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在林家厝的巷子口停下,馬豔菊和千月下了車,一陣華麗麗的冷風吹過,千月打了個寒噤。馬豔菊伸手拉了拉她的衣領,千月露出蒼白而感激的笑。馬豔菊看著她美麗卻無神的容顏,心裡一酸道:“如果當初我不反對你和宇風交往,那該多好!”
千月的唇角努力上揚,她想說沒關系,卻怎麽也說不出口。馬豔菊的這個如果太讓人神往了,如果當初她不反對她和宇風交往,那麽宇風就不會死,媽媽就不會死,大寶小寶就不會沒有父親,就不用寄人籬下,而她更不必嫁入季家,和季小亭從相敬如賓到反目。
見千月一臉悵惘,馬豔菊的負疚感就更深了,她握住千月的手,滿眼憂傷。千月的手指在她的掌心冰涼如水。所有的歉意都在二人的目光流轉間了然。
“人生的河流無可逆轉,你丟了一粒扣子,再找回時已經換了一件衣裳。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誰也無法讓時間倒流,世上沒有後悔藥,不是嗎?”千月靜靜地訴說,每一字每一句都像針尖刺得馬豔菊的心隱隱作痛。悔不當初的滋味,她算是深刻體味到了。
“我們進去吧!”千月回握了馬豔菊的手,她的手在這一刻極其溫暖和親切,給了千月一瞬的牢靠感。
林亦風早已等候穿堂前,見到千月和馬豔菊,他愣了愣,道:“伯母怎麽也來了?”
“她想來看看你媽媽。”千月看了馬豔菊一眼。
馬豔菊微笑著,微仰著頭,看林亦風那張和金宇風近乎一樣的臉。她沉浸在這張鮮活的面孔散發出的神韻裡,久久不能自拔。
林亦風看著馬豔菊愣愣失神的面孔,有些無措。千月推了推她,馬豔菊這才回神,“我來看看你媽媽,是該我來坦誠一切的時候了。”
林亦風將馬豔菊、千月迎進穿堂,一邊小跑著去客廳,一邊喚道:“媽,媽,有人來看你了!”
林母聞聲從房間內走出來,弱不禁風的身子像一杆竹,顫巍巍地立在客廳中央。看到馬豔菊的那一刻,她的眼裡已經淚珠在滾動,當馬豔菊走上台階,走到客廳裡,林母的淚珠“啪啪”落了下來。馬豔菊見林母,自己也嗚咽了起來。失去宇風時剜心剜肺的痛又清晰地重現。二人相對哭著,最終又摟在一起痛哭一番。哭泣在林母一陣翻江倒海的咳嗽聲裡結束,林母生生吐出了一口血。
“媽!”林亦風大叫一聲。眾人一齊將林母扶到一張破舊的沙發上,讓她半躺著。
林母的嘴邊掛一抹血跡,她被人掏盡心力般,頹然道:“亦風,給金太太她們搬兩把椅子過來。”
林亦風還沒從母親與馬豔菊抱頭痛哭的那一幕中緩過神來,千月推了推他,二人一起去搬椅子,圍著林母跟前坐下。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馬豔菊一疊連聲地同林母道著歉,林母抬起沉重的手,無力地擺了擺。
“告訴我,他是怎麽死的?”林母噙著淚問。
馬豔菊看看千月,再看看林母,她實在說不出事實的真相,隻好道:“死於意外,誰也不想的,誰也沒料到是這樣的結局。”
“是那孩子福薄,”林母道,“不管什麽原因,他這麽短命都是我害他的,如果當年不是因為要給這勞什子的身體看病,他爸爸也不會忍痛將他抱養給你。他是被我和他父親賣了的,可是我病體沒有看好,他倒是享受不了有錢人家的榮華富貴,先去了……”林母說到這,再一次嚎啕大哭。
馬豔菊心酸地握著林母的手,一個勁地說:“是我不好,我辜負你們贈子之情,我沒有好好保護我們的宇風,我害他青春早亡,死於非命。”馬豔菊也泣不成聲。
千月一直緘默著,她仿佛麻木了一般。這樣撕心裂肺的痛,她已經煎熬到一個極致了。林亦風在被綁架時聽千月說過宇風的死,此時此刻,他也保持緘默。他不想母親知道金宇風死的真相又遷怒千月。那畢竟是母親的親生兒子,任誰也不願意和殺死自己親兒子的凶手的女兒坐在一起的。
二人哭了一會子,終於注意到千月,林母說:“季少奶奶,把你忽略了,不好意思。亦風,把媽媽交代你的那個東西給季少奶奶吧!”
千月狐疑著,林亦風已經去房間拿來一個存折,遞給千月道:“這段時間,我和我媽媽住院花了季家不少錢,雖然綁架的事情是和季家有關系,但也不是季家綁架的我,所以我們的醫療費都還給你。這些錢是我媽藏了很久的,準備給我娶媳婦用呢,要不是不想對不起季家, 我媽媽才不會將這些錢拿出來呢!”林亦風說著,故意呵呵地笑,想化解一下室內沉重的空氣。
千月當然不會接這些錢,“我公公樂善好施,更何況亦風被綁架被打殺都是被季家牽累的,所以出點醫藥費,沒什麽。”
千月執意不肯收,林亦風拉住她的手,將拿過存折拍在她手裡,道:“握牢了,就算寄你先,等我能找到媳婦人選,再同你借老婆本。”
林亦風的臉讓千月的心“咯噔”了一下,微微的醋意陡然萌生,這讓她心底尤為恐慌。
林亦風將千月面上那一抹淒惶之色早就收在眼底,也尷尬地隱了笑容。他知道,不知何時,他的心裡開始裝下千月這個人了。
“金太太,可不可以帶我去宇風的墓上看看?”林母提議。
林亦風立時反對:“媽,你這身子骨怎麽去?屋子外春寒料峭的。”
“多穿點衣服就好了,媽媽這身體再不去看看他,恐怕就再也看不到了。”林母說得淒涼。
馬豔菊動容道:“我讓金家的司機來接我們。”說著,馬豔菊給老金打電話,老金的車子很快駛到林家厝外的巷子口,林亦風背起母親,隨馬豔菊和歐陽千月一起上了金家的車子。
一行人到金宇風墓前又忍不住痛哭一番。千月正跪在墓前哭得淚眼朦朧,猛然被誰粗蠻地拽了起來,她跌了個踉蹌,等站穩了才發現是季小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