洛的面頰微涼,細細的,嫩滑的。
“一下子發生了這麽多事,覺得還沒有理出頭緒,對嗎?”柳茹洛問。
楊羽傑歎一口沉悶的氣,低低道:“一下發現養了自己二十幾年的人只是小姨,不是媽媽,而媽媽竟是白雲寺裡的尼姑,還來不及認她,她就死了,媽媽雖然死了,生父卻有大筆的遺產等著我繼承。人生真是充滿了太多的未可知。”
柳茹洛把頭靠到楊羽傑肩上,在心裡說:羽傑,不管有多少的未可知,我們的愛情一定不要有變數,你對我的愛一定不要有變數。
到了大院門口,楊羽傑拉了拉柳茹洛的衣領道:“回家睡一覺吧,我下了班,沒什麽事就回來。”
柳茹洛抬頭看他,她的楊秘書操勞了,見老了,年輕的男孩子不知為什麽在這個午後的陽光底下顯得異常憔悴,眉頭蹙著大大的結。她有些心疼地伸手撫平他眉心的結,道:
楊羽傑微笑地看柳茹洛,他好像有許久沒有仔細看過自己的妻子。他從來沒有問她關於她的過去,除了知道她有一段失敗的婚史之外,他對她一無所知。現在,他微笑著道:“好。”然後轉身走進大院,走向那棟獨門獨戶的大樓。
柳茹洛望著楊羽傑的背影,突然地升起不牢靠的感覺。
鍾翠柏回到小木屋的時候,看見黑衣女人還沒有離開,她坐在屋前的石塊上,看到鍾翠柏,微笑地站起身子。借著夕陽豔麗的光線,鍾翠柏看見她的黑衣上沾著不明顯的血跡,心裡猛然一緊。
“已經知道我是誰了吧?”黑衣女人依舊微笑著,淡定而從容,“不錯,我就是謝平的妻子梅淑。”
鍾翠柏上前抓住她的衣服,使勁搖晃她:“為什麽要殺死翠竹?為什麽要殺死翠竹?”
梅淑推開鍾翠柏,鍾翠柏的身子向後趔趄了一下。
“為什麽?”梅淑冷笑,“二十多年前那把火沒有燒死她,反倒讓她躲在寺廟裡苟活這麽多年。現在死也不冤枉啊!”
“原來二十多年前那把火是你放的!”鍾翠柏情緒更加激動,“她雖然活下命來,卻毀了容。”
“奪夫之恨,毀個容算什麽?我是要她命的!”梅淑的眼睛血紅著,從嗓子裡發出一聲低吼。
“你這個凶手,警察不會放過你的,你一定要償命的。”鍾翠柏喊著,目眥盡裂。
梅淑卻冷靜下來,她的嘴角一直掛著一抹若有似無的冷笑,眉梢一挑,便道:“不要激動嘛,我們做一場交易如何?”
“交易?”鍾翠柏盯著梅淑陰森莫測的面孔,蹙緊了眉頭。
楊羽傑突然接到公安局刑偵大隊一個好友的電話,翠竹的案子破了。凶手來自首。雖然作案凶器上沒有留下凶手的指紋,但是凶手提供了作案時留下的血衣,衣服上的血跡和翠竹的DNA比對完全一致。凶手對作案細節供認不諱,已經去現場指認過,是凶手無疑。至於作案動機,應當屬情殺。死去的靜安師傅在出家前和凶手的丈夫有了婚外情,凶手耿耿於懷,埋恨在心,在尋找了二十多年後終於將其殺死。
楊羽傑心情很沉重,一整天乾活都提不起勁來。雖然殺死母親的凶手找到了,可是那殺人原因總是令人不開心的,母親如果不破壞別人的家庭,又何至招來殺身之禍?而自己竟是一個私生子,不足為外人道的私生子。下午的會議,楊羽傑老是走神,被老板狠批了一頓。於是隻好加班,把白天沒乾好的活晚上補齊。
柳茹洛已經煮好了一桌的菜肴,熬了山藥排骨,電飯煲的飯也一再保溫。可是窗外已經曉月初升,楊羽傑還沒回來。正要給他打電話,聽到鐵柵門“哐當”開啟,她一喜,連忙從廚房奔出屋外。跑到客廳門口一看,不是楊羽傑,是鍾翠柏。
“媽,你怎麽又從山上下來了?”柳茹洛微笑著問。
“怎麽,不歡迎?不過,不歡迎也沒關系,我很快就再也不會出現在你的家裡。我們羽傑繼承了平哥所有的遺產之後,還怕買不起房子嗎?”鍾翠柏冷笑一聲,便走進屋內去。
柳茹洛愣了愣,自從知道她是離過婚的女人開始,這老婆子就再沒給過她好臉色了。
走進客廳,柳茹洛好脾氣地問:“媽,飯已經煮好了,羽傑還沒回來,要不您先吃。”
鍾翠柏徑自坐到長沙發上,抬起頭緊緊地盯著柳茹洛,目光裡是許多的鄙夷、憤怨,甚至是妒忌。
“離開我們羽傑吧!”鍾翠柏的聲音冷冷的,卻有著不容抗拒的威嚴。
柳茹洛臉上的笑容漸漸隱去,站在客廳裡愣愣的,“媽,你在說什麽啊?”
