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六爺和七爺就已登上了北都郊區的一座小山之頂。

　　正值秋日，漫山紅葉在颯爽秋風中別有一番風韻。

　　“虎牢大罐確實是碎了，我給你講講吧。”七爺緩緩說道。

　　原來，七爺當年在北都市有一個女朋友，是東北人，姓唐，名叫凌蘭。

　　唐凌蘭比七爺小八歲，1980年的時候還隻是一個大三的學生。她是1977年恢復高考後第一批大學生，同樣畢業於北都大學，也可以說還算是沈嶽的師姐。隻不過，她的專業和沈嶽不一樣，當然也不是一個系的。

　　七爺和唐凌蘭相識於1978年冬天。當時六爺和七爺雖然愛好古玩，但是那時候根本沒有市場，但是零零散散地有些人開始經過熟人介紹，偷偷拿出一些老玩意兒換錢。

　　有一天，七爺經人介紹，騎著自行車要去一戶人家裡看一張古琴。七爺從小對音樂十分感興趣，報社內部的茶話會上，還表演過手風琴獨奏，惹得一些年輕女孩竊竊私語。

　　六爺對古琴的興趣不是很大，加上要趕稿子，就沒有一起去。

　　七爺穿著件軍大爺，歪歪扭扭地騎車進入了一條小胡同，正美滋滋地想著古琴的事兒，突然迎面也來了一輛速度挺快的自行車，七爺猝不及防，正好左邊一個胡同口，急忙拐了進去。

　　結果撞了倆女學生中的其中一個，那就是唐凌蘭。她被撞得倒不厲害，但是摔倒時崴了腳。

　　七爺急忙上前，結果又是送醫院，又是去送飯。一來二去就熟了。

　　唐凌蘭長得漂亮，身材高挑有形，是個讓人眼前一亮的女孩;而七爺，談吐幽默，聰明機靈;後來倆人慢慢有了感情。真是“錯失古琴音，抱得美人歸”。

　　唐凌蘭的事六爺自然知道。當時唐凌蘭叫他“六哥”。

　　東北女孩乾脆爽快，和七爺好了之後，就直接搬到了七爺那裡去住了。現在看來這不是什麽大事，可在當年，這是一件大部分人都接受不了的事情，足見這一女孩的膽量和個性。

　　那天，拿回虎牢關三英戰呂布青花大罐之後，七爺滿心歡喜，帶回家中。唐凌蘭雖說不懂，但是看到七爺珍視的樣子，也是為他高興。

　　而且，當晚唐凌蘭欲言又止，似乎有什麽煩心事要告訴七爺，隻是七爺沉浸在虎牢大罐的喜悅中，她又好像沒找到什麽機會說。

　　晚上，倆人一起喝了點兒酒，唐凌蘭又高興起來，非拉著七爺跳舞。結果一個不小心，碰到了擱放大罐的桌子。

　　事情也趕巧兒，本來輕輕碰一下桌子是沒什麽大事的，可偏偏那桌子一條腿的接榫處早就松動了，他倆一直沒注意。就像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一樣，這一碰，讓松動變成了斷裂。

　　一件千年奇珍就此成了碎片。

　　七爺當時瘋狂地撲上去，腿也被碎瓷片劃傷了。但是，碎了就是碎了，再也無法複原。

　　七爺和唐凌蘭為此大吵了一架，唐凌蘭脾氣火爆，毫不讓步，說:“不就是一個罐子嘛?我給你20塊錢，再去買一個！”

　　七爺大怒:“十個你也比不上這一個罐子！”

　　“戚伯文，你再說一遍！”

　　“十個你也比不上這一個罐子！十個你也比不上這一個罐子！十個你也比不上這一個罐子！”

　　接著，唐凌蘭連夜收拾東西。不知去向。

　　而七爺，雖然打算實話實話，但實在是沒臉把這一捧碎片給六爺看。他隻是想如果再找到類似的好東西，一定送給六爺，作為補償。

　　隻是和六爺說了之後，七爺看到六爺根本不相信他，倆人也是大吵一架。氣惱之下，七爺本打算將碎片給六爺看，可是回家之後，左思右想，改變了主意。

　　心愛的女人不知所蹤，情同手足的兄弟誤會自己。七爺當時又氣又亂，直接決定回兩廣老家。後來又去了港都。

　　“這次我把那些碎片帶來了。”七爺說，“四象禦靈，我一直想湊齊四件古玉，看看其中的星雲複能不能將大罐複原。這次來，沒想到沈嶽也首先提到了星雲複。”

　　七爺看著漫山紅葉，問道:老六，你恨過我嗎?”他之所以在“恨”字後面加了一個“過”字，當然是因為心裡清楚，現在六爺定無此意。

　　六爺長歎一聲:“老七，我確實有過你將虎牢大罐私吞了的想法，但是你走之後。我在想，就算你私吞了，不過是一個物件而已，我們的哥倆的感情豈是一個罐子能代替的?那次我發高燒，你背我去醫院，守了兩天兩夜，沒有你，我自己不當回事兒，自己躺著說不定就燒死了。”

　　“是啊，我明白得也晚了。我和凌蘭的感情，也豈是一個罐子能代替的?我找過她，但是一直沒找到，那時候通訊方式少啊。”

　　“那年大年三十我還偷偷去過她家，心想總能逮住，結果一夜沒人。想是全家搬走了。”

　　“最令我自責的是，後來我拖人從北都大學打聽，她竟然已經退學了。”七爺接口道。

　　兩人沉默了一陣，七爺打破了冷場，突然問:

　　“老六，這麽多年你怎麽也不找個伴兒?”

　　“我也不知道，可能一直沒有合適的吧。現在就剩我糟老頭子一個人了，哪像你，還有個寶貝女兒。”六爺道。

　　說起寶貝女兒， 七爺正欲開口，然而又生生壓住了。七爺也知道，六爺當年也有個女朋友，倆人談了好幾年。不過，最終，女友選擇了一個幹部子弟，並且迅速結婚。

　　隻是他沒有想到，六爺竟然一直孤身一人。

　　“典當行裡沈嶽的助理，聽說一直・・・・・・”七爺拋下要說的事兒，突然毫不避諱地問道。他說的林潔，確實有傳言和六爺關系，隻是雖有傳言，但是也很籠統，也並未有更詳細的內容。

　　“老七你的消息夠靈的啊。我雖然也需要排遣，但是也有分寸。這個女孩不簡單，圖我什麽我自然知道。她好像對沈嶽有好感，不過沈嶽肯定也聽過你說的那些傳言。”六爺笑了笑，仿佛是在解釋，但實際上又相當於什麽都沒說。

　　“想不到三十年彈指一揮間，也想不到在我們有生之年，真的見到了這玄陰四象。我總覺得，四象禦靈術，不僅僅是這八種禦靈之術這麽簡單，但是我們現在，連這星雲複的禦靈之術也沒琢磨明白。”七爺說道。

　　六爺點點頭:“老爺子想必知道些東西，但是他連書從哪兒來的都沒說。以後的事，想是得看造化了。”

　　上午的陽光漸漸明媚，兩個年近六旬的老男人緩緩下山而來。

　　三十年。有些事情就是這麽陰差陽錯。三十年的光景可以改變很多東西，但是陽光照在兩個老男人身上，依稀又照出了他們年輕時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