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叔本來也想把女孩身前的那具屍體也一並帶走,等有空了在處理,可是本來擁擠的三輪車後面已經沒有多少空位了,根本裝不下,時間不等人。
古叔想了想,無奈之下隻能對著安琪的爺爺一拜,說了句“我會幫你照顧好她的”,然後便離開了。
這世道就算是屍首火化都是一件遙不可及的事,亂世之中能生存下去的人實在是太少了。每天都有很多人死去,餓死的、冷死的、甚至還有被殺的,太多太多了,聯邦政府根本就管不來,隻不過偶爾會出去處理一下發臭的屍體,免得讓瘟疫滋生。
於是在街邊,你偶爾能看到一兩具堆積著發臭了的屍體,也會沒人管理,這些都不足為奇。
古叔已經沒時間去管這麽多了,現在所有人都已經是在抓緊一分一秒的逃亡著。
張三在看到安琪上車的時候,也反應了過來,看來這家夥就是早上那個被自己救過的那個傻丫頭。
“可她怎麽會在這?”
沒等張三多想,古叔就把安琪送上了三輪車。
“照顧下這丫頭。”古叔交代下這麽一句話後,便跑到前面去駕駛去了。
張三通過剛才從裂縫裡看到的場景,再把早上這丫頭的事聯系起來,一下便猜到了那丫頭身邊人的身份。
張三不懂得怎麽安慰人,在對著丫頭打幾聲招呼,見她沒有絲毫表情之後,張三就果斷放棄了這個打算。他本就不是一個多話的人,在這種氣氛下,他估計自己說什麽,眼前這丫頭也聽不進去的,於是果斷選擇閉上了嘴。
一直等到古叔的三輪車走過了工業街之後,街道的人群也逐漸的多了起來。
一批又一批的人群扛著大大小小的包袱,向前方麻木的走著。在不遠處,幾個集合地點,一些聯邦政府人員扯開喉嚨,有的沒的說些什麽。
內容大致是說:軍部南城打算搞戰地演習,因此南城場地暫時被租借,要求所有居民在一天之內搬離南城,否則便按照軍規處置。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至少距離古叔尚且有好幾百米的聚集地,人群匯雜,吵鬧聲不絕於耳,根本無法從這麽遠的地方去聽到那些軍官在說些什麽。
一倆倆飛馳的軍車從不遠處急行而至,站在車上的軍人赤紅著脖子大聲嘶吼著讓路,隻留下一路驚愕的人群和飛馳過後的塵埃。
全城都在動員,沒有人敢質疑軍部的號召,面對這些鐵血戰士,所有人臉上都流露著恐懼,當然有不少的敬畏。因為所有人都清楚,正因為有了這些軍人,才有了現在的安息之地,他們是聯邦的驕傲。
透過三輪車的裂縫,張三看著路過的那一張張淡漠的臉,還有那宛如傀儡般的機械步伐,暗歎:這世道已經把所有人的菱角都磨礪平了,心靈早已疲憊不堪。
張三看著古叔的背影,眼皮微微顫抖著,眼前這個中年的男人正用著他那低聲下氣的聲音向這不安的世界屈服著:“不好意思,各位大哥大姐,麻煩讓讓,讓讓。”
他知道自己愧對著古叔,這麽多年來,一直以來都是這個男人在照顧著他們母子,或間接、或直接的用一種卑微的方式表達。盡管他不是張三的父親,他卻讓張三感覺到了一個男人的擔當。在張三情感世界裡,除了那個讓他崇拜的身影外,這個男人也是張三世界裡一份不可割舍的情。
他知道這份情是自己這一輩子也還不完的。
兩個多小時就這麽過去了,在這一路上張三看得最多的便是街道兩旁這些廢棄的大樓。千瘡百孔的樓面早已被綠色的藤蔓密布,
荒廢了上百年的建築變得脆弱不堪,一路走上至少有一半已經坍塌了。它們就像是一群在抵禦著狼群進攻的綿羊,頑強而沒有絲毫反抗的希望。
張母在期間醒了一次,是被外界的風給吹醒的。三輪車廂外的擋風帆布不知何時已被風吹掉了一塊,寒冷刺骨的烈風直接卷席整個後車廂,張母那本來就不好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了。
張三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到了,鎮定的臉色開始變得焦慮起來,他拚命的用自己身軀擋著那塊漏風的缺口,可效果卻是微乎其微。
哪怕張母身上有套破舊的被褥罩著,可她的身體依舊顫抖得越發厲害。
這一刻,張三的腦袋一片空白。他慌忙的側過頭來,努力不讓自己去看那道顫抖的身影。
坐在張三對面的安琪依舊沒有絲毫表情,她佝僂著背,把自己盡量縮在角落裡,用下巴死死的頂在膝蓋上,一隻洗的粉嫩的小手死死揣著什麽,隱約能從這隻小手的五指裡看到那份刺眼的鮮血。
當張三看到這一幕時,鮮血映痛了他的眼睛,他震驚的看著眼前這倔強的小姑娘。
忽然間,他似乎明白了什麽,一股揪心的痛莫名其妙的湧上心髒,湧入他腦海深處,瞬間把他雙眼刺激的通紅。似乎眼前這個女孩的處境也和自己差不多,親人都隻有一個,而現在這個女孩身邊隻有她自己一個人。
