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等得有些心神不寧的文刀,遠遠發現幾個人影慢慢出現在寨門口,人數正是他希望出現的那樣,而且每個人都是空手而來,不覺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老實說,隨著時間的推移,此刻他正在為一件事而擔憂著:
假若山寨突然英雄氣蓬發,人人群情激奮,鬥志昂揚,死不投降,難道他真的端起衝鋒槍殺入山寨,見一個突突一個,直到最後血流成河?
又或者他們幾百、上千個人一股腦地衝過來,他甚至已經想好了,那麽最後的結果,肯定自己是要落荒而逃的。
原因很簡單,他下不去手。
下不去手的原因更簡單,他們既不是未來殺入關內四處屠城的那些韃子,更別說以後四處流竄在沿海的**異族倭寇。為了目的,以個數殺人也許還行,成堆的屠殺那就絕對過不了自己作為曾經的革命軍人這道心理關了。
現在好了,看來這個局面是不會出現了。
這次,或許他又贏了——人性中,更多的還是患得患失,瞻前顧後,貪生怕死。不然,堂堂中華,上下五千年,英雄不少,漢奸也同樣在歷朝歷代都是層出不窮,花樣百出。
奶奶的,緊張了老子一頭的冷汗!
文刀暗暗擦了一把汗,躲在簡易掩體中摸出望遠鏡,將山寨內外又仔細觀瞧了一番,確認不存在任何陰謀和陷阱,這才跳出來,張開一張笑臉迎了上去。
一番簡單交涉過後,文刀盯著眼前這位神態頗有些不自然的“小公子”,突然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好像死胖子說郝疙瘩就一個寶貝女兒,搶了幾房壓寨夫人也沒鼓搗出更多的兒女來,所以最好就徹底死心,將郝小苗看得比他的命還重要。怎麽突然間就多出了一個義子,死胖子不會漏掉了什麽吧?
“你叫什麽名字?”
聽到文刀突然單刀直入,小郎中到底有些慌張,脫口道:
“喻嘉言,怎麽了?”
喻嘉言,喻嘉言,文刀皺眉在心底念叨了幾遍,感覺這個名字似曾相識,但就是怎麽也想不出自己是否在哪些史料上見過此名才會有這樣的疑問。
文刀盯著小郎中,郝小苗同樣也是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到他明顯起了疑心,當即上前一步出言激道:
“怪公子真是海外歸來尋根問祖的麽,做事如此囉嗦,我們全寨上下都已經敞開大門了,你現在卻開始疑神疑鬼,自己做不到就不要說出口。哼,喻哥哥,既然人家不信任誠意,我們走。”
“慢著,”文刀一伸手攔住二人,肅然說道:
“整個寨子就派你們兩個來,就把所有大事都定了,姑娘家家的,你才多大點兒呀,就這麽紅口白牙,小心晚上做噩夢。不過既然你們已經把戲份做足了,我也懶得再改戲本子,就陪你們玩下去。”
郝小苗小臉一紅,有些慌神地回頭瞄了一眼跟在身後的李來林,強詞奪理道:
“什麽就我們兩個小娃,他、他們不就在後面跟著的嘛,是、是你自己怕了,卻想賴帳與我們頭上……”
“笑話——”
文刀一把接過兩人手中捧著的所謂帳本、花名冊等交割事項,看也不看一眼就往背包中一塞道:
“你瞧仔細了,你送上的手續我都接了,回去告訴你家裡的大人還有那些聰明人。真心投效,我打賭送你們一個錦繡前程。玩陰謀,你們可能會有一兩次機會,但我保證,你們一定不會再有未來!”
現在不管老虎溝山寨有什麽陰謀,所謂請神容易送神難,他一旦登堂入室,一切就由不得他們了。呵呵,說穿了就像自己上軍校,其實就是主動去洗腦,讓一個白紙般的腦袋瓜,通過洗腦最後變成一個大染缸般的大腦,你就成功了。所以對付他們,當然也就是這四個字了——攻心為上。
郝小苗小臉又是驀然一紅,突然有些惱怒地嗆聲道:
“你是什麽人,菩薩還是皇帝?好,我就索性告訴你又何妨,我們就是假裝屈服前來賺你的。你若真有你說的那樣本事,也不要多,你只需完成我三個條件,我、我以後就是你、你的人了,要殺要剮隨你便!”
“小妮子呀小妮子,你、你胡說些什麽,你是要害死全寨老老少少呀!”郝疙瘩一副難以置信而又痛心疾首的樣子。
“唉,都是我這做先生的錯啊!”李來林跌足說著,仰天長歎。
文刀哪裡想得到事情竟然峰回路轉到這種程度,雖然知道其中肯定有貓膩,但怎麽也想不到郝疙瘩居然拿自己女兒來換取全寨安危,憤怒之下,腦袋故意一歪眼睛斜睨著她道:
“以後你就是我的人了?剛剛是誰說皇-帝呀菩-薩呀什麽的,那麽你呢,你以為你是誰呀,九天仙女,貂蟬妲己,你一說我就得要啊!”
