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繼續更新!)
日頭西斜,黃昏將至,醞釀了許久的陰雲卻是慢慢消散,那雨落不下來,天空反而露出了燦爛的陽光。
經過小半天的整頓分流,數千難民已經被分成十個屯,分別安置下來。負責主持者,乃是從涇縣趕來的周分曹。他接到信報,說陳三郎已經鎮住了難民,不禁又驚又喜,立刻動身趕往陳家莊處,著手細致的安頓工作。具體是把所有難民一一登記在冊,籍貫姓名等,全部要記錄明白。然後把他們分開,老弱病殘,青壯人口,本身特長,都是極為重要的信息,弄清楚了,才好安排日後的事宜……
這是十分瑣碎繁雜的事務工作,非專業人士不可處理,反正陳三郎看著頭疼,統統交給他去做了。
忙得不可開交,周分曹依然憂心忡忡,跑來問陳三郎關乎徘徊在涇河之上的那些虎威衛船只動向。
陳三郎淡然道:“他們已經返航,回南陽府了。”
聞訊,周分曹心頭壓著的那塊大石頭終於放下來。難民被順利接納,被平安放置,涇縣終究沒有亂起來,虎威衛們師出無名,隻好暫時撤回。不管怎麽說,這一關,算是邁過了。
單憑他一個,做這麽多事,畢竟有些忙不過來,周何之楊老先生等紛紛接受調遣,過來幫忙。
數千難民,基本都吃了些粥,肚皮固然無法滿足,隻稍稍將心頭如火的饑餓感給壓住了,倒也順從,低頭聽話,頗有秩序地跟著走,住進一間間臨時搭建起來的茅屋裡去。
這些茅屋星羅棋布地分散在陳家莊外面,與堅固高峻的堡塢相比,顯得很是粗鄙簡易。
不過到底也算是個棲身之所,能遮擋風雨,以難民目前的處境,無法要求更多。而且陳三郎有號令下,說只要安分守己,努力耕種,做出了成績,日後將會獲得入住陳家莊的資格。
這可是一種天大的yòu huò,相當吸引人。因為看起來,這陳家莊實在過於牢固高大,甚至超過了許多縣城的建築規模,光看上去,便給人一種踏實安全的感覺。而當下亂世之際,什麽最重要?
安全。
安全穩定。
只要住進了堡塢裡面,就再也不用擔心受怕了。
難民當中,其實也有人能夠第一時間住進莊內,就是李光業一夥人,加上家眷,共有二十余人。
李光業心思玲瓏,知曉陳三郎安排有深意,不過他見識了對方手段,早將些不切實際的念頭拋之腦後,賣力做事,但求個好表現。
一番忙碌下來,見到那日頭西斜,一點點落入青山後面,天色開始昏沉。
梆梆聲響,卻是陳三郎命人敲鑼打鼓,號召難民們到河邊集中。
過不多久,人頭湧湧,數千難民應召而至,黑壓壓一大片,匯集在空地上。
這一片地方,恰好位於涇河分流的水灣處,甚為寬闊,水流潺潺,被落日余暉映照,迸發出點點光輝。
不知何時,水邊搭了一座木台子,約莫一張高;台子之上,陳列香案,擺著三牲祭品;
台子之下,則是擺放著一排溜的木桶、竹簍、甚至還有鍋碗瓢盆,一件件地擱在哪兒,顯得十分古怪,不知用來做什麽。
等人齊,就見陳三郎邁步踏上木台子,身邊雄平蟹和兩名高手環護。
“各位,本大人先前說過,今晚要請大家吃魚宴。現在,便是踐諾之時。請逍遙大師。”
就見一身八卦道袍,頭戴八卦巾,容光煥發的逍遙富道面帶微笑地走上來,他腰掛一口朱紅大葫蘆,手執一柄拂塵,絲縷如雪,長長地飄垂著,顯得高深莫測,仙風道骨。
稽首做個禮,朗聲道:“本道昨晚夜觀天象,知今日難民如潮,入得涇縣,饑腸轆轆,無處安身。便受陳大人所托,決定做法,獻祭龍君,祈求魚蝦萬斤,以解饑民之困。”
聽了這話,下面數千難民一個個面面相覷,大生敬畏之心。雖然不免有些驚疑,但此際是不可能敢開口詢問的。
逍遙富道微微一笑,又道:“然而此法極難,眾人倘若心不虔誠,絕不可成。”
於是乎,難民們立刻齊刷刷跪拜下去,滿臉虔誠狀。
道士很滿意,繼續說道:“民眾虔誠,乃法之前提,最重要的還在於地方父母官者有氣運,得上天庇護,才能得到龍君垂青。陳大人,請上香。”
陳三郎也不多言,走過去,點燃三炷香,恭恭敬敬地插在香案上,朗聲叫道:“涇縣縣令陳道遠,今收難民三千余人,本縣資源匱乏,無法維持。但見民眾困饑,多病瘦,於心不忍。便祈求龍君顯靈,賜魚蝦萬斤,以渡難關。若得垂青,便牲畜敬拜,供奉之!”
