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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襲》一百一十七 捧出玉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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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香來被各種花草佔據,因而並不寬敞的鋪子中,此刻站著兩個人。

 一個桃花飛眼嘴角噙笑的青年美男,正是幾日前才見面的靖王;一位劍眉玉面冷肅沉穩的中年氣質大叔,卻是西北大將軍任平生。另外幾人,便是這兩人身邊跟班護衛,被靖王揮手擋在了外面守著。

 吳老掌櫃點頭哈腰、誠惶誠恐,額頭都見了汗。

 吳貴兒抹著腦門,不斷地拉著門邊的繩子。

 他們這種小人物,在一位尊貴無匹的王爺和一個戰場廝殺的大將軍面前,根本不敢有絲毫違逆,甚至連面對的勇氣都不敢。

 “別太緊張,不會拿你們小東家如何的。”

 靖王笑容親切,但老掌櫃卻一點也不敢放心,口中隻稱“是是是”,說不出別的話。

 “叮鈴鈴,叮鈴鈴……”

 鈴聲不知響過了幾遍,在吳貴兒甚至覺得連繩子都要被自己拉斷了之時,他面前的兩扇門終於被從內拉了開來,露出花襲人嬌柔的俏臉來。

 吳貴兒看到花襲人,心頭一松,低聲道:“小娘子,靖王和西北大將軍非要找你。我和爺爺都不敢問為什麽,你要小心些。”

 “沒事的。”花襲人衝吳貴兒笑了笑,迎向靖王和任平生,屈身行禮之後,仰面微笑問道:“兩位貴人蒞臨小店,真是蓬蓽生輝。不知兩位有何事需要小女子幫忙,還請兩位明示,小女但能做到,在所不辭。”

 靖王似笑非笑,衝花襲人挑了挑眉。

 那神色仿佛在說:“唉喲,看不出來你挺會說的麽,平時見到本王怎麽不這麽說?”

 花襲人隻做沒看見,將目光落在任平生身上。

 若她沒有猜錯,靖王是陪同這一位過來的吧。

 有些牽扯。注定是躲不過的。

 任大將軍眼神深邃,看著花襲人,此時情緒也並不外露。他盯著花襲人的面龐仔細看了好一會兒,像是辨認了什麽似的。才抬起頭,目光落在花襲人身後花草掩映的院中,出聲道:“進去說話。”

 說罷,抬頭帶頭就向院中走。

 花襲人本來正擋在他面前,此時見他仿佛沒瞧見她似的直直壓過來,嘴角抽動一下,只能低頭側身,讓開了路。

 靖王大搖大擺地跟著任大將軍身後。經過花襲人身邊時候,還用手中折扇不著痕跡地敲了一下花襲人的手。

 花襲人握了握拳頭。

 侍衛跟班們都沒有跟進去的意思。

 花襲人隨著兩位貴人身後走進院子,返身掩上了門。

 她收斂心中情緒。利索地取了茶壺茶碗放在院中石桌上,對正在打量院中布置的任平生禮貌地道:“王爺,將軍,請用茶。”

 靖王大咧咧地坐了。

 任大將軍卻並未坐下。

 他看著花襲人,問道:“你姓花?父母是何人。家住何處?我指的是你的親生父母。”

 花襲人微笑搖頭,道:“回將軍話,我早年重病失憶,父母家鄉都不記得了。是韓家將我從路邊救回,收留了好幾年。不知將軍問這個做什麽?”

 她揚起臉,笑容璀璨坦蕩,像是一切真的不記得了。

 任大將軍聞言劍眉皺成了兩把利劍一般。問道:“真的不記得了?”

 花襲人搖搖頭,笑容中微微有傷感一閃而逝。

 雖然她這位生身父親很可能已經認出她了,她卻還是要掙扎一番,堅持自己什麽都不記得,好替自己接下來的行為辯護。

 “你的名字呢?是誰給取的?”任大將軍的聲音依舊平靜。

 花襲人扯了一下嘴角,心中歎氣。果然。她才掙扎一下,就被問到了關鍵處。

 就在她稍顯遲疑的功夫,靖王抿了一口茶水,插話道:“嶽父大人,這個問題本王知道。本王可以替她作答。”靖王看向花襲人若有所思,張口就將從前花襲人解釋給他和宋景軒的話給複述了個乾淨。

 任大將軍在聽到“百花玉佩”的時候,面上的冷肅之色終於有了波瀾,難以抑製地激動起來,卻依舊沒有失態,耐心地聽著靖王講述。

 靖王見任大將軍如此,心中有些嘀咕,最後問道:“……莫非嶽父大人認得花小娘子?”

