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臨陣倒戈
申玉剛雖然不是個怕死的人,但也絕不是個甘願就這麽死去的人,起碼他自認為,就算要死,也不該在這樣一場斷後的戰役中。
所以面對紅軍擺開包圍陣勢,他不但沒有擔憂,反而暗自感到一陣驚喜,孫元涼交給他的任務是堅守三個小時,從而保證師部機關的撤退,而不是讓他與城池共存亡。
雖說一開始他是抱著必死決心,準備與進攻的紅軍搏命的,但在發現仍有生機時,他那股求生的欲望,自是油然而生,甚至他的情緒,迅速的在城東的陣地中蔓延了開來。
一個小時……
兩個小時……
當時針指向十點鍾位置時,靜坐在城東城樓的申玉剛,再也坐不住的跳了起來,沉聲道:“命令,前沿陣地的二營開炮,給我狠狠的打,三營的弟兄們,隨我撤。”
警備團三個補充營,第一營被孫邦良率領的縱隊在華橋一口氣給吞掉了,剩下的二營,以及城中的保安團,在凌晨紅軍的進攻中被打垮了,眼下唯一成建制就是補充三營的七百戰士。
這支部隊也是眼下申玉剛手中,真正可用的精銳,也是他撤退保障,以及將來東山再起的籌碼,所以這個時候,他只有舍棄二營以及殘余的保安團武裝。
“團座,我們這一走,二營只怕必然難逃覆滅的命運,畢竟二營的那些兄弟,都是同生共死的戰友,就這麽拋棄了,真的妥當嗎?”三營長接到撤退的命令時,一臉苦澀的追問了一句。
“唉,我又何嘗想這麽做,但不這麽做,我們就得全軍覆沒,赤匪現在擺開陣勢與我們對峙,不是沒能力消滅我們,而是不想付出無謂的犧牲,可這樣的對峙,絕對不會太長,首先時辰一長,我們的士兵,就會感受到壓力,士氣也會進一步削弱,相反赤匪的戰鬥力,卻會在休整之中,逐漸恢復,兩廂一比較,我軍還能有幾分勝算?所以眼下最好的策略,就是及早脫身,能夠保存一份力量是一份力量。”
申玉剛態度堅決的說辭,看似在說服三營長,但同時也在為自己的逃跑找著合理的借口。
十點一刻,城東城頭的國軍八十八師警備團三營,在團長申玉剛的率領下,率先撤出了城牆,並且迅速的開始向城外奔逃。
申玉剛在撤退之際,曾對負責阻擊的補充二營營長謝毅下令,讓他在撤離之前,把城東庫存的彈藥火炮,以及軍需物資,全部點燃爆炸,這麽做有兩個原因,一是用龐大的炸藥威力,對進攻的崇安縱隊,造成毀滅性打擊,二來也是考慮到,不能把這麽龐大的物資便宜了崇安縱隊。
要知道這批軍需物資,可是入閩的討伐軍五個師,一個月的軍需補給物資,光槍支就超過一萬支,彈藥超過五十萬發,火炮彈藥無數,想想要是把這批物資落到紅軍手中,申玉剛想想都是後怕。
但此刻為了爭取活命的機會,他只能把這個任務交給補充二營來完成,從而給自己出城爭取到更多的時間,而且他也相信謝毅,對黨國的忠誠。
從嚴格意義上來說,申玉剛並不屬於正宗的黃埔畢業生,因為他是在一九二七年黃埔遷址南京入得學,那個時候的黃埔軍校雖說名義上仍屬黃埔,但實際上卻是蔣總統改革後的國民革命政府陸軍軍官學校。
申玉剛屬於陸軍軍官學校第一期畢業生,按黃埔歷史算則是黃埔七期,謝毅是陸軍軍官學校第三期軍官生。
謝毅報考陸軍軍官學校前,他的家鄉吉安已經開始赤化,他的父親是吉安當地一個新式學校的校長,母親也是本地一個鄉紳子女,可以說他從小的生活,是十分優越的。
受父親的影響,謝毅從小就喜歡讀書,以及擁有一顆報國之心,一九二九年的時候,一場意外他的母親病逝,父親傷心之下,攜帶他去了上海,在上海生活的一年多時間裡,他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世界,尤其是在上海那些各國租界,對國民的剝削壓榨,讓他油然升起了一股強烈的恥辱感,以及報國之心。
隨後在父親的鼓勵下,謝毅毅然來到南京,報考了南京的國軍陸軍軍官學校,在學校的兩年中他以優異的成績畢業,被授職副連長職務,之後的兩年時間中,他從連長又乾到了現在的補充營長職務。
此次出征前夕,他也由少校升為了中校,從他的職務升遷和軍隊經歷來看,此人顯然是個可信之人,起碼在申玉剛眼中,謝毅這個師弟是忠誠可靠的。
但謝毅內心之中,其實一直有一個心結,那就是父親的死,父親是在上海的英租界被洋人的汽車撞死的,雖然那只是一個意外,但原本有機會救活的父親,不但沒有被救,還被洋人棄之不理,最後隻得抱憾而死。
