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斯會長坐在壁爐對面的高背沙發上,燈光映得他面色淡青,臉上的皺紋像是一道道陰影,到這時候才顯出病態,不,應該說是死態來,令他看起來好像坐在刑具上,分外可怖。
我激靈靈打了個寒戰,頭皮發麻,直到片刻後裡昂大步走進來才舒服了點。因為這種特殊的情況,令我竟然對他的出現滿是期待,甚至有被他拯救的感覺。
然後,鬼使神差中,我抬起手腕,按下微型攝像機的按鈕。
“親王殿下。”
“會長大人。”
兩人互相打了個招呼,表面上禮貌,神色間卻互相鄙視,真是相當的虛偽。而且,他們彼此對這種會面並不驚訝,加上剛才豪斯會長剛才似乎在等待什麽的表現,證明他們是相約於此的,豪斯會長不是冒然來訪,裡昂親王更不是全不知情。
“請您原諒一個行將死去的人不能保持禮節,我實在無力站著了。”豪斯會長解釋自己為什麽不從座位上站起來,目光中有一絲疲憊和絕望,令我突然對他有點同情。
一個人倘若看不開,就算多大的權威,多高的職位,在面臨死亡的一刻,仍然是十分渺小可憐。
“您請自便。”裡昂淡淡的說,看向豪斯會長的目光就像看一個已經死了的人。他走到酒櫃邊,倒了兩杯酒,一杯自己握著,一杯遞給了豪斯會長。
“高斯特葡萄酒。”豪斯會長聞了聞,露出微笑,“可惜這種好東西,我享受不了多久了。”
“你本來可以。”裡昂也坐下,從我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線條完美無缺的側臉。我忽然想,要是給他做剪影,一定很好看。
“我來,是想看看還有沒有其他機會。”豪斯會長語氣平緩權威,很符合他的身份,但卻隱隱透著那麽一點點哀求,一張口就落了下風。
“日行石不在你的手中。”裡昂冷靜而冷酷,“你沒有籌碼。”
日行石?那顆寶石的名字嗎?這名字有什麽意義,難道……
“我有其他的籌碼……”
“我不感興趣。”裡昂打斷豪斯會長,“我並不想得到獵人協會的寬容,因為我們注定是敵人,早晚不是死就是生,之前就不必假惺惺了。”
豪斯會長笑了,“這就是你要我殺死威廉十六的原因嗎?因為他的思想越來越接近於密黨,而你是魔黨的追隨者。作為副領主,他礙了你的事,所以他必須消失。”
我腦袋嗡的一聲,沒想到威廉十六被殺,居然是裡昂的主意!他們血族中人有十大戒律,第一條就是禁止殺害同類。就算某吸血鬼犯下重大的罪行,其生死也該由他們的長老會決定,除此之外,任何一個血族成員手上沾了同族的血,都要以命相償!
這個裡昂,膽子也太大了!
“是你殺的他。”裡昂居然面不改色的反駁。
“但卻是你的主意。”豪斯會長有點氣喘,“別忘記我們之間的交易。”
“我的授意?你有證據嗎?我們的每一次會面,我都沒留下任何把柄,那麽你猜,我們的長老會會相信誰?特別是在我與獵人協會一向交惡的情況下。”裡昂冷哼一聲,“別試圖威脅我,我不吃這一套,但是我尊重並信守望承諾。”
“威廉十六已經死了。”
“可是日行石沒有交到我手裡。”裡昂抿了抿酒,身子前傾,“我自降身份與你交易,你就必須完成那兩件事,隻做成一半,不算實現承諾。況且,你早就拿到了日行石對不對,可是你私藏了起來,想獲取更大的利益。”
“我都快死了,還要什麽利益呢?”
裡昂哈哈大笑了起來,“真不理解你們人類,不是信奉上帝嗎?他會安排你的一生,給你永恆而不朽的靈魂,那麽你為什麽怕到天堂見他去?是不是眼看死神臨近,你忽然喪失了對他的信仰,所以不能坦然面對死亡?”
