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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襲》一百三十七 夜涼風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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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少元神色一動,問道:“薛兄這話當真?”

 他們三人雖算不上是摯友,但也頗有交情,聚會時也會一起走動的。任少元和孟如誨知道薛世光的特殊愛好,薛世光也不曾刻意掩飾過對花小娘子的興趣。

 近兩個月沒有得到進展,孟如誨擺明了在看戲——

 花小娘子本身有背景,受軒公子庇護,也就意味著受靖王府的庇護。找混混兒到店鋪鬧事而後再英雄救美的招式不能用,薛世光也沒撈到其他“救美”的機會能得到小美人多看一眼……薛世光這次的行為效率可比前幾回差遠了。

 任少元更是不動聲色地關注著這件事情。

 之前花襲人不鹹不淡的反應,也讓他對這個“妹妹”有了些印象……沒想到,薛世光此時會宣布,花襲人答應了他去樂信伯府。

 任少元眼中閃過一抹惱怒,對花襲人不夠自珍自愛的惱怒,又很快掩飾了住。

 薛世光笑容得意,道:“怎麽敢欺瞞兩位世兄?日子也定了下來,就在後日。”

 “恭喜薛兄!”孟如誨向著薛世光拱手大笑道:“將來薛兄小登科之時,別忘了請我等痛飲美酒!”

 “那是自然。”薛世光同樣大笑,又矜持地道:“只是事情尚未敲定,還請孟兄嘴下留情,不要大肆宣揚才是。”

 “我明白。”孟如誨理解地道:“美人魚尚未咬鉤,我自然不會大聲喧嘩,將美人兒給嚇走了……不過薛兄的品味真是獨特……”

 耳中聽著薛世光和孟如誨歡聲笑語你來我往,任少元捏著手中精美的蓮花茶盞,一聲不發。

 也好。

 若是她忍不住誘惑成了薛世光的人,想必將來父親再回京時,縱然確認了她的身份,怕也不會認她這個女兒了。

 丟不起那個臉!

 ……

 冷風從午後而起,到夜間不僅不見停歇。且越刮越大。陡然下降的冰冷寒氣讓人忍不住瑟縮哆嗦,一時不能適應。

 熱鬧的長街上早早地沒了人。

 入夜之後,暗香來一片靜寂。

 仿佛所有人都已經進入了溫暖的夢鄉。

 或許是因為高高的院牆擋住了肆虐的大風,暗香來滿是植物的院中只有輕風吹拂。在夜色之中,格外的安寧靜謐。

 如此安寧,讓那從後牆躍進來的人影不僅遲疑了一番。他看著屋簷下輕輕晃動的,散著微微紅光的燈籠,仿佛是遲疑,在院中站了一會兒,才一個輕盈地縱身輕提,人如同夜幕之中無聲飛翔的鳥兒一邊,穩穩地落在了二樓的回廊上,隻發出一聲微微的聲響。

 就像是吹過了一陣風。

 但隨著這陣風吹過。他面前的格子窗戶內“嗤啦”一聲有火石聲響起,幾次火花閃爍,而後點燃了一根白色的蠟燭。燭光融融,很快將這一片夜晚照亮起來。

 “吱呀”

 窗戶被推開半扇,露出花襲人睡眼惺忪的俏臉來。

 她有些不雅觀地打著哈欠。對站在外面的宋景軒道:“軒公子,你能不能不要總半夜上門?擾人清夢是很不好的行為。”

 廊下的宋景軒面上一熱,一時沒有說話。

 “玩笑話。”花襲人沒有請宋景軒進屋——宋景軒應該也不會進屋,兩人隔著窗戶對面而立,花襲人也精神了些,好奇地問道:“軒公子找我有事?”

 “無事。”宋景軒道。

 他在王府待了一日,回家之後。看到那盆劍蘭,心頭突然興起,很想來暗香來看一看。念頭一起,便按捺不住。又想到這院中填了傭人,白日再翻牆而後似乎不合適……於是等到了這個時候。

 至於這夜晚是否合適,他心中下意識地避免了這個問題。想都沒有想。

 或許,他原本只是想無聲無息地來看一眼就走,不想驚動誰?

 卻沒想到,他自認為武藝高強,絕不會驚動誰時。花襲人的屋內就燃起了燭火,仿佛是正在等著他一般。

 “我只是想來看看,你這裡是否安全。”宋景軒想起之前不知怎麽倒在了這院裡的三個混混兒,看著花襲人道:“看來,是我多慮了。”

 “沒有沒有。”花襲人連忙擺手,笑的比她親手弄出來的花兒還要燦爛似的:“軒公子關心我,我十分高興,萬分榮幸。”

 今夜沒有月,也沒有星。

 宋景軒站在廊下,美人面在夜幕中朦朦朧朧,燭影微搖,美麗的不似真的。

 花襲人全不在乎他站在廊下有沒有說話,隻欣喜地欣賞著美人。

 有美人在眼前,她覺得這整個世界都亮了。

 仿佛被花襲人灼灼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宋景軒微微側身,目光不在朝向屋內,輕聲道:“你真的是任大將軍的女兒?”

