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常走過來將手指放在郭恆川的鼻子上感受了一會,沒有發現什麽氣息,就收回手指,用手帕擦拭一下手掌,對身後的笑林道:“郭家的一切都應該湮沒掉,一旦傳出去有損大帥清譽。”
雲崢搖搖頭道:“處理掉郭家人就足夠了,自己人一個都不要動,都是國之功臣,做的太徹底了會寒了將士們的心,雲崢生在人世間,毀譽又能奈我何?
更何況即便是殺掉了那些知情人,也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這個世上不存在完全的隱秘,不必那麽做,皮匠他們做的事情隻宜嘉獎,需要重獎才好,京西軍從不把屠刀砍在自己兄弟的身上。”
小林抱抱拳頭就出去了,看得出來他長長的松了一口氣。
李常和雲崢走出血腥味極為濃重的軍帳,沿著渾源河漫步,夕陽從西面照射過來,將河水染成了紅色。
李常指指天邊的晚霞感慨道:“這如畫江山盡是將士血!”
“是啊,不光是我們的,還有敵人的血,郭恆川對遼國來說算得上是一個忠臣烈士,對大宋來說卻是最危險的敵人,什麽事情放到大環境底下就很難分辨出一個對錯來,我們能選擇的余地不多,只能本能的挑選對自己最有利的那條路去走。”
李常哈哈笑道:“戰事不停,征途不止,大帥即將率兵前往定州護駕,老夫明日置酒為大帥壯行!”
雲崢笑了一下。指著李常道:“喝酒可以,你不能再用小杯子喝了,總保持在清醒狀態對你算不得好處。”
李常含笑點頭:“真羨慕大帥可以萬裡奔襲如虎。只可惜老夫不能隨行在側甚憾啊!”
雲崢仰天大笑,似乎非常的愉快。
送行的時候李常果然沒有用秀氣的小杯子,換上了和別人一樣的粗瓷大碗,酒到碗乾喝的豪邁異常,不過在半個時辰之後他就醉的不省人事。
這一睡就足足睡了兩天,好不容易醒了過來,就聽到雲崢在外面發號施令的聲音。他揉著太陽穴從床榻上爬起來,推開一扇門發現自己面前是一支無邊無際的行軍隊伍。戰馬打著響鼻從他的身邊走過,馬上的騎士見到他習慣性地敲敲胸甲就過去了。
他覺得自己還在睡夢裡,無論如何雲崢這個時候應該早就出發了,不可能還留在應州。
雲崢向老虎他們交代完了軍事之後回頭朝李常笑了一下。滿嘴的白牙極為刺眼。
迅速的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李常已經確定自己沒有留在應州,而是在隨著大軍前往定州。
踉踉蹌蹌的走到雲崢跟前沙啞著嗓子問道:“我不是應該留在雁門關清理大戰後的事宜嗎?怎麽跟著大軍到這裡了?”
雲崢幽怨的瞅著李常道:“我後來想了一下,你還是跟著我比較放心,要不然,皮匠,淫賊,小偷他們幾個要是能活命才是怪事情。”
李常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上道:“那幾個人是不能活命的,你和他們有同袍之誼下不了手。這種事就該我這個監軍來幫你完成,你有沒有想過,一旦這種情傳揚出去。即便是這樣做是為了大宋,在那些士大夫的口誅筆伐之下,你的名聲就完了,這種事情對大宋來說是絕對的禁忌,我隻想讓你在青史上留下一個乾淨的名聲,而不是什麽剝皮將軍的雅號。這個時候不是你有婦人之仁的時候,那些人在哪裡?必須斬盡殺絕!”
雲崢嘿嘿笑道:“晚了。你睡了兩天,又往東面走了兩天,我告訴皮匠他們帶著賞賜趕緊跑遠,這輩子見到你就躲起來,他們又騎著快馬,誰知道這時候已經跑到哪裡去了。
老李,別為我的名聲操心,雲崢是一個什麽樣的人隨他們去說,史書上即便是把我形容成一個惡魔也沒什麽大不了的,說不定還能給後世子孫留下一個標杆,不要把事情做的婆婆媽媽的。
帶你去定州還有一個原因,我估計滿朝文武這會都在發瘋一樣的往定州趕路,你也知道我對付他們的法子是如何的簡單粗暴,這種事情還是交給你去處理為好,我隻管打好仗,乾掉那個什麽耶律花塔,其余的我都是不管的。”
李常用力的敲著自己痛的快要裂開的腦袋怒道:“你舍不得幾個罪囚死,就忍心讓我大醉三天?”
