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行有沒有醉,童大爺不知道,因為他在說完這話的時候,已經從石凳上滑到地上,前後不到三秒鍾,便從他的鼻孔裡發出地動山搖的聲音。
看著童大爺爛醉如泥的樣子,宋行忍不住搖頭苦笑,明知童大爺酒量不濟,還跟他拚什麽酒,純粹是給自己找麻煩。
童大爺長得雖然不胖,甚至說得上乾瘦,但對宋行現在的身體,要把他弄到床上,還真是一件浩大的工程。
所以,當童大爺在床上打呼嚕的時候,宋行已經累得連媽都不認得,如同一灘肉泥斜坐在床底下,不停地喘著粗氣。
足足休息半柱香時刻,感覺體力稍微恢復一點,這才起身回到自己的那間破茅屋,茅屋還是黑漆漆的,那盞破油燈已經沒有桐油了。
二丫仍在釣魚台沒有回來,宋行也懶得去叫她,在這釣魚山他並不擔心二丫的安全問題,她喜歡熱鬧,就讓她熱鬧去吧。
更何況現在的二丫在釣魚山的村民眼中,再也不是以前那個吃百家飯的小丫頭,而是釣魚山的一塊寶,每個人都想將她捧在手裡,生怕把她摔壞了。
宋行來到釣魚山已經三個月了,所謂入鄉隨俗,很多習慣他都已經改了,但有個習慣他到現在都沒改,那就是無論多苦多累,每天都要堅持洗澡。
自從二丫的腳傷好後,每天都要為他燒水,只有今天是個例外,今晚的二丫真是太高興了。
宋行來到廚房,簡單地燒上一鍋水,倒進李老實專門為他製造的木桶中,舒舒服服地洗完澡後,這才上床睡覺。
迷迷糊糊中,忽聽一個急促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哥,哥,快起來,你看釣魚山來了好多人!”
宋行從床上慢慢地坐起來,神色顯得非常的淡然,並沒有半點驚奇的樣子,因為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從那三百貫錢開始,宋行都一直在為他的高度酒造勢,不但將這天玉瓊花置入到他的故事中,還不惜得罪梁半城,利用梁半城的名人效應為天玉瓊花打廣告,如果這還引不來幾個看客,那自己還不如拿塊豆腐撞死算了。
伸手摸摸二丫的頭,看她兩隻眼睛都黑黑的,疲憊中帶著興奮,看她的樣子,昨晚壓根就沒睡,正想叫二丫去釣魚台讀書,童大爺卻帶著一股酒氣闖進來,神色顯得非常焦慮,對著宋行急促地道:“娃呀,你快出去看看,那個梁家的小娃兒來了!”
童大爺口中的小娃兒自然是指梁半城的女兒梁爽了,對童大爺的焦慮,宋行假裝沒看見,而是對二丫道:“你去把那些讀書的娃兒都叫到釣魚台,哥隨後就到!”
二丫一聽,就像個小猴子似的鑽出茅草屋,直奔童大爺家裡,從童三那裡找來那面破鑼,非常有節湊的敲打起來。
這是上課的信號,那些孩童跟二丫一樣,雖然都很疲憊,但在這鑼聲的催促下,還是條件反射般的跟著二丫來到釣魚台。
宋行也沒有跟童大爺說更多的話,在他的心裡,賣酒根本就不是個事,跟那幫孩童讀書比起來,根本就不是一個重量級。
當即對童大爺道:“那梁半城的女兒跟其他人一樣,也是兩隻眼睛一個鼻子,她來就來吧,沒什麽大驚小怪的!”
梁半城是什麽身份,梁爽是什麽身份,童大爺心裡比誰都清楚,換作平時,別說是他們不會來釣魚山,就是他門中的下人,也會覺得來釣魚山是自掉身價。
在童大爺的印象中,來釣魚山最大的官就是衙門裡的捕快,最富的人就是城裡賣肉的張屠戶,如今梁爽來了,而且還是帶著極不友善的目的來的,這也難怪童大爺心裡緊張。
童大爺雖說是釣魚山的族長,在釣魚山的村民眼中,他有著絕對的權威,但跟梁爽比起來,身份地位差的就不是一點半點,而是好幾條街了。
見童大爺在那兒不停地搓著手,宋行的心裡也有點不忍,在上釣魚台之前,他似乎有必要消除童大爺心裡的疑慮,當即笑道:“大爺,不就一個梁爽嗎?你就當她是空氣得了!”
把梁爽當空氣,童大爺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到的,所以,他的雙手不停沒有停,反而搓得更加厲害了,喃喃地道:“娃呀,你還是出去看看吧,那個梁爽已經發話,咱們的酒今天一斤都別想賣出去!”
宋行伸手在童大爺的胸前裝摸作樣地輕撫數下,笑道:“大爺,你的擔心有點沒來由,梁爽她爹叫梁半城,又不叫梁一城,你有啥好擔心的?”
說到這兒, 從桌上拿起那本僅有的千字文,接道,“大爺,你先回去吧,我還要給那幫孩子授課呢,至於賣酒的事,我已交給童三,你就準備好蘿筐等著數錢吧!”
宋行在說完後,留下發愣的童大爺,徑直鑽出茅草屋,卻見茅草屋外,正站著兩個丫環打扮的人,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不用說,這兩人便是梁爽的帖身丫環,春花秋月了。
見宋行鑽出來,春花從鼻孔裡發出一聲極度輕視的冷哼,指著那破破爛爛的茅草屋,語帶不屑地道:“哎喲,宋公子,你終於從這狗窩裡爬出來了,我們家小姐都等得不耐煩了!”
宋行嘿嘿笑道:“釣魚山沒有狗窩,只有野狗,而且還是專門擋人道的那種,至於說到你們家的小姐,什麽樣的仆襯什麽樣的主,這樣的主,不見也罷!”
春花見宋行罵她好狗不擋道,這也罷了,可他說話的語氣也太損了,竟然將小姐也罵進去,這是她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的,正想反唇相譏,卻被秋月使眼色勸住。
春花壓製怒火的過程中也想起,這宋行可是合州城數一數二的說書人,靠的就是嘴皮子功夫,自己跟他鬥嘴,就如同在菩薩面前裝大神,能贏才怪,嘟嘟嚷嚷地退到一邊,將事情交由秋月來處理。
現在是夏天,無論是春花還是秋月,跟這個季節都不搭邊,宋行自然懶得答理她們,將千字文挾在腋下,哼著歌,唱著曲,徑直上釣魚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