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華裳今日算是盛裝在身前來赴宴,原本她也沒想過來,但聽到九弦彈奏的那一曲撫柳青楊的時候,就沒忍不住,跟著父親沐言哲從青溪潭飛到了仙桃園。
其實她早就到了園外,但之前聽到琴曲,一時被曲中動聽的音律所吸引,沒有過來打擾,直到聽完,但一時技癢的走進仙桃園。
而沐華裳的出現,立時為仙桃園增色不少,不過認得沐華裳的人幾乎沒有人,園子裡的眾人還疑惑,這女子究竟是什麽人,為何生的如此嬌俏可人。
正當眾人疑惑之時,沐華裳方才款款走進,她先橫了一眼風絕羽,就這一眼,讓後者滿頭霧水。
前兩天,風竹樓外一面,風絕羽記憶猶新,還記得當時女子誤會了自己是鳩狂傑,把他劈頭蓋臉的損了一堆,之後沒給風絕羽辯白的機會,便離開了風竹樓,印象中,風絕羽對此女的評價是大小姐氣,執拗不好惹。
而一般情況下,對於這種女子,風絕羽采取的策略就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只要對方別招惹自己,那麽吃點虧也就認了,這個世上,誰還沒吃過虧,只要別傷著自己,多一事就不如少一事。
所以沐華裳橫他那一眼,風絕羽全當沒看見,也懶得理會。
好在沐華裳沒把他當回事,這次是奔著九弦來的,沐華裳掃了他一眼之後就直奔九弦道:“素聞九弦真人撫柳青楊乃七霞第一神曲,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不知真人有否雅性,小女也有一曲,請真人指點。”
沐華裳一來便道明來意,而絕大部分不知道她的來路卻能聽出這是故意來比試的,頓時覺得有趣,先前那個何忠和離落是九弦的死忠,聞言之下便不樂意了。
何忠站起來道:“請問這位姑娘是……”
其實何忠原本想先問姓名,再說一些恭維九弦的話,如此一來,維護了九弦的面子,還能讓女子自慚形穢。
但他的話隻問了一半,沐華裳便掃了他一眼,不屑道:“你還不配與本姑娘說話……”
唰!
這一下,何忠老臉通紅。
他畢竟是一門之主,再濟於七霞也小有名氣,被人當面貶低,再怎麽著面子上也掛不住不是。
何忠頓時火大道:“姑娘,在下並無惡意,為何姑娘咄咄逼人。”
沐華裳冷眼一瞥,也不多說,直面九弦道:“真人,可否借琴一用?”
九弦為人謙虛,到沒有跟沐華裳一般見識,只是武曲幻音箏乃是他的法器,說借吧有點不忍心,不借吧,顯得自己特別沒有風度,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
而這時,離落看出九弦為難了,站出來就要說話:“哎,我說你這女子怎麽……”
“咳!”他話剛說到一半,風絕羽便輕輕咳了一聲。
離落一怔,看了一眼風絕羽。
畢竟之前交談甚歡,風絕羽雖然能看出離落有點吹捧奉承九弦的意思,但此人的心腸絕對不壞,憑著之前有過交談,他想提醒離落,千萬別惹事生非,因為他知道,這女子的修為不一般,至少跟九弦是一個級數的。
離落有點沒看明白,但這時,風絕羽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說話,離落很聰明,頓時豁然開郎,也不顧好不好意思,一屁股坐了回去。
沐華裳饒有興致的看了風絕羽一眼,也未作表示,到是九弦打了個時間差,意識到來人不簡單,片刻的為難之後,九弦笑著站了起來,離開座位,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道:“姑娘有此雅性,我等自是求之不得,姑娘,請。”
“多謝!”
沐華裳盈盈一禮,春色滿園,隨後她坐下,纖纖十指撫於武曲幻音箏之上,慢慢的彈奏了起來。
一開始的時候,沒有人覺得沐華裳的琴曲造詣勝的過九弦,可是當弦音啟動之後,眾人頓時被一股大氣磅礴的音律吸引住了。
與撫柳青楊的曼妙音律截然相反,沐華裳看似柔美聖河,實則她彈的卻是一曲大江東去、雲翻浪滾的曲調,箏中琴音起初平和,宛若平靜大海無風無浪,但隨後調子一轉,似乎浪濤乍起、雲翻雨覆,變得急亢激烈了起來。
沐華裳的指法越來越快,仿佛大海上先風後浪,再波濤洶湧,慢慢的,浪至高而成嘯,琴中產生了交鳴之音,天雷滾滾、山搖地動,若有千軍萬馬在雲霧中奔嘯而走,這種音律跟撫柳青楊恰好背道而馳,以高亢為主,走的是蕩氣回腸的路子,到是與她的樣貌和氣質截然相反。
不過曲有意境,很快就讓人深陷其中,人們仿佛看到的大浪淘沙、雲滾波翻,確實過癮的很。
只是這一曲多半有些曲外之意了。
沐華裳的曲調是沒有名字的,但大浪淘沙的本意就是長江後浪推前流,也就是說,她奏此一曲,不管本意上有沒有把九弦攀比的意思,曲調上到是有了,而且貌似暗指九弦與之相比還差了一籌,聽的九弦先前還融入意境之中,點頭讚歎,慢慢的卻是皺起了眉毛。
風絕羽也有些不悅,因為這種場合多麽和諧啊,你要是攀比音律才華來就是了,隨便弄一首差不多的,讓大家飽飽耳福什麽的都行,可沐華裳偏偏弄了這麽一曲,弄的人多尷尬。
是,從音律上,風絕羽能聽出此女在琴術上浸淫不短,而且造詣頗深似乎比九弦還略高一籌,可就算如此,也不是你炫耀的本錢吧。
不僅風絕羽和九弦,到了後來,很多人都聽出琴音之中含有岐意,紛紛啞然,並不住的打量九弦。
九弦的脾氣是好,可是也不會隨便讓人挑釁什麽都不說,漸漸的,九弦的臉上籠罩上了一層蘊色。
但他還是堅持將沐華裳一曲聽完,繼而跟隨從人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沐華裳一曲奏畢,方才起身,道:“獻醜了,老人家,不知小女這一曲如何?”