“拉倒吧,對你好還不知道,你也不照鏡子瞅瞅你的模樣,雁門關之戰把你這個文官折磨成什麽樣子了,兩鬢全是白發,這都是心思太重造成的結果,好好的大醉三天,醒來之後再睡三天,保證你又是一個生龍活虎的好漢。
我總覺得我們以後的路不好走,這時候還少不了你,想早死,做夢去吧,上了我京西大軍的船,都給老子好好的活著享受榮華富貴。”
聽了雲崢的話,李常不知道心裡是個什麽滋味,隻覺得鼻子酸酸的,心口像是堵了一大塊棉花,這種從未有過的感覺讓他有些不適應,煩躁的抖抖袖子,就繼續爬上馬車去睡覺,這會,看太陽對他來說都是一種煎熬。
雲崢見李常狼狽的爬上了馬車,笑了一下,就跨上了大青馬,鞭子一指東方吼道:“目標,定州!全速出發!”
黑色的軍伍長龍頓時就開始加速,煙塵滾滾的沿著草原上的黃土大路向定州方向開進。
自從離開雁門關之後,皮匠就帶著龍陽生,淫賊,騙子,小偷馬不停蹄的向太原方向跑路,他記得笑林小聲吩咐自己的話。
“此去莫回頭,安身之後小心生活,千萬不敢被監軍發現,否則只有死路一條。”
五個人不眠不休的跑了整整三天,眼見太原城就在眼前,皮匠在一處荒坡上勒住了戰馬的韁繩,四處打量一下對疲憊的同伴說道:“一路走到這裡都沒有人追殺,看樣子是大帥給了我們一條活路!”
淫賊從馬上滾下來,四仰八叉的躺在青草上不甘心的道:“我們立下了大功,大帥不該這樣對我們!”
騙子也下了戰馬,拿手輕輕地拍著不斷顫抖的戰馬腿柔聲對龍陽生道:“我們有命去享受包袱裡的財物了。”
龍陽生俊俏的臉上雖然沾滿了灰塵,卻生機勃勃的,嬌笑道:“確實如此,大帥是我此生見過唯一說話算數的勳貴。”
淫賊跳起來怒道:“我們立下了大功,應該加官進爵才對,一點金銀就把我們打發了,我不服!”
話音剛落,他就覺得腰肋間一陣冰涼,這種感覺他再熟悉不過了,這是兵刃入體的感覺,他努力地回過頭,就看見皮匠那張萬年不化的寒冰臉。
“大帥給不給財寶的不重要,老漢要的只是活命,我們在雁門關乾的那些事情,有哪一樁可以拿出來對別人說的?自從大帥圍困了郭恆川之後,監軍就命令我們留在軍營,說好聽些是休息,說難聽些就是軟禁,當時老漢已經做好了被殺的準備。
結果迎來的是笑林將軍,他給了我們一人一包袱金銀,一人一匹好馬,還親自送我們出了守衛森嚴的雁門關,就這一條,老漢就覺得跟著大帥效命不虧,你既然心存怨恨,那就休怪老漢手黑!你不死會拖累我們幾個活命!”
說完話就把手裡的剝皮刀在淫賊的身體裡攪動了一圈,淫賊的嘴裡吐出大口的血沫子軟軟的倒在地上……
小偷變戲法一樣的從身上取出一個鏟子,在荒坡上很快的就挖出來一個大坑。
騙子和小偷把淫賊的屍體推進坑裡,連帶淫賊的包裹一起扔進去,用黃土掩蓋的嚴嚴實實的,沒有立墳頭,相信過不了多長時間,這裡就會長出新的青草來。
四個人圍坐成一個圈子,默不作聲的吃著手裡的乾糧,喝著清水,等一頓飯吃完之後龍陽生小聲的道:“我也不問兩位哥哥預備去那裡,隻祝願兩位大哥能夠平平安安的過完這輩子。”
皮匠的眼眶有些濕潤,瞅著不遠處的太原城道:“我以前有家,有婆娘,有娃子,後來在河北失散了,我準備去河北找找他們,一年找不到我就一年不停止!”
龍陽生轉身抱住騙子笑道:“我們準備在一起搭伴過完這輩子,找一個山明水秀的小村子,買些地,養些牲畜,最好能收養一兩個娃娃以兄弟相稱把這輩子混完, 我想著啊,如果下輩子生成女人,我就嫁給他,沒有他,我活不下去。”
小偷撇撇嘴道:“出息!”又拍拍自己旁邊的打包金銀道:“老子就不打算活的那麽淒慘,有了這輩子都吃喝不盡的財寶,老子準備騎鶴下揚州,在勾欄瓦肆裡把這些錢花光,夜夜換新娘,錢花光老子就重新去做賊,痛快一場是一場。
哈哈,心急,老子就先走了!”
說完就起身拍拍屁股,跨上自己的戰馬朝太原城大吼一聲道:“娘兒們,老子來了!哈哈哈哈……”
皮匠呵呵一笑,也騎上自己的戰馬縱馬向東走去。
龍陽生也是激動不已,準備上馬,卻發現騙子正在拿手挖剛剛填上去黃土。
“狗日的淫賊死了,金銀可不能浪費了……”
ps: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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