 任平生沒有回答靖王問話,而是向花襲人走了一步。他高大欣長的身軀微微顫動,迫得花襲人情不自禁地退後了一步。

 “那玉牌呢?”任大將軍問道。

 花襲人心中歎息,伸手從衣服中拉出玉牌,從脖子上取下來,雙手捧著,將玉牌捧給任大將軍看。

 有了這半塊玉牌,她的身份已經是確認無疑了。

 花襲人心中再歎,面上顯出幾分希冀激動來,遲疑地道:“將軍認識我的玉牌?”

 任大將軍此刻的心神像是全部凝聚在那半塊玉牌上,完全沒有聽見花襲人問話。

 他那常年握劍的手指輕顫,輕柔地從花襲人手心將那半片玉牌拿起來摩挲著,眼神激動、溫柔、痛苦、眷戀等情緒交織閃爍,久久不能平靜。

 花襲人眼中笑意漸漸冷了下來。

 這個玉牌,當然能證明她的身份。

 她還記得當時在大街上初見任將軍時候,這具身體所爆發出來的濃烈的感情。因而,花襲人原本以為,此時任平生因為有所懷疑找上來,再看到這玉牌,確認下她的身份之後,這位西北大將軍怎麽也要表達一下對流落在外的她這個女兒所生出的愧疚疼愛之情的,花襲人怎麽也沒有想到,她的這位父親,居然只是對著玉牌這種死物心緒澎湃,完全忽略了她,忽略了該是他親女兒的她。

 看來,任大將軍對她這個身體的父愛,並沒有她認為的那麽多。

 花襲人心中哂笑,很是為這具身體的原主人難過。

 不過,這樣也好。

 親情並不濃烈的話,她也能少一些愧疚之情。

 花襲人默默站著,沒有說話。

 靖王端著茶盞,收斂了那漫不經心的笑。

 時間過了許久,任大將軍才才平靜了心緒,看向了花襲人。

 花襲人沒有去在意任大將軍的眼神,而是笑著開口道:“我雖然戴著這塊玉牌,但我忘記了過去,也不知道這玉牌是不是我的。看將軍如此喜歡,就送給將軍好了。”

 她大約記得這玉牌是她那個娘親十分看重之物,估計是其與這位大將軍定情之物之類的東西。只怕那缺了的一部分,也應該有某些意義。

 若是任平生真的收下了玉牌,那兩人今後就再無瓜葛了。

 花襲人不禁猜想:她“失蹤”之後,這位大將軍不過是衝郡主妻子發一通火打殺了幾個奴才滅口了事……說不定他並不願意認回她這個女兒呢?

 外室女而已,連妾生女的地位都不如。

 任大將軍又不缺女兒,認不認她這個失憶流落在市井的女兒,實在無關緊要。

 如此也好。

 花襲人想到此處,有些走神。

 但她卻忘了,這樣的話,會是觸怒這位大將軍的。

 任大將軍眼神暮然冷厲,沉聲道:“就算你不記得,但這也應該是你父母親人留給你,能證明你身份的重要東西,你居然不珍惜?”

 花襲人面色黯然,輕聲道:“回將軍話,我知道它很重要……只是,我有時會想,我是怎麽從家中走丟、從父母親人跟前走丟了的呢?一想到此,我便控制不住地去猜想,我的家只怕並不是我想象那般的溫馨美好……不然,這玉牌也不會缺了一半。”

 “與其尋找那個很可能並不美好的家,不如就這樣忘記了、不知道算了……這樣,我還能相信一對完美的父母,想象一個溫馨的家……然後,念著這個想法,好好的踏實的生活下去。”

 她回到西北大將軍府,回到任家,能得到什麽?

 嫡母?兄妹?

 只怕是只有亂七八糟讓人厭煩的東西罷了。

 就連親生父親的疼愛,如今看來,也並沒有多少啊。

 任平生捏著玉牌,盯著花襲人,眼神迫人。

 花襲人低著頭,不去同他對視。

 任平生盯了花襲人好一會兒,才開口道:“這麽說,你是不想認祖歸宗了?萬一,你出自世家名門,是一位尊貴的小姐,衣食無憂仆婦成群呢?你就不心動?”

 花襲人扯出一個笑,低頭道:“將軍說笑了,小女子不敢有那樣的妄想。”

 靖王坐在那裡觀察了這麽久,此時不知為何輕笑起來,出聲道:“嶽父大人,您就別逗她這個老實丫頭了。直接說吧,您認識這玉牌,不知她的父母是誰?尚在世否?”

 “若是嶽父大人有她父母著落,就告訴這丫頭吧。”靖王像是關切,又像是漫不經心,抿了一口茶水,說道:“別聽她嘴硬。這天下人,哪有不想知道自己生身父母的。”

 任平生聽靖王說完,看著低頭的花襲人,歎道:“我早年在西北置一外室,育有一女。小女於西北長到七歲回京,於萬元十六年冬天走失……”

 靖王抓著的茶盞沒有送到嘴邊。

 他看看花襲人,驚訝地道:“嶽父大人還另外有過一個女兒?本王怎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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