九弦臉色有些難堪,不過這是在鳩奇木的壽宴上,他並沒有發作,怔怔的看了沐華裳半晌,九弦忍了下去,笑道:“姑娘,老朽沒得罪你吧?”
沐華裳笑了笑道:“老人家何出此言?”
九弦聞言苦笑:“沒什麽,姑娘的琴術確實高超,猶在老朽之上,老朽佩服。”九弦這麽說,是刻意容忍,畢竟不談音律,九弦能當眾認服,那也是不容易的。
別人不說,跟著沐華裳來的沐言哲,就覺得九弦這人值得敬重,於是道:“丫頭,差不多可以了。”
沐華裳嫣然一笑,再度令現場群修怎舌,其實九弦認輸了,這事兒也就到此為止了,且不說後來人們將如何談論,九弦平白無故讓人折了面子這種事就不怎麽和諧,別看沐華裳琴術驚人,但此時認同她的人並不多。
如果不是九弦不想惹事生非,大事化小,這會兒沒準會有很多人跳出來給他鳴不平。
但九弦不想追究,那也就罷了,誰也不會亂說話。
可正當眾人以為此事到此為止的時候,沐華裳卻是轉身說了一句:“撫柳青揚神曲,也不過如是。”
唰!
這句話就不妥當了,一瞬間,不滿於女子高傲的目光紛紛投向沐華裳,而九弦的臉則是紅到了脖子根上去了。
離落沒忍住道:“姑娘,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贏都贏了,何必落井下石呢。”
唰!
沐華裳一轉身,看向離落道:“你又是誰?區區妙渡前期,有什麽資格替他抱不平。”
“我……”離落剛要反擊回去,這時,風絕羽終於忍不住了。
九弦是好脾氣,他可不是,這女子故意來找茬欺人太甚,關系是風絕羽看不得九弦這種老實人被欺負。
他站起來截住離落的話道:“姑娘,在下也有一曲,不知姑娘是否有興趣聽一聽。”
唰!
無數目光向他投來,所有人都露出驚異之色。
其實眾人都知道九弦的琴術無比高深,卻從未見過風絕羽展露琴術,沐華裳的琴術還在九弦之上,眾人有些驚訝,風絕羽怎麽敢在這個時候站出來。
說到原因,事實上也不難猜,只因沐華裳羞辱了九弦。
沐華裳轉過身,看向風絕羽,她還以為風絕羽就是鳩狂傑呢,上下一打量,失聲笑道:“小女子適應並未在意,原來鳩公子也在啊,聽說鳩公子喜好不凡,想必琴藝也不差,既然如此,聽聽又如何?”
沐華裳沒把風絕羽放在眼裡,是因為她覺得眼前這個人是鳩狂傑,而此言一出,到是讓眾人疑惑了。
鳩公子?
這位前輩不是成空嗎?
哪來的鳩公子?
雖然疑惑,眾人也沒有挑明,而風絕羽則是微微一笑,走到九弦身邊道:“道兄,可否借琴一用。”
九弦愣了一下,知道風絕羽要替自己找回場子,當下抱以感激的目光,不過也在同時提醒道:“小心。”
風絕羽點了點,假模假式的坐了下去,雙手撫琴,但沒有馬上彈奏。
沐華裳一看,鄙夷的笑道:“怎麽,鳩公子,曲子太多,不知彈哪一首嗎?咯咯。 ”
風絕羽笑了笑道:“姑娘說的不對,在下會的曲子實際上很少,只有一曲,不知姑娘敢不敢聽。”
他這麽一說,沐言哲到是愣了一下,有種不妙的感覺。
沐華裳還不知道自己已經中了風絕羽的奸計,輕蔑道:“你敢彈,我就敢聽。”
“好,那姑娘且聽好,呵呵,也許曲子不好聽,姑娘別介意。”
“你彈吧。”沐華裳往那一站,根本沒把風絕羽放在眼裡,是的,一個妙渡期的弱者,她怎麽可能放在眼裡。
只不過,這種想法也就是在她的腦海裡一閃而過,當風絕羽拔動琴弦的時候,沐華裳就這麽覺得了,相反,沐華裳臉色變得相當的難看。
“錚……”
一弦動,仙桃園的滿園春色頓時化作冰冷陰風,刹那間,一支令人絕望充滿死氣的曲子淒涼奏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