郝小苗的眼淚刷地一下噴湧而出,“你、你欺負人……”
話音未落,梅金龍嗆啷一聲拔出腰間破刀片子,高高舉起就要作勢砍來,文刀早有準備,當即毫不客氣地甩手就是一槍,只聽當地一聲,梅金龍隻覺整條手臂一麻,手中的破刀片子就不知飛向了何處,整個人也是當即一呆,愣在原地面如死灰地怔怔瞅著文刀。
槍聲一起,遠處的李洪亮、胖頭陀等人嚇了一跳,紛紛揚頭向這邊望來。
“怎麽回事,明明公子都要進寨了,又打槍做什麽?”
“是呀,李洪亮,公子對你最好,要不你去瞧瞧!”
石小虎突然不耐煩了,裂開大嘴吼道:
“還窩在這裡瞧什麽呀,大夥兒一股腦地過去就是。說不定公子這是放信號哩,要我們過去幫忙。”
“這個——”
李洪亮也拿不定主意,而且也早在這裡等得心焦,又不知公子那邊到底怎樣了,有心答應大夥兒,想到公子再三強調的軍紀,最終還是沒有松口。
一旁的王原,突然翻起白眼哼哼一聲:
“你家公子神人一般,有話大家去無妨,若無話你們擅自離開這裡,想都不消去想,絕對是軍法不容。”
胖頭陀心急如焚,本來這些天都是他一人跟著公子,這份親近就連李洪亮也一時難以比肩。現在公子一直在那寨門口跟那些人費口舌,自己又幫不上忙,頓時像找到了發泄口,勃然大怒道:
“你給老子閉嘴,不知憋著什麽壞想害我家公子,再多一言,我大耳刮子就去伺候!”
王原斜睨了他一眼,突然袖手冷笑道:
“我早就瞧出來了,你家公子真真可憐,至今連一個師爺幕僚都沒有。你要打我耳刮子是麽?你信不信,等公子轉回,我只須一句話,保準叫你與我磕頭謝罪。”
這時,那邊文刀也是冷哼一聲,看到梅金龍驚恐地突然滿頭大汗,這才回眸望向早已吃驚地忘記了低泣的郝小苗。
“也罷,雖然目的不一樣但畢竟都是為了山寨,你且說說你的三個條件吧。”
郝小苗一下子睜大了雙眼,半晌方才反應過來。於是扭捏了好一會兒,慢慢低下頭,嘴裡的語氣明顯有了變化道: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可別後悔。”
“第一,如今兵荒馬亂,山寨即使強橫但也是饑荒連連。一月之內,公子須如期弄回一批糧草,多少不限,但必須能夠讓山寨一直安然無憂度到明年春播為準。”
“第二,公子既然是從海外歸來,想必見多識廣,文采出眾,須得賦詩一首。不僅要讓我叫好,而且至少須一位當今大儒認可,同時還得至少讓鄖陽府以上的學宮士子爭相傳抄,才算作數。”
“這第三嘛,我一時間還沒想好,等、等想好了再說與你聽。”
文刀聽完,半晌作聲不得。
真不知道這鄖陽府是犯了邪還是真的人傑地靈,居然能生出這樣一個古靈精怪的小人兒。她這口中所言,哪一條在這亂世之中都是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看到文刀突然間皺眉不語,郝小苗自己倒緊張了起來,瞪著一雙黑漆漆的眼睛不停追問起來:
“怎樣,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哈哈哈,文刀忽然長笑一聲,轉而望著在她兩旁聽得是目瞪口呆的郝疙瘩、李來林道:
“請問一下兩位,她說的話算的數嗎?”
算的數?若算數的話, 我這寶貝疙瘩一樣女娃娃不就……
郝疙瘩想著想著,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兩眼一瞪,卻被李來林一把給死死地拉住了。
“她是寨主的唯一繼承人,當然能作數。而且在下作為山寨師爺,她的授業師尊,在此也向公子鄭重保證,只要公子履約,我們決不再有二心,更不使詐。有一位如此強悍的乘龍快婿,誠如公子所言,的確是整個山寨的福緣和幸運。”
什麽,文刀趕緊出聲道:
“等等,什麽乘龍快婿?所謂坐地起價,就地還價,怎麽說這也算是一份協約,是協約自然是要討價還價的。”
郝小苗一聽,臉色突然一白,身子跟著晃了晃,緊接著漲紅著小臉羞慚不已地低下了頭:
“這麽說,公子只是、只是……”
文刀天生見不得女孩子這樣,急忙笑道:
“姑娘不要誤會,你說的三條我都應下了。糧食,我保證一月內如數奉上。詩歌嘛,我粗人一個,如果寫了就可以少死人,那我現在賦詩一首就是,不過——”
頓了頓,文刀隨即一本正經道:
“這就是我要討價還價的地方,三件事我都可以辦到,但其中一些小細節卻是萬萬做不到的,比如讓天下士子傳抄我的詩歌,呵呵,不是開玩笑吧……”
(感謝老友Vladimir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