 又是這個問題。

 花襲人因看到美人深夜前來探視而生出的燦燦心情鬱鬱了一些。這個問題,很重要麽?或許,當真是很重要的吧……

 花襲人並不想敷衍宋景軒。

 她敷衍任平生,敷衍任少元,敷衍靖王……但她不想敷衍宋景軒。

 或許是因為宋景軒比這些人都生的傾國傾城的緣故?

 花襲人沒有深究這些。

 她有些意興闌珊地倚在牆邊桌前,淡淡地道:“不是很多人認為,外室子女不算是子嗣後裔麽?既然不算,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當做不知,當做不識,豈不是更好?”

 “我失憶忘記了過去,難道不是給很多人解決了麻煩?”

 花襲人的語言並沒有太多的諷刺,也不會讓人聽起來覺得悲傷。

 但不知為何,就是她這般輕飄飄的態度,讓宋景軒覺得,內心有什麽東西,仿佛被揪在了一起,不很痛,卻極不舒服。

 “你不該這麽想。”

 宋景軒從花襲人的話中,確認她並不曾如她說的“失憶”,再想起她的生平——

 她小的時候,肯定不知道自己是讓人鄙夷唾棄的外室之女。有父親有母親,那時候的她無疑是幸福的,幸福的足以讓所有人羨慕。西北邊陲並不繁華,但在她心中,那一定是最美好的地方。

 然後,她的母親去世了。

 她被父親帶到了京城,頂上了一個外室之女,要在一個陌生的大宅子內生活,寄人籬下的生活,被人鄙夷唾棄忽視的生活。

 幼小的她無法接受這種巨大的轉變,倔強地出走了。

 她肯定是想回到西北邊陲那個鎮上,回到家中去。但奈何她的腳步走不了那麽遠,就倒在了路邊上。

 然後被人救起,假意忘記了一切,在韓家開始了新的生活。

 韓家貧困,卻沒有人看輕她,而是待她很好。

 而後,一年一年,最後陰差陽錯,她又回到了京城……

 宋景軒有些恍惚,回過神來,覺得心頭又難受了一些。他想勸花襲人不要執拗,回到任家做任家女對她有諸多好處,但他發現,在面對花襲人那淡淡的笑容時,他勸不出口。

 宋景軒又想起今日花襲人離開後,靖王妃過於震驚憤怒差點兒以至於差點兒驚胎之事,想起靖王鐵青難看的臉色,心中不禁擔心起來。

 “你幾日那般時候揭露身份,會讓王妃誤認為你在故意羞辱她。”宋景軒看向花襲人,真誠地道:“靖王也有些不高興。你不該衝動行事。”

 花襲人撇撇嘴。

 “一個個都將靖王妃瞞著,有意思麽?”她道:“我若不將這身份揭出來,難道要拒絕她拋的橄欖枝,從而同樣讓她覺得我不識好歹?不如說出來大家心中敞亮。”

 “想必通過今日之事,以後什麽侍妾庶妃的問題就再不會提出來了吧。”花襲人有些漫不經心地冷靜,道:“恩,我的態度是不是表達的足夠明白了?”

 宋景軒點點頭。

 今日之後,怕不會有人再以為她是玩“欲擒故縱”什麽的。

 有這份清淨,就是靖王妃憤怒靖王不悅了,花襲人也覺得今日不算衝動,她認為很值得了。

 當然了,這也同她的性格有關。

 她真的不喜歡磨磨唧唧地憋屈著。

 夜風在城中呼嘯。

 而這片天地仿佛是被這橘黃色的燭光給保護著,又像是夜風忘記了這個角落一般,寧靜,有幾分溫暖。

 “你冷不冷?”花襲人將白日之事放在了一邊, 笑容重新又快活起來,關切問宋景軒道。

 宋景軒才突然發現,這院中與外面的不同。

 他詫異地看向花襲人,問道:“為什麽你這院中沒有風進來?”

 “秘密。”花襲人抿唇,笑的狡黠,反問宋景軒道:“這麽說,軒公子是不冷的了?”

 見宋景軒又陷入了沉默,花襲人想了想,問道:“你知道韓清元是怎麽立功的麽?怎麽讓他逮住了一個大人物?”

 “一個敵方的中層,類似與軍師幕僚,不算大人物。”宋景軒下意識地回答花襲人,道:“那人仗著一口熟練的京話,準備在戰前在城中多收集一些消息。他見韓清元得到過任將軍的召見,以為韓清元有什麽價值,就去與韓清元搭訕,後來又威脅於他。”

 “沒想到韓清元手中扳指有蹊蹺,那人反而將自己栽了進來,給韓清元送了個大禮,也給任將軍送了個大禮,給西征軍送了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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