一幕幕的場景回蕩在他眼前,假如那躺在小女孩身邊的是自己母親,那他該怎麽辦?一個疑惑,瞬間讓張三呼吸變得更急促,那顫抖的心仿佛正在被人一點一點扯出來般。他用盡肺部所有的積蓄,努力的吸著冷氣,讓自己發熱的腦袋,漸漸冷卻下來。
張三努力的不讓這荒唐的事映入自己腦海,他深吸了口飄進來的寒風,顫抖的朝古叔喊道:“古、、、古叔,我們還有多久才到。”
“還有一條街,很快了。”古叔並不知道後面的情況,他頭也不回的大聲說了句,便繼續前行。
聽到這個消息,張三臉色才稍微好了點。他強壓下心中的不安,努力幫母親扯了扯被褥,無力的笑道:“媽,撐著。我們快到了,快到了。”
可是就在張三剛說完不多久,“轟”的一聲巨響就直接從身旁傳來,震耳欲聾。下一刻,張三便對整個世界失去了意識。在他失去意識之前,他隻記得自己是摟著對面那丫頭的。
聲音剛完,一陣狂風熱浪便接踵而至,眨眼已卷席到了眼前,三輪車就像一輛破爛的帆船,在海裡航行的時候忽然遇到一個三米高的海浪,瞬間便被吞噬。
余波飛至,數不清的細小塵埃打在三輪車上,劈裡啪啦不絕於耳。
三輪車像斷了線的風箏,整個被吹在空中停留了幾秒,硬生生的飛出了好幾米,隨著熾熱的火浪滾襲而去。
等張三回過神來的時候,那已是車簾被掀開的聲音,一塊塊大小不等的石頭像大山一般壓在身上,讓人窒息。
在張三模糊的視線裡,他正用沒有焦距的雙眼拚命找著一個身影。
“哈哈”一陣刺耳的笑聲從不遠處傳來,似乎是個壯漢的聲音,他瘋狂的笑道:“這火藥太他媽的給力了,小六,你小子到底是從哪弄來的。”
另一個似乎用著討好掐媚的聲音說道:“大哥,這是我表哥在軍隊裡偷偷弄出來給我的,給力吧!據說這是獸雷,半噸重的野獸都能在頃刻被炸的粉碎。”
“好,爽。哈哈!”壯漢的笑聲再次響起:“要不是聯邦這次搞什麽破演習,老子還不敢這麽肆無忌憚的發泄。現在那群傻帽全都跑到港口去了,整個西區還不都是老子的天下。炸了這座聯邦軍屬樓,真他媽過癮,讓那群吊毛還給老子囂張。小六子,你可算是立大功了,回頭好好犒賞犒賞你。”
下一刻,一陣拍須遛馬聲傳來。
“謝豪哥。豪哥真是智勇雙全,色膽無雙啊!萬年難得一遇的天才,小六子能跟在豪哥身邊,當真是三生有幸,隻願小六子能永遠追隨你的左右。”
“唔!色膽?好。。哈哈!說的好。你們兩個去裡面好好找找,看看有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娘的,那群家夥走的時候,連根毛都沒留下。”
“是,豪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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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兒,三兒,你沒事吧!”
耳邊傳來古叔焦急的聲音,張三卻渾然不覺。
三輪車已經完全散架了,零碎的零件散亂一地,地面還殘留著幾許冒著火焰的燃燒物。
張三額角留著鮮血, 順著臉龐緩緩流下,左臂更是毫無知覺的垂了下去,可是他卻仿若沒有絲毫感覺。焦距的視線緩緩恢復了過來之後,張三的視線裡隻有古叔、小女孩、散亂的零件、漫天飛舞的塵埃、可是還差些什麽呢?
張三緩了緩沉重的腦袋,猛然驚慌大叫起來:“媽,媽,你在哪?”
看著近在眼前的古叔,他赤紅著雙眼,用力的抓著古叔的手臂,驚恐道:“我媽呢?我媽去哪了?”
古叔也被這忽如其來的事故驚的魂不守舍,他剛才過來的時候也沒怎麽注意。那聲爆炸來得太突然了,在一瞬間近在咫尺,把他三輪車瞬間摧毀,他連一絲反應都來不及。還好他是駕駛者,在事故發生的瞬間,及時護住了自己的要害,隻不過摔下來的時候,擦傷了點而已,行動到沒什麽大礙。
看著張三失魂落魄的模樣,古叔有些措不及防,他驚慌失措的看著小三那隻手臂呈一種奇異的扭曲狀,焦急喊道:“三兒,你的手?”
可是對於這個手臂的本人來說,他卻絲毫沒有感覺。仿佛在傳達一種錯覺,告訴眾人這隻手臂根本不是他的。
至於另一旁的安琪,除了她手臂和腿上有些許傷痕以外,也沒什麽大礙。因為這段事故的突然性,安琪那緊揣的右手在事故中松了開來,攤在了地上。
這時候的她才回過神來,仿佛有了神智一般,看著掉在地面的白色項鏈,項鏈上染著鮮血,可安琪絲毫不在意,猛然一把揣住,緊緊握在懷中,她的眼神已逐漸恢復了神采。
隻不過她的一雙眼,死死盯著一旁的張三,眼角帶著一絲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