豪斯會長面色發白,神色掙扎,半天后才勉強開口道,“人的一生太短暫,而我要做的事情太多。我需要時間,所以我必須……”
“必須成為吸血鬼?”裡昂冷冷的聲音裡充滿嘲諷,就像看一條泥巴裡的蟲子一樣看著豪斯會長,“你是吸血鬼獵人協會的會長,視血族為邪惡的存在,到頭來卻想成為我們的一分子,不可笑嗎?強硬些,那樣我會更看得起你。”
“你要怎麽才能幫我成為吸血鬼?”豪斯會長大叫起來,脖子和額頭的青筋像蜿蜒的小蛇,看起來惡心又猥瑣。反倒是裡昂,神態高貴,大理石雕像般靜默著,宛如神祗。
這一刻,我為人類感到悲哀。
“當初我們說得好。”他慢慢開口,“你幫我殺掉威廉十六,拿到日行石,我把你變成吸血鬼,讓你擺脫就要因病而死的絕境。你沒做到,那麽我什麽也不會做。”
“再給我一點時間。”
“你找各種借口,指揮你的協會與我鬥了好幾天了,就是為了試探是不是我得到了日行石。因為確信了我沒有,這才又來談判。但是,你怎麽知道不是我派人去取來的呢?”
“是你?!”豪斯會長瞪大眼睛,憤怒與絕望令他的面頰出現了不正常的潮紅。
“就是我。”裡昂重新倚到椅背上,輕輕晃著杯中酒,優雅又隨意,對豪斯會長流露出主人對仆人的輕視和優越感。
“這個世界越變越壞,忠誠正義蕩然無存。”他歎了口氣,“以至於人們忘記了,不遵守承諾,一定會為此付出不能承受的代價。就好像你,明明可以順利交易,卻偏偏要耍花樣。我明白,你可以為我殺死威廉十六,因為他對於你沒有任何意義。就算最後我把本州變成魔黨的領地,對你而言,說不定更好。畢竟那樣協會和血族爭鬥不斷,你會從那些秘密讚助者那裡得到更多的金錢和支持。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暗中貪墨了獵人協會的多少資金,這也就是你不舍得死的原因。一個人有那麽多錢,卻沒有機會去花,實在是太痛苦的事。請相信,我同情你。”
“你……”豪斯會長指著裡昂,已經震驚得說不出話。
“怎麽?在你的眼裡,我們血族只是吸血蝙蝠,不配擁有智力嗎?”裡昂說得雲淡風輕,神情分外恰當,很貴族范兒。他此刻若義憤填膺,倒會失了風度。要知道看不起人的最高境界,就是看不見你。
“我們血族,天生高貴,只不過因為那次世紀審判的失誤,失去了領地、失去了在陽光下行走的尊嚴與自由。人類低賤,只是我們活動的食物,如今卻爬到了主人頭上。”他繼續大放種族主義的、沙豬主義的厥詞,“那顆日行石,能令我們重新行走在陽光下,而且它是母石,只要施以魔法,就能令其他被它照耀過的寶石也擁有令我們不避陽光的能力。你得到它,知道它的力量,所以藏起它,一來你不希望我們血族壯大,把唯一的弱點消除,二來你怕我反悔,所以留下籌碼,等著與我討價還價。可是我不會背棄承諾,但是你早失去了高貴的心。”
“是誰?是誰幫你?”豪斯會長嚎叫。
“你沒有資格知道。”裡昂把杯中酒一飲而盡,“你派出第三拔人,搶劫走那顆石頭的時候,就已經斷了自己的生機。你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實在是太低估我的勢力范圍了。人類,只要用錢就可以驅使,中國不是有句話嗎?有錢能使鬼推磨。還有句話,叫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查得出、辦得到的,我難道就不可以嗎?”
事實,這就是事實!
裡昂希望本州的吸血鬼加入魔黨,就要搬掉威廉十六這個享樂主義的密黨絆腳石。他還要得到那顆日行石,令血族恢復在陽光下行走的權利。
而豪斯會長得了絕症,他不想死,唯有變成吸血鬼以求長生。但是,他又不甘心吸血鬼們得到日行的能力,又期望奇貨可居,所以自己打劫自己,玩了黑吃黑這一場戲。這兩個人因為要互相利用,不知誰勾搭的誰,反正是攪在了一起。
我們師兄弟姐妹四人,都是他們的棋子,我們每個人的目的不同,有的為錢,有的為名,有的為了感情,有的什麽也不為,總之全部被一個六十多, 一個八百多歲的老混蛋利用了,像白癡一樣。
不過日行石?真的要給裡昂,換回小丁嗎?
裡昂是魔黨的支持者,假如吸血鬼們白天也可以出沒,當他們變成魔黨時,會有多少人類遭殃?雖說這裡的人類非我族類,但真的要眼看他們陷入地獄嗎?而隨著時間的推移,誰能保證強大起來的魔黨會不會把手伸向東方,伸向中國?
可如果不給,小丁肯定會死。看裡昂對豪斯會長的態度就知道,他會遵守承諾,但是假如對方撕毀協議,他也會毫不猶豫的照辦。他就是這樣一個狠角色!
怎麽辦?師兄啊,怎麽辦?我自己已經不能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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