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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閨寧》第三百二十六章 放人(粉二百四十+)
他畏冷,屋子裡非燒得極暖和不願入。

 陰冷的地牢自然同這有著雲泥之別,一冷一熱,像冬夏兩極。

 “印公可是想知道清虛道長的下落?”燕淮不答反問,自去尋了把椅子坐下了,當著汪仁的面給自己沏了一盞茶。

 汪仁用打量牲口的眼神看著尚且還赤著上半身的燕淮,陰陰笑了下,道:“那天在北城石井胡同裡,你是故意叫咱家撞見的?”

 倆人不間斷地互相拋出問題,卻誰也沒有正面回答。

 頓時,硝煙彌漫。

 燕淮輕呷了一口茶水,冷熱適宜的茶沿著喉嚨一路往下,直叫人渾身都暖和了過來。

 他握著茶杯輕笑:“印公才到今日才知?”

 少年清越的聲音帶著壞壞的張狂之意,聽得汪仁額角青筋一跳,緊緊蹙起了眉頭。屋子裡明明燒得十分暖和,汪仁身上散發出的冷氣,卻是擋也擋不住。他眼神如刀地朝燕淮看了過去,牢牢注視著少年貓似的狡黠眼神。

 由冷到暖,燕淮身上有了熱氣,又坐在了汪仁這間生人勿進的屋子裡,他身上緊繃著的那根弦就松了些,現出一種用慵懶模樣來。

 汪仁心神不悅,冷聲道:“燕大人好大的膽子,你怎知自己進了東廠的大門還能全身而退?”

 他是東廠的督主,東廠如今能有這般權勢利益,皆是他的功勞,是由他一手拉拔起來的。真論起來,東廠就像是他的孩子。

 而燕淮的做派,無異於在他的臉,告知他,東廠不過爾爾,根本就不叫其放在眼中。

 睚眥必報的汪印公,如何能高興。

 “自然是不知的,一切不過都是運氣罷了。”燕淮擱下了茶杯。打著哈哈。

 可其實只有他自己知道,為了這一出,他籌備了多久。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自打汪仁掌權。將錦衣衛所視作螻蟻之後,原本由錦衣衛撥給東廠的人手盡數被驅逐,東廠內部改建。從那以後,休說旁人,便是錦衣衛的人,也從來不知東廠內裡。

 數年前,前任錦衣衛指揮使因不滿汪仁獨權起了殺意,妄圖殺了汪仁,最後卻被安了個莫須有的罪名給捉進了東廠。

 東廠連皇親國戚都能先逮捕了再說,更加不必提只是個已經日薄西山的錦衣衛指揮使。

 汪仁貪玩。好容易得了個大玩具,又怎會輕易就將他殺了,隻留著他日夜折磨,變著花樣玩。

 據聞,東廠如今的二十八種酷刑裡頭。有至少七種,都是在那位錦衣衛指揮使身上鼓搗出來的。

 等到他終於從東廠脫身,已只剩下半口氣,渾身上下連塊完整的地方都沒有,一出東廠的門,便咽了氣。

 這件事卻被瞞得死死的,除了錦衣衛跟東西兩廠外。幾乎無人知曉內情。

 錦衣衛所的諸位,也由此被震懾,從此跟在東廠屁股後頭打轉,可有可無,還不如一條癩皮狗。

 這般屈辱的日子,卻差點叫錦衣衛過成了習慣。

 燕淮自是不甘心。

 素日即便是他去見謝姝寧的時候。他也一定會帶上吉祥。

 吉祥身為他的貼身護衛,沒有他的吩咐,斷沒有擅離職守的可能。

 夜雨如瀑的那天晚上,他特地不曾帶上吉祥,孤身前往北城石井胡同。

 一則他的確是擔心著謝姝寧的處境。須得親自看上一眼方才安心;二來,也是他知道這天夜裡勢必會遇見汪仁。

 他一早準備好了抹了毒的匕首。

 照理,以中原人的觀念來看,用毒是十分下三濫的手段,多少人為了副所謂的氣節,明明有可用的手段卻也不用。

 燕淮自幼在漠北長大,跟著的是天機營的師父,後頭更是成了風師父手下的一柄劍,殺人活命吃飯,日子如此純粹又簡單。他是藥人,服食劇毒長大,自身不懼毒後,用毒反倒成了最好的偽裝手段。

 所以他一開始便準備那這把匕首去找汪仁,一旦汪仁中招,以汪仁的性子來計算,勢必會從毒上下手。

 只要汪仁的興致還在,他就死不了。

 拖得幾日,肅方帝那廂想必也該忍耐不住了。

 就算這些都出了差池,他也還有另外一條路可走。

 幾年前他才回京都時,便能摸出汪仁的喜好,而今鬥轉星移,時光流轉,他更是摸到了其中的關竅。

 汪仁就像個性子別扭的孩子。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就連燕淮也沒有料到,汪仁會突然朝自己發難。

 好在千鈞一發之際,匕首還是用在了它該用的地方。

 果不其然,汪仁拿他當成了新得的玩偶……

 燕淮在桌上屈指輕叩,道:“皇上想必還等著,印公不急?”

