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皇宮回家這一路上,王軒愧疚的無地自容,怯生生的抬頭看了一眼林豔楠,見娘子正衝著他笑。王軒更是羞愧難當,磕磕巴巴道:“娘子,我……”
林豔楠笑嘻嘻的道:“相公,你不必說了,奴家知道你的心思。方才在禦書房,聖上說要殺你,我也是亂了方寸。仔細想一想,相公與紫萱恐怕並非僅僅酒醉同室而眠吧?聖上這次是故意那麽嚇唬奴家,成全相公和紫萱,是不是?”
王軒實在不願再演戲,將那晚與紫萱的事情盡可能婉轉含蓄的講了出來,說著說著竟觸動情腸,眼圈微紅語氣誠懇道:“娘子,相公不好,辜負了我們當年的約定。”
“豔楠,相公有你已是萬分知足,絕沒有其他的心思,結發同枕席,黃泉共為友,富貴也好,貧苦也罷,只要你陪在相公身邊,便是歲月靜好。除了你,相公其他都不在乎。你可聽懂了?”
這些是王軒曾對林豔楠做出的承諾,林豔楠現在回想起來不免心中有些刺痛,但她很快就恢復了理智,暗暗告誡自己萬不可持寵嬌縱,三房六屋納小娶妾,哪個男人不是這樣,相公對自己已經夠好,如今是天子做媒,不能讓相公為難。
林豔楠想到這,擠出了笑臉道:“相公是朝中重臣,是天子的心腹,身邊需要有人伺候,奴家一個人也忙不過來,有了紫萱幫忙,豈不是更好?況且……”
林豔楠抿著嘴唇才下決心繼續說道:“況且,奴家至今沒有給相公生下兒女,紫萱進了門,為相公續香火也是好事。”
王軒聽了這些愈發慚愧,囁嚅道:“只是委屈了娘子。”
林豔楠輕輕的靠在王軒的肩頭,柔聲道:“奴家有了相公錦衣玉食還獲得天子封爵,哪裡受委屈了,只是求求相公日後也不要太冷落奴家就好。”
天子賜婚,王軒納妾,著實熱鬧了幾天。與此同時,章邯在關東清剿陳勝殘部得心應手,屢戰屢勝捷報頻傳,函谷關和鹹陽城內城外的防務刷新一遍,重新固若金湯。
一切妥當,王軒懸了好久的心終於平穩落下,計劃著推行新政,將自己的想法寫成書簡,準備呈給胡亥,可就在這個時候,鹹陽又出事了。
李斯被捕入獄。
王軒得到這個消息是大吃一驚,就在不久前迎娶紫萱的時候,李斯還到府中道喜喝酒,這才沒多久,這位老丞相竟成了監下囚,之前一點跡象都沒有。
王軒看了聖旨,說李斯欺君罔上通敵謀反。對於這種罪名,王軒在胡亥繼位後可謂喜聞樂見,實則就是沒事找事。
這次,王軒沒有去找胡亥,他愈發看不懂這位結拜兄弟,時而天真的像個懵懂少年,時而殘忍的像個嗜血狂徒,仿佛是個雙面人,根據需要展示自己不同的一面,心深似海難以琢磨。
王軒找的是黃冕,這位天子的貼身宦官,對於胡亥的事情非常清楚,只有黃冕能夠解答王軒心中的疑惑。
李斯究竟犯了什麽事?
黃冕笑著將王軒遞過來的錢囊送了回去:“王大人,你若是不嫌棄下官卑賤,願意拿我當個朋友,就不必如此。您想問李大人為何下獄,卑職倒是知道一些內情。”
據黃冕講,王軒與章邯帶兵與陳勝作戰期間,傳到鹹陽這邊的軍情,都是由李斯傳奏。也不知道為什麽,胡亥閑的時候,李斯偏偏不來,每當胡亥與妃嬪玩樂時,李斯仿佛掐準了時間似得,總是有前線戰報呈上,弄得胡亥相當鬱悶埋下禍根。
王軒聽著愈發納悶,李斯老謀深算,怎麽會屢屢“壞了”胡亥的好事。即便李斯因為軍務緊急沒有考慮周全,胡亥也不至於因為這種事就將李斯下獄呀?
王軒盯著黃冕問道:“黃大人,事情恐怕不是這樣簡單吧,能否講明?”
黃冕笑了笑答道:“什麽事情都瞞不了王大人,此事確實並非這樣簡單。趙大人曾面聖,說了一些不利於老丞相的話,至於是什麽,下官不便多講,王大人想必也猜得到,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嗎。”
獄中的李斯無比的苦悶,獄卒將他雙手背後上枷鎖,腳也給綁上,十分痛苦。身上的傷還不是最要緊的,心裡的極度恐懼才更要命。李斯想不明白,胡亥為什麽要這樣對他。
胡亥登基後殺了不少舊臣,但李斯與那些人不同,他從未依附任何皇子,在沙丘還有擁立之功,怎麽會成為胡亥的眼中釘?
正在李斯百思不得其解時,獄門開了,傳來了一個李斯很熟悉的聲音。
“李大人,您受苦了。”
李斯萬沒想到王軒會來,激動的說話聲音都發顫:“王大人,你這時候能來,老朽實在是……”
李斯老淚縱橫,身子瑟瑟發抖。王軒見李斯破衣爛衫血跡斑斑,心中也是酸楚:“李大人,他們對你動刑?”
“哎!”李斯重重歎口氣道,“王大人,你若是晚來幾日,老朽恐怕就被他們打死了。”
王軒是托了關系,才能進天牢探望,不可久留,他略一思忖問道:“李大人,我們長話短說,你究竟因何事惹得聖上不快?”
李斯滿面愁容道:“你與章將軍帶兵出征後,這邊的政務軍情皆由老朽呈報,可卻總是見不到聖上,內廷傳出話來,屢次說聖上在休息不可打擾。”
軍情緊急,老朽怎能耽擱?這時候,有人主動找到老朽,願意幫忙,留意聖上的起居,天子得閑的時候就派人告訴我。
這樣一來, 我倒是見了幾次天子,可每次面聖都氣氛怪異,不知聖上為何不悅?等你們凱旋歸來,沒出幾日,老朽就有了今日之禍。”
王軒眼中火光閃爍:“哪您身上的傷是怎麽來的?”
李斯帶著哭腔答道:“老朽入獄就遭毒打,原本還盼著聖上派人複審時鳴冤,熟料三次來人複審,我稍一喊冤就被用刑,屈打成招。老朽曾給聖上寫了請罪的奏本,也石沉大海。”
王軒憤然起身道:“李大人,我都明白了,哪位主動幫你打探聖上起居的是不是趙高?”
李斯詫異的點了點頭,王軒咬著牙道:“李大人,您中了別人的圈套。我明日面聖,必為您伸冤,盡力保全。”
李斯感動的淚流滿面,他與王軒並沒有深厚的交情。王軒如今卻願意為他鳴冤叫屈,李斯不知道說什麽好,卷縮在地上不住的頓首。
王軒心中實在不忍,叫來牢頭,遞上一個金瓜子,輕聲道:“把李大人腳上的刑具拿下去,雙手向前帶枷。”
牢頭有些遲疑:“小的不敢瞞您,這是趙大人安排的,小的實在是……”
王軒怒道:“叫你做便做,若是有人怪罪,你讓他來找我!”
李斯身上的捆綁總算松了一松,王軒見牢頭走遠,肅容道:“李大人,我這樣做,並非只為了救你,也是為了自我贖罪。我辜負先帝太多了,不能再次縱容奸人陷害忠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