在父親的遺書中,謝毅深刻的感受到了父親內心中的悲哀,以及強烈渴望國家強大的願望,而且從父親留下的一些文字中,謝毅看到了父親對當今國民政府種種罪惡的指責,以及對這個政府的失望。
父親的影響,雖然沒有引爆謝毅,但卻在謝毅內心中埋下了一顆種子,尤其這兩年來的征戰中,他看到了國民政府下地方軍閥,是如何盤剝百姓的情景。
就拿申玉剛為了一己之私,不顧袍澤之誼,公然留下他們斷後不說,還要求他點燃城中數十噸彈藥,炸毀城池,讓全城百姓陪葬的命令,他就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的。
十點三十分,申玉剛撤出資溪不久,在前沿陣地上指揮戰鬥的謝毅,在經過一番心理掙扎之後,最終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傳我命令,召集各連排長到指揮所來開會。”心下有了主意的謝毅,不動聲色的吩咐警衛班長傳令而去。
就在陣地上的連排長趕到指揮所之時,對面陣地上的崇安縱隊,也接到了孫邦良下令攻擊的命令。
眼看對面陣地上的紅軍,終於發動了攻勢,謝毅不但沒有驚慌,反而一臉鎮定看著面前的十幾名連排長,沉聲道:“敵眾我寡,我已經打算歸順共軍,諸位現在要是願意走的,可以自行離開,若不願走的,可隨我一道投降,眼下共軍已經發起了攻勢,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請諸位立即做出決定,是去是留,謝某絕不勉強。”
“謝營長,我老婆孩子都在南京……”一連長看了眼謝毅,遲疑的說道。
“我說過,去留自由,這裡有十塊大洋,你拿上立即朝東門出發吧。”謝毅點點頭,沒有絲毫勉強。
有人帶頭,接下來又有幾個排長也跟著走了出去,不過這些人離開指揮所後,都是由謝毅安排心腹直接送出了東門,這麽安排自是防止,這些人返回自己的部隊,煽動鬧事,畢竟補充二營是屬於八十八師的警備團,而這些國軍指揮官,大多都是陸軍軍官學校畢業的,很多都是國軍的黨員,可謂是死忠的鐵杆分子。
待離開的人都走後,謝毅嚴肅的對留下來的人,道:“諸位既然願意留下來,以後就是我謝毅的兄弟袍澤,現在請大家隨我一起走出去,號令陣地上的弟兄們,放下武器,向共軍表明我投誠的誠意。”
謝毅陣前倒戈起義之事,迅速的傳到了城北鼓樓上的孫邦良手上,接到報告的孫邦良,微微沉吟了一下,就道:“告訴前線的同志們,對待投誠的國軍同志,要給予應有的尊重和禮遇,告訴他們的指揮官,我們將會按起義標準,給予安排。”
隨著謝毅的臨陣倒戈,城東的戰鬥,迅速得以平息,孫邦良也很快見到了戴著一副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的謝毅。
在葉昆的介紹下,謝毅疾步跑到孫邦良面前,立正敬禮道:“報告長官,原國民革命軍八十八師警備團補充二營長謝毅向您報道。
“謝毅同志,咱們紅軍隊伍,可不興長官這一套,我是崇安遊擊縱隊縱隊總指揮孫邦良,你喊我邦良同志或者總指揮就好。”孫邦良回禮之後,態度親和的笑道:“謝毅同志聽口音像是我們贛東人嘛,不知是哪個縣的喲。”
“報告孫總指揮,我是吉安人。”聽到眼前這個年輕秀氣的總指揮,是自己的老鄉,謝毅身上的拘謹也不由減輕了幾分。
“吉安的,那咱們可真的既是老鄉也是鄰居喲,我們廣昌就在你們吉安隔壁,咱們主席老人家還有一句著名的詩詞,就是路過我們廣昌去你們吉安寫下的,詩詞的最後一句是:命令昨頒,十萬工農下吉安。”能夠不會吹灰之力取得資溪,孫邦良此刻的心情,無意是暢快的,這份愉悅的心情,也讓他對謝毅這個老鄉,多了一份親近。
“好詩詞,改日我一定拜讀銘記心底。”謝毅臉上露出自然的笑容,道:“總指揮,這是城中的庫存名冊,請你安排人清點核實,也算是我為部隊做出的一點奉獻吧。”
孫邦良打開名冊只看了一眼,原本淡定的表情,也不由微微動容了,要不是他內心夠強大,此刻只怕都要驚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