 汪仁眸中含霜,就肅方帝眼下那性子,休說他只是個掌印太監,就算他是個王爺,只怕肅方帝也是想也不想說殺就殺的。

 到了那時,他是反還是不反?

 為了活命,當然是要反的。

 然而他手掌東廠不假,可到了數萬禦林軍跟前,又算什麽?禦林軍統帥薛齊是忠君之人,等他殺了肅方帝,薛齊擁兵而上,不將他五馬分屍,恐怕都不可能。

 憑他一個宦官,想要在當下謀權篡位,委實沒有可能。

 所以多年來,他誘了慶隆帝發瘋,勾了肅方帝跟淑太妃行不倫之事,卻從來不曾想過,要篡位。

 於是他看著燕淮的視線柔和了下來,聲音亦不再那般冰冷,他說:“自然是急的,不過那位清虛道長,只怕沒有燕大人親自去請,是請不來的吧?”

 一切都是個局,這所謂的清虛道士,究竟是真是假,都還沒個準。

 “印公見諒,清虛道長乃是得道高人,這有些習慣,自是同一般人不同。”燕淮笑眯眯地道,笑容看著極純良。

 汪仁眯著眼睛看著他。發出個趾高氣揚的鼻音來,“哼。”

 燕淮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勞印公使人送身衣裳來。”

 “燕大人不是不知冷嘛。穿什麽衣裳。”汪仁看著他,忽然醒悟過來,方才謝姝寧去見燕淮時,自己忘了讓人送身衣裳過去,可不就叫這臭小子在阿蠻跟前打著赤膊晃蕩了一炷香的工夫?

 他懊惱,立即揚聲喚人送衣裳進來。

 燕淮不知所以,笑著道了謝。

 汪仁則暗自咬牙,想著這可怎麽同宋氏交待。

 憋悶間,他在心底裡暗暗撫慰自己,好在只是叫燕淮被謝姝寧看了去。而不是叫謝姝寧給燕淮看了……

 須臾,小六送了衣物進來。

 汪仁盯著那件衣裳,隻想著,也不知謝姝寧歸家後會不會長了針眼……未出閣的姑娘看了男人的身子,一定會長針眼吧?他憂心忡忡地想著。又道那丫頭也是豬油蒙了心了,見了沒穿衣裳的男人不該立即就跑?竟然生生呆夠了一炷香的時間才動身離開!

 不一會燕淮穿戴整齊,汪仁便道:“請燕大人帶路。”

 說這話時,他一貫淡然的模樣蕩然無存,面上帶著猙獰之意,幾乎是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地蹦出來的。

 進了東廠幾日,竟叫燕淮手腳完好。光明正大離開,他覺得自己的臉已經粘在了燕淮的鞋底上。

 等見到那所謂的仙長,號清虛的道士後,汪仁是連說話的心思也沒了,隻懶洋洋看著燕淮同他寒暄。

 留著山羊胡一臉猥瑣的道士,哪裡像得道之人?

 手執拂塵的道士年約四五十。一時叫人猜不透究竟是四十許還是五十許。

 生得不高不矮,微胖。

 他故作高深地同燕淮說著話,汪仁在一旁聽著,隻覺頭大,就靠這麽個胖子糊弄肅方帝?難怪燕淮這小子要提前將他拉下水。原來是明知此人靠不住,要他在旁拉扯一把!

 清虛見了汪仁,倒也恭敬,並不拿腔作勢。

 汪仁這才滿意了些,好歹還有點眼力見。

 事情都是一早就準備妥當的,清虛帶著個小道童上了前頭的馬車。

 汪仁瞥燕淮一眼,道:“原來燕大人還懂道家之事。”清虛說了一堆不是人聽的話,他竟都能接上,也算本事。

 誰知他這話才剛說完,便聽到燕淮毫不掩飾地道:“哦?清虛的話?我半句沒聽明白。”

 說完,他翻身上了馬。

 汪仁怔了一怔,旋即揚聲喚“小六”。

 小六便一掠上前,攥住了燕淮身下馬匹的韁繩。

 燕淮回頭,挑了挑眉。

 “燕大人,你好端端拉了咱家下水,卻連事情的原委也不提一句,是不是有些不厚道?”汪仁看似漫不經心地說著,視線卻落在那匹馬上沒有移動。

 空蕩蕩的巷子裡,被風吹來幾片臘梅花瓣。

 燕淮騎在馬背上,意味深長地道:“清虛道長,擅長雙.修之法。固氣養元,強身健體,煉丹長生,亦不在話下。”

 肅方帝缺什麽,他就送什麽,這才是好臣子。

 汪仁擺擺手,示意小六松了手,上了後頭的一架馬車。

 他怕冷,策馬而行,風聲震耳欲聾,他是斷不會去騎的。

 縮在馬車角落裡,他捧著手爐眉頭緊皺。

 年紀輕輕就知道上哪兒去找擅雙.修之法的道士,委實不是什麽好東西。

 他愈發覺得有必要同宋氏提點兩句,早日將謝姝寧許配個普普通通的好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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