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議完畢,送走江草齊與莫軒意,陳三郎神色不見絲毫輕松:這次面對的敵人非同小可,皆非尋常,他們如果一定要進城的話,並不困難。
坐在房中,長吸一口氣,閉目觀想,看能否有所發現。
氣,依然是濃厚駁雜的氣息,源源不斷地匯集而來。
每時每刻,不曾間斷過。
氣息如此之多,甚至超過了《浩然帛書》的承受限度,無法再像過往那般來者不拒,多多益善,只能徐徐吸納。譬如人吃飯,當吃得差不多了,就很難再狼吞虎咽。
瓶頸在於古書遲遲無法翻開新的篇章,不知哪兒出了問題,卡住了。已翻開的書頁被濃鬱的氣息滋潤溫養著,猶如泡在水裡,基本處於一種飽和狀態。書頁上的字句,一筆一劃,都在嶄然發光。
但翻不開新書頁,後面匯集的氣息不得其門而入,很是浪費。
帛書共有九章,昔日在嶗山府時,已成功翻開第六頁,接著是翻第七頁。第七第八兩篇,頗為重要,有個名堂,叫做“知命”。顧名思義,便是知悉命運,非常了得。
知者,可自知,可知人,分別對應第七和第八兩篇內容。
這一段時日,為了衝擊瓶頸,陳三郎狠下功夫,奮力吸納,但後來他發現問題的關竅並非在此。因為從氣息的吸納程度上,早就夠了的。欠缺的只是一次時機,或者說際遇,或者說是頓悟……
反正都是那樣的意思。
於是,他停了下來,慢慢煉化,不再一味追求數量。隨之放下的還有急於求成的心思。
很多事情,真急不得。以他現在的年紀,和修為的進度,實際上已經驚世駭俗。
當然,這樣的事就跟他年紀輕輕就入主雍州一樣,成正比。
氣息萬千,綿綿不盡,在泥丸宮的觀想裡,就如同無窮無盡的雲氣,鋪天蓋地開來,幾乎覆蓋住整個雍州上空。
當然,雍州境內,地方不同,雲氣厚薄也多是不同。最濃鬱的地方,當推嶗山和州郡兩處。倒不是說別的地方陳三郎未得人心,主要的原因卻在於,很多地方人口銳減,真是沒什麽人了。
越冬之際,無數流民逃難,一窩蜂跑到嶗山府去,後來雖然雍州安定下來,但不少人已在嶗山府定居,並不願意再跑回去開荒。選擇返鄉的,隻佔少數。
一是人口少;一是派遣下去當官的人選基本都剛上任,諸多政務伊始,還沒有出成績,治下民眾心中仍存疑,自不可能完全歸心。
即使如此,光憑嶗山和州郡兩地的雲氣,已經蔚然成像,十分可觀。
感受著浩蕩的氣息,陳三郎心情微微激蕩。
正在此時,猛地泥丸宮一陣炙熱,好像被猛烈的陽光晃射到了一樣,有些不舒服。
“那是?”
陳三郎一愣神,就發現在雲氣之中,出現了數團殷紅的氣息。
這些氣息的顏色是如此不同,一下子就能看見,顯得格格不入。它們的存在確實不同一般,一動不動,還不斷裹挾拉扯著周圍的雲氣,隱隱形成漩渦的模樣。
換句話說,它們在與陳三郎爭氣!
如此情形,陳三郎自修煉以來,從未發現過,自是感到驚詫。
但爭氣之事,實則平常。簡單地講,當兩個人處在一起,便可能產生爭氣的跡象。
之所以陳三郎以前沒察覺,卻是因為那時的他修為不夠,還無法觀想出景象。
這樣,自然不知道某些事情一直在發生。那一次在京城,其遭受正陽施法,掠奪時運,等雷罰降臨時才有些預兆。換了現在,正陽還沒動手,陳三郎就已知曉,
根本傷害不到半分。況且,以陳三郎目前的氣勢氣象,正陽也掠奪不了,反會遭受反噬,恐怕就丟性命。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
那時的陳三郎實力不濟,一路考到京城,結交了些友朋,得到些名聲,但並未達到收獲民心的地步——這是他當了涇縣縣令後,才逐漸涉及開始的領域。不過小小一個涇縣,不好出成績。反倒是難民潮那一波,讓陳三郎收割了一批民心。可惜沒過多久,元哥舒便率兵打過來了。
真正讓陳三郎脫胎換骨的,是入主府城後,再到現在入主州郡。一步一個台階,穩當而躍然。
隨著氣勢成,觀想形象,越發細微,接觸發現的東西就漸漸具體,發現有外人入境,前來爭氣,也就順理成章。
這也是建立在對方來勢凶猛,實力強橫的基礎上。若隻來些無名之輩,那自無法在泥丸宮呈現出來,早泯然在無數氣息中,無從顯露了。
現在這幾團紅色氣息,霸道凌厲,十分鮮明地表現出對方的實力。不過它們擁擠在一起, 難以分辨出具體的數字,無法確定是幾個人。
許念娘也不清楚,他是被三個人圍攻受創的,好在闖出條血路,末路逃亡。但後面有多少人追殺到雍州,卻不好掌握了。
不管怎麽說,陳三郎這一次觀想成像,一下子捕捉到對方的氣息,乃是神通手段,無形增添了幾分把握和底氣。
只是觀想,並非時刻可用,每一次施展,都頗為耗神。
……
州郡東南外百裡開外,一片低矮的山坡,坡上忽而出現一排列的健馬,約有十數人。
這些人的衣裝打扮,幾乎清一色蓑衣鬥笠,標準的出行裝束,不怕風塵雨霜。
鬥笠壓得低,不走近去,都難以看清楚騎士們的臉容。
居中一騎,便是領頭人,身材中等,但騎在馬上,別人看去,竟隱隱有一種觀望山嶽的凝重壓迫感。
這人若有所感,猛地抬頭觀望天空。
將近傍晚時分,晚霞半空,煞是豔麗,在空中凝結著,被風一吹,便變幻出一些形象來。有時候像一頭巨鳥,有時候像一頭猛獸……
“老大,怎麽啦?”
身邊一人開口問道。
那領頭人語音平和,慢慢道:“適才之際,我感覺到有人窺視。”
“什麽?”
身邊諸人都驚詫出聲,紛紛四下張望,目光敏銳地搜索起來。以他們的本事,出現在這裡,被人窺視居然沒發現,簡直不可想象。
領頭人又道:“不是周圍,而在天上。”
“天上?”
眾人更是覺得奇異,齊齊望天,片刻,有人醒悟過來,低聲喚道:“老大,你說的難道是神通?”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