“難道要我們羽傑知道你是他親生父親都睡過的女人?”鍾翠柏揚著下巴,唇邊一抹冷笑。
柳茹洛的身子向後踉蹌了一下,臉色立時間煞白如紙,喃喃道:“媽,你聽誰說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麽簡單的道理,你讀了那麽多書的人難道也不懂?”
“媽,那不是真的,我和乾爹之間沒什麽,我們是清白的。”柳茹洛發現自己的辯解好蒼白好無力好可笑。
鍾翠柏從鼻子裡冷哼了一聲,“當然不會有人承認自己乾過任何見不得人的事情,這是人性,遮遮掩掩,這是人的本性。你承認也好,不承認也好,那都是不爭的事實。一個被貼上壞女孩標簽的人,怎麽可能擁有幸福的婚姻呢?離婚,那是你的報應。所以,請你不要拖累我們羽傑,他是個乾乾淨淨、清清白白的男孩子,沒有理由要為你這種女人影響自己的名譽,你有沒有想過曾經和你有過關系的那個人是羽傑的親生父親啊!如果羽傑知道你這不清白的歷史,他心裡會怎麽想?你已經害死過平哥一個兒子,難道還要再害他另一個兒子嗎?”
柳茹洛的腦袋嗡嗡作響起來,心跳也急劇加速,她的眼前似乎出現那個雷雨夜,阿凌哭泣著在雨中跑,一束車燈打過來,然後是刹車緊急製動的輪胎和地表摩擦的聲音,阿凌的身子飛上了高空,重重地墜落下來。接著便是血肉模糊,雷雨交加的慘烈場面。柳茹洛驚跳起來,她的手指開始發涼,頭皮也發了麻,整個人都呆立著。
“媽,是誰告訴你這些的?”柳茹洛抖著聲問。
“說到你的痛處了嗎?你從來都沒跟羽傑談起過你的過去吧?你掩藏了你這不可告人的肮髒的過往,為的就是保住羽傑對你的愛?你看他年輕、善良、單純,便覺得可以穩穩地把他套牢在手掌心裡?”
“媽,請你不要這樣說我,我對羽傑是真心的,羽傑不會離開我的。”柳茹洛說這句話的時候幾乎有些絕望,她的羽傑不會和世俗中人一樣,不會和肖海岸一樣,她的羽傑是個坦蕩大氣的男孩子,他一定會理解她,了解她,相信她的。柳茹洛覺得渾身不可抑止地發冷。
“所以請你離開羽傑,不要拖累他,讓他得到更好的女孩子,而不是你這樣的。你因為長得和翠竹相像,便利用了你不該利用的資源,你有沒有想過,哪怕是平哥看上你,他也只是因為你和翠竹相像而已,他不愛你,他只是愛翠竹的影子。”鍾翠柏起身離開了桃李街3號,留下柳茹洛一個人面對空蕩蕩的房子,儼如一個在海水中行將窒息的人。
柳茹洛癱坐到長沙發上,她看見了玻璃茶幾上謝平的日記,便拿起來輕輕地打開。日記裡夾著謝平和翠竹淺笑吟吟的合影。柳茹洛的目光幽幽地落在翠竹臉上,自言自語道:“因為和你相像,便有了我這一生所有的悲劇嗎?幫我,幫我抓牢幸福吧!”
柳茹洛的目光又滑到謝平臉上,照片上的謝平那麽年輕,那麽風度,那麽意氣,她的淚從眼眶裡滑落下來,“乾爹,你曾經那麽疼愛我,就是因為我和你心愛的女子長得相像吧?你到底有多愛翠竹?一段婚外情,真的可以那麽刻骨銘心嗎?”
