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確實是周末。

　　沈嶽決定給自己放兩天假。

　　從紐約回來之後，他的腦子裡一下子被灌進去那麽多東西，確實需要好好梳理一下。周六他睡到快中午才起來，吃過早飯兼午飯之後，他決定去古玩市場溜達一下。

　　北都市的文玩古董市場，無疑是全國規模最大也是最為活躍的，有幾處早已名聲在外，吸引著全國各地的尋寶者和商販。2010年，摩肩接踵的人群之中，已經有了大量年輕的面孔。不少老人看著這些年輕人，想起當年的鬼市，慨歎著這個美好而又充滿浮躁和機關的時代。

　　沈嶽更喜歡去的市場，是南城一處規模不算大的市場。不僅是因為這個市場的建築和環境。還因為這個市場，含有“報國”二字。

　　這個年輕人身上，時不時總能閃現出一些和別的年輕人不一樣的東西。

　　“沈總?”沈嶽剛停下車從裡面鑽出來，就聽到身後有人打招呼。

　　原來是一家專營翡翠的公司的副總，剛好也把車停下。這位副總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沈嶽的車是一輛銀色捷達。銀色捷達旁邊停著一輛白色卡宴，正是這位副總的車。

　　“這是您的車?”副總終究是沒忍住。“是啊，挺皮實的。”沈嶽的表情雖然是微笑的，但仍舊給人一種冷冷的感覺。

　　“這車・・・・・・您這個兒高，這車不合適啊。”副總還是繼續說著。

　　“還行，現在適應了。”沈嶽應付著，並邀請副總一起去市場轉轉。“我先去銀行一趟，回頭進去找您，有看中的東西您幫我掌掌眼。”這位副總顯然了解沈嶽在這一行的水準。

　　同時，這句話也是禮貌地有技巧地拒絕沈嶽的邀請。“回頭”實際上就是不會回頭了。雖然沈嶽也沒有真的想和他一起轉。

　　剛進市場的大門，沈嶽的手機響了起來，來電顯示“私人號碼”，沈嶽本來不想接，但在按下掛斷鍵的時候剛好被旁邊一個人蹭了一下，一下子按成了接聽鍵。

　　就是這麽寸。

　　“請問是古道典當的沈總嗎?”對方竟是一口流利的京片子。

　　“我是，您是哪位?”沈嶽隻能禮貌地回答。

　　“在下戚伯文。”對方的聲音不緊不慢，甚至是帶著輕松和愉快，沈嶽卻如觸電一般，手機差點兒沒拿住。

　　“七爺?”沈嶽本是個十分沉穩的人，但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七爺竟然會給他打電話。若在以前，可能隻是吃驚，但是聽了六爺告訴他的過往之事，他在吃驚之余，確實有些激動。

　　“沈總抬舉了。現在方便說話嗎?”七爺依舊不緊不慢。

　　隨後，沈嶽找了個僻靜的地方。七爺告訴他，想和六爺見一面，隻是不知道六爺的聯系方式。而在電話中，七爺對六爺的稱呼為“陸董”，他還不知道六爺已經告訴了沈嶽很多，也不知道沈嶽在六爺心裡的重要位置。

　　他當然更想不到，六爺還從沈嶽身上，看到了他的影子。

　　掛了電話，沈嶽習慣性地要去轉動那枚靈骨戒指，但剛一碰到，立即撒手了。他馬上從市場出來，驅車直奔六爺的四合院，好在距離不遠，中午時分也不是很堵車，一會兒就到了。

　　六爺正在書房。一張玉版宣上的行草墨跡未乾:翻手作雲覆手雨，紛紛輕薄何須數?君不見管鮑貧時交，此道今人棄如土。庚寅秋，運舟拙筆。

　　他拿起那枚心愛的薄意山水田黃閑章，在右上角按了下去:古道。

　　此時，沈嶽按下了門鈴。

　　“來，沈嶽，看看我這幅字。”六爺等到沈嶽進到書房，拿起這幅行草對沈嶽說道。

　　“管鮑貧時交。您是不是想七爺了。”沈嶽笑了，帶著點兒興奮。不等六爺回答，他就直接說道:“剛才七爺給我打電話了！”

　　六爺抬頭認真看了看沈嶽，但是似乎沒有沈嶽想象的興奮程度，表情還是淡定的:“是該見面了，他不找我，過兩天我也會忍不住找他。”

　　六爺撥通了七爺留給沈嶽的號碼。

　　“老七?”

　　“老六?”

　　稱呼依然如舊。在七爺的堅持下，他們約定北都市見面。七爺的理由是，自己的寶貝女兒想來北都市淘寶，所以就不勞煩六爺去港都，他帶女兒過來。其實理由根本就不重要，北都所記載的過往，顯然是港都不能比的。

　　三天后，北都機場。六爺和嚴經、沈嶽一起，在出口等候。兄弟重聚，只在今朝。

　　六爺上身灰色絲質唐裝，腳蹬圓口布鞋，加上他面帶剛毅，濃眉大眼，整體給人一種很“正”的感覺。

　　一個穿白色休閑西裝的男子走出，身邊是一個清秀的年輕女孩。男子頭髮花白，個子不高，面容清臒，目光靈動，竟有幾分仙道之氣。這正是七爺。

　　慢慢走近後，六爺和七爺相顧無言。六爺沒有了之前說話時的淡定，七爺也沒有了電話裡的不緊不慢。他們身邊的人都知道了對方是誰，但是也都沒敢打擾。

　　良久。

　　兩人突然抱到了一起，淚水無聲地滑出。三十年・・・・・・

　　又是良久。

　　“小B，這是陸伯伯，這是我女兒小B。”七爺開始介紹。

　　六爺介紹了嚴經和沈嶽。仔細打量了沈嶽之後，七爺突然說道:“咱們沒有見過面吧?”沈嶽雖然有些莫名其妙，但是還是笑著接口道:“七爺，咱們通過電話，想是您有‘聞聲知容’的失傳法門。”

　　“哈哈哈哈。”一行人笑著離開了。

　　午飯在酒店進行。席間，六爺和七爺都沒有提玄陰四象古玉的事。戚B倒是問了沈嶽不少關於古玩鑒定方面的知識。

　　七爺在一旁聽罷，略略有些驚訝:“老六，你這個徒弟了不得啊，深入淺出最難能。現在有些專家，張口紋飾閉口史料，我看還不如沈嶽一半兒的本事。”

　　“一點就透。很像一位大家年輕的時候。”六爺笑著說道，這位大家顯然是指七爺。“他比我高半個頭，劍眉星目，棱角分明，我多秀氣啊。“七爺笑著回應:“而且我多樂呵啊，他帶著點兒冷，不像，嗯，不像。”

　　“骨子裡像。”六爺說:“那種靈氣我多少年都沒見到過了。”而七爺，微微一笑，不再接口。

　　不過，沈嶽說的“聞聲知容”，一般人聽來好像是臨時編湊，不過反應機敏罷了。其實這確實是古玩行裡的失傳法門。據傳古時有些交易，為了避免麻煩，隻聞其聲，不見其人。而有此法門者，便能輕松掌握對方的底細。

　　這種法門太過神奇，知道的人也少。六爺的高徒知道，本不必太驚訝，但是之前沈嶽的一系列表現，著實讓七爺刮目相看了。

　　飯後，六爺讓七爺和戚B在酒店先休息，晚上再約。本是期待已久的碰撞，真到了節點反而抻一抻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