驪山皇陵始建於嬴政繼秦王位時,修了三十七年。嬴政下葬後,胡亥調集工匠為皇陵複土。
對外的說法,驪山有七十萬人修皇陵,實則這個數字是幾十年來的一個總數,胡亥登基後,驪山的工人大概十幾萬人,其中多半是關內人,犯了罪被罰在驪山做工。
連續幾天下雨,驪山的上空是烏雲一片,雨點如連珠般落下,淋濕了王軒的官袍,雨水順著臉頰淌下來。
陳順遞上一件油衣,王軒一把推開,站在高台之上望著眼前黑壓壓的人群,高聲說道:“各位兄弟,聖上知道大家勞作辛苦,特派我來看望諸位。聖上以仁治天下,不忍你們在這裡受苦,都是有妻兒老小的,回家團聚享受天倫豈不是更好。”
王軒此言一出,台下頓時躁動了起來,這些勞工在驪山每天累得筋疲力盡,還要挨打挨罵,都巴不得早日逃離。
有膽子大一些的,怯生生的問道:“大人,小的們日夜盼著回家,可我們犯了事在這受罰,刑期未到,若是跑了被抓住就會砍頭的。”
王軒抹了抹臉上的雨水,笑著說道:“這位兄弟說的在理,大家犯了錯被罰在此做工,聖上有心寬恕,但國法不容殉情。所以,聖上想了一個兩全的辦法,既讓諸位重獲自由,又不違背秦律典章。”
台下馬上興奮起來,都用期盼的眼神盼著王軒接著往下說。王軒輕咳了一下,繼續說道:“鹹陽城不遠,有一股反賊作亂。這些烏合之眾,我大秦天兵若去打,頓成齏粉。聖上的意思是,將這個機會留給大家,由諸位組成大軍,將那些醜類誅滅。功成之時,凡是參戰一律獲天子特赦,願意留下繼續當兵的就留下,想回家的發給路費。”
原本輕聲喧嘩的場面,忽然安靜了下來,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答話。
章邯心頭一緊,他一直擔心王軒這一計聽起來不錯,可若是這些刑徒不願去打仗,再妙的計策也毫無用處。
章邯緊張的盯著王軒,他驚奇的發現,王軒的嘴角竟然揚起了一絲笑意,心中不免詫異。
這位天子寵臣,究竟在想什麽?
王軒想的是與顧文倫的那番對話,眼前的場景令他不免感歎顧老伯的料事如神。
“王軒,你記住,任你說的何等天花亂墜,若是不給一點實惠,驪山那些人是不會甘心為你打仗的?”
“顧老伯,這仗打贏了就可以回家,這難道不是實惠?”
“在驪山做工,雖然很苦,但未必能喪命。你知道,雖然關東那邊傳聞驪山天天死人,其實大秦在這方面規矩很嚴,即便是監工也不可以隨便責打刑徒,若是弄傷致死,那是要吃官司的,大秦律寫的明白。
換言之,在驪山乾活,無非是累一些,熬到頭也能回家。可上戰場,他們都沒有經驗,能不害怕?動一刀射一箭都要死人的。雖說在驪山想著逃,可你讓他們去戰場,恐怕他們寧願留下乾苦力。”
“顧老伯,那如何是好?”
“小人誘以利,我倒是有個辦法。”
王軒清了清嗓子,朗聲道:“諸位,我知道大家多數家境不富裕,又在驪山勞役多年,未給家添一粒米,加一根柴,於心愧對家人。”
此言一出,台下漸漸有了輕輕的啜泣聲,眾人想起家中的妻兒老小,無不動情。
“天子盛德,不會讓大家冒著風險為國出征卻空手回家,”王軒繼續說道,“不瞞諸位,這夥賊人一路搶奪民財,積累了不少金銀珠寶。聖上的意思是,破敵之時,這些財物國家分文不取,都給大家拿回去補貼家用,如何?”
台下瞬間歡騰,方才還沉默的氣氛,被大呼小叫的稱羨聲打破。陳順衝著站在前排的一名男子使了個眼色,這是陳順之前就安排好的,這名男子挽起袖子呼喊道:“小的願意去殺那幫兔崽子,得了金子回去和婆娘熱炕頭!大人,我第一個報名。”
做決定的時候,往往就需要一個帶頭人,讓大家那怕是並不理智的頭腦發熱,也顯得理直氣壯。
見有人搶著第一個報名,眾人生怕名額沒了,爭著搶著要參軍效力。王軒笑道:“諸位不必著急,只要願意為國建功,都有機會。我身邊這位是章邯將軍,請章將軍頒布軍令,隨後會發給大家盔甲和兵器。”
聽著章邯洪鍾般的嗓音宣布各項軍令,已渾身濕透的王軒長舒了口氣,回到屋內定了定神,接過陳順遞上來的熱茶,喝了一口,才覺得身上舒服了一些。
王軒正閉目養神,章邯走了進來,哈哈大笑道:“今天實在是痛快, 賢弟,可真有你的,三言兩語,這就有了十萬大軍。等我練一練這幫家夥,給老子上陣殺反賊去。”
王軒笑而不語,陳順卻來了一句:“章大人,恕小的鬥膽問一句,這些人訓練要用多久呀?”
章邯一愣,猛地有一種驟聞驚雷之感。陳順說的沒錯,新招募的兵都沒打過仗,要打磨成型,需要一些時日,可周文的大軍已經近在咫尺,哪有功夫給他訓練士卒,但這十萬人若是不操練幾日,倉促上陣只會不戰自亂。
見章邯臉色灰白,王軒笑了笑,捧起一杯茶遞了過去:“章兄,你先喝口茶,歇一歇,不必著急。”
章邯歷來心裡不藏事,那有興致與王軒玩深沉,語氣沮喪的如同挨了一悶棍:“賢弟,我可沒心思喝茶了,陳順問的是要緊事,周文的軍隊眼看就要殺過來了,我們即便有了十萬之眾,可兵不經練,如何上得戰場?”
王軒並不答話,望了望屋外連綿不斷的細雨,走了過去將門關上,這才踱回章邯身邊:“兄不要擔憂,我保證周文短期內不敢輕舉妄動,兄可從容練兵。”
章邯望著神態輕松的王軒,如同蒙了一頭霧水:“你這從何說起,周文一路打過來不就是為了攻鹹陽,如今就在眼前了,難道他不知兵貴神速的道理?”
王軒淡然一笑:“兄放寬心,周文若是能來,早就到了,至今未至,弟料定他的軍中必然有了一個煩,而這個麻煩是兵家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