柳茹洛把日記本翻到第一頁,看到年代久遠有些泛黃的紙頁上落下謝平豐挺的字跡。與其說是日記,不如說是一封封沒有寄出的信,情意繾綣,柔腸百折,千回百轉,終化為一聲歎息。
“翠竹,離開你已經有一段日子了,我每天都度日如年,你是否也是?是否和我一樣每日都在相思的煎熬裡度過流年?我每天都夢見你,那個女人用婚姻鎖住了我的肉身,卻鎖不住我的心。我的心早就從北京飛回石頭山上,我的翠竹,我想念你的溫柔婉轉,想念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個日日夜夜,如果不是因為牽扯到太多家族利益,如果不是老爺子以死相逼,翠竹,我怎麽會被困在婚姻的墳墓裡而不去追尋聖潔的愛情?知我如你,定不會心生怨懣。算算日子,我們的孩子也該出生了吧?一定要帶好我們的孩子,翠竹,因為他是我們愛情的結晶。翠竹,還記得第一次相見……”
“洛洛,你在乾嗎?”
柳茹洛抬頭見楊羽傑正站在門口換拖鞋,她連忙放下日記本迎上去,“你回來了?”
楊羽傑伸手摸了摸柳茹洛的面頰,道:“洛洛,你又哭鼻子了?”
柳茹洛鼻子一酸,眼淚便撲簌簌掉下來,唬得楊羽傑連忙拉過她,詢問:“你怎麽了?”
柳茹洛仰著頭,淚眼模糊裡她看見楊羽傑滿是關切和心疼的目光,聽到他柔聲地問:“洛洛,你怎麽又哭鼻子了?”柳茹洛的心絲絲綹綹地酸疼著,她一下投入楊羽傑的懷抱,緊緊貼在他胸前,聽他蓬勃有力的心跳聲,“羽傑,無論何時何地,你都不會離開我,對不對?”
楊羽傑輕輕一笑,他伸手緊緊摟住懷裡的柳茹洛,道:“傻瓜,你怎麽突然說這些沒頭沒腦的話呢?”
柳茹洛抬起頭,目光裡滿是乞求和擔憂,“不管何時何地,不管你聽到什麽,你都選擇相信我,愛我,不離開我嗎?”
楊羽傑輕拭柳茹洛淌在面頰的淚水,歎一口氣道:“時至今日,你還有什麽好懷疑我的?我們已經是夫妻了啊!洛洛,我是你丈夫,丈夫是什麽,丈夫是妻子的天,我永遠都罩著你。”
柳茹洛方才破涕為笑, 臉頰飛起兩抹羞赧的紅暈,嘴巴也不自覺“嘟”了起來。楊羽傑趁勢低頭攫住了她的唇。唇齒熱熱的香環繞著柳茹洛,柳茹洛低低的**了一聲,楊羽傑放開她,眼睛裡正燃燒著兩團小火焰。柳茹洛“咯咯咯”笑起來,嘟噥道:“總是不經意就欲火焚身的模樣。”說著扭身就往飯廳走。楊羽傑加緊腳步跟上她,雙手搭在她肩上,調侃道:“你老公我正青春,欲火焚身也正常啊!要不是說你小產了,要養身子,嘿嘿,我肯定不會放過你的。”楊羽傑淫笑著,柳茹洛回頭笑瞪了他一眼,道:“什麽嘿嘿?應該是‘嘿咻嘿咻’吧!”
“我是‘嘿咻嘿咻’,那你呢?”
“我就‘嗯啊嗯啊’。”柳茹洛自覺發出這樣的聲音,惡心至極,自己已經笑彎了腰。
楊羽傑道:“哦,柳大作家真是誨人不倦,看把你純潔的丈夫教唆成什麽樣了,你要知道年輕的孩子經不起**。”楊羽傑說著就去逗弄柳茹洛,柳茹洛連忙閃躲,嘴裡討饒道:“我錯了我錯了,飯冷了我熱飯去,你一定餓壞了吧?”
“老婆,你要知道有些方面的饑餓比肚子饑餓更嚴重啊!”楊羽傑又**地盯著柳茹洛。
柳茹洛不答腔,笑瞪了他一眼,便端菜去廚房裡加熱。
楊羽傑看著柳茹洛的背影,一抹笑意像一股細流自心底一直流淌出來。洛洛,他在心裡說,你知道嗎,我覺得好幸福啊,因為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