說著,畢恭畢敬作揖鞠躬,卻是沒跪。因為他知道,那龍君,可是真的存在的,絕非虛妄。
陳三郎點過香後,逍遙便開始做法,也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一柄桃木劍,有模有樣地揮灑起來,口中念念有詞,搖頭晃腦的,狀甚瘋癲。
如此揮舞了約莫一刻鍾,終是按耐不住了,把劍往前一指,挑起一疊沾染過雞血的紙錢,再一指,那紙錢無火自燃,獵獵焚燒。
這套路登時便把下面數千難民瞧得眼睛都直了起來。
逍遙毫不停緩,一股勁把香案上的三牲祭品推倒到河水裡去,最後又耍了個相當有賣相的姿態,口中大喝:“祭品獻上,請龍君顯靈!”
適逢其時,天空猛地打個響雷,有風起,嗚嗚聲,卻是從河面上最先刮起來的。
受了風的鼓動,那水面便掀翻起波浪來,先是汩汩的,漸漸聲勢浩大,那波浪卷席而至,竟有數尺高,快要拍到木台子上了。
風起浪湧,不過一會功夫,嗖的,就見到一尾活生生的大魚蹦跳而出,落在擺放在岸邊的一口竹簍裡面去,猶自甩動著尾巴,很是生猛,看起來,足有四五斤的模樣。
這一尾魚後,劈裡啪啦,但見水面之中,波浪之間,無數魚蝦前赴後繼地跳躍上岸,落在那些器物之中。
這一幕景象,宛如神跡,難民們看得目瞪口呆,整個腦袋都空白起來。就連那些在現場維護秩序的本地兵丁,都看得心神震撼,無法自己。
道法顯世,早有聽聞,只是哪有這般現場觀望來得衝擊力強烈?
難道傳說都是真的,真有龍君?
又曾經聽說陳三郎連中三元後,回鄉路過洞庭,受龍君請飲,看來都是真的,否則如何能夠得到龍君垂青,此際顯靈,賜魚蝦萬斤……
於是乎,在場所有人看往陳三郎的目光都變得不同,分明有光熱的情緒在蕩漾。
本次作法,按理說逍遙最出風頭,不過他事先已經作了說明,點明了陳三郎的重要性,反而讓陳三郎顯得出位,畢竟他之前就流傳出了跟龍君的接觸。加上連中三元的光環,那可是文曲星的定位呀。
古人訊息落後蔽塞,正因為如此,才讓一些傳聞變得更加神化,深入人心,不可磨滅。
現場之中,其實周分曹、宋志遠等人俱在,他們都是飽讀詩書者,可望著陳三郎,都覺得有異樣的意念在蠢蠢欲動。這些人以前依附到涇縣來投靠陳三郎,原因各有不同,可此際分明感到了有一種本不該有的念頭掠上心間,難以壓抑。
人心如水,本無恆定,總會隨著際遇環境的變化,而產生異動。
他們,又豈是心甘情願一輩子呆在小小一個涇縣?
在陳家莊,高高的堡塢牆頭上,此際天色微暗,一個女子站在上面,身形窈窕,正是宋珂嬋。
宋珂嬋倒很想也跟隨父親去河邊觀望,要看魚蝦萬斤到底如何弄得出來。要知道就算涇河裡面有魚蝦,但都零零散散的,要一下捕獲如此之多,絕無可能,還得耗費不少人力物力去抓才行。只是她卻不敢去,心思忐忑,害怕跟那人相遇照面,更怕見過之後,自己會忍不住某些不該有的心思。
因為那個人,已經有了一個豔麗不可方物的未婚妻,快要成親了的。許珺之美,不僅對於男人,對於女子同樣有著難以抵抗的壓迫,讓人暗暗自慚形愧,不可比擬。
只是少女心意,連自己都難以控制,她畢竟忍不住,終是走上牆頭來眺望。
距離太遠,天色又暗淡下來,根本瞧不到什麽。只是暗暗惆悵罷了,見到日落西山而去,更覺憂愁。
突然間,那邊爆發出極為巨大的歡呼聲。這聲音如此之大,竟傳遞了過來,引得人好奇之心大發。
宋珂嬋忍不住踮起腳尖,希冀能看到些什麽,可入目處一片蒼茫,夜色朦朧,隻覺得心中有一隻貓在用爪子搔動,按捺不住,覺得十分後悔沒有跟隨父親前往。聽那聲響,蘊含著欣喜,那就是說,魚蝦萬斤,真得打到了?究竟如何做成的呢,實在匪夷所思……
好奇之余,思緒亂飛,一下子想到跟那個人在一起的點點滴滴,雖然短暫,卻難以忘卻。
如斯想著,有難言的甜蜜湧動,憂愁消散,如玉的臉頰竟泛起了沉醉的笑容。(。) (htt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