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季搖頭道:“三弟,你年紀輕,不知這官場的事。周青臣是皇上身邊的紅人位高權重,我們把他的兒子打了,豈能輕饒了。要是尋常的案子,你多使點錢上上下下疏通一下,也就算了。這周青臣哪裡是錢能夠通融的。”
趙月輕笑兩聲道:“小弟不扯謊,兩位哥哥暫且睡下,明日堂上便知。”
王軒和劉季鞭傷疼痛又恐慌不安,近乎一夜未眠,趙月倒是鼾聲連連,少年不知愁滋味。
天剛發亮,曹參便趕了過來,急切道:“我找了縣令府上管事人,據他說昨晚呂文帶著女兒攜厚禮拜訪,懇請從輕發落,但縣令說你們聚眾鬧事打傷朝中重臣之子,此案必要重判,尤其是王軒當斷個梟首。
那呂家小姐一聽便急了,跪地哭求縣令法外開恩,稱隻要保住王軒的性命,她願意送了這身子,給縣令做小妾當丫環都可以。縣令這才松口,說盡力留你一條命。”
王軒心一疼,呂婉柔為了救他竟能如此。見王軒發愣,趙月打趣道:“二哥,看來這呂家小姐真是鍾情於你,等今天案子了解了,小弟給你做個媒。”
王軒沒心情和趙月開玩笑,尋思著倒不如斷他一個死罪一了百了,他若是苟活下來,委屈呂婉柔嫁了孫嚴卿,他良心何安?可他要是真死了,難道讓林豔楠小小年紀就要守寡?
看到王軒沉默不語一臉愁容,蕭何深沉一笑道:“王先生,我和蕭何給你帶個人來,你不瞅瞅?”
王軒一怔,只見蕭何擺擺手,一位“衙役”焦急的跑了過來,將頭上的帽子一摘,竟是林豔楠。
王軒萬沒想到自己的娘子會來這裡,林豔楠雙目紅腫眼圈烏黑,穿著肥大了好幾圈的衙役服,顯得那麽嬌小令人疼惜。
曹參撫掌笑道:“王先生真是多情種呀,呂小姐為你寧可舍身,這位姑娘差點殺入大牢來救人。”
“劫獄!”王軒嚇了一跳,滿臉狐疑的望著曹參。
蕭何輕歎一聲道:“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長話短說吧。我和蕭何昨日與各位分手後,在大牢門外見到這位姑娘,她穿著夜行衣,手中持一把短劍,正左顧右盼。我們常去呂府做客,隱約間似乎見過她。上去一問才知是王先生的夫人,她說隻是想看看相公,但王夫人會功夫沛縣何人不知,又是這樣一幅衣著打扮,一眼便知為劫獄而來呀。”
蕭何接話道:“這沛縣大牢防衛森嚴,王夫人即便身手再好,也斷不可能從獄中將人搶走,反而會搭上自己的性命。我們好一番勸說,才讓她回家等一等,答應今天一早便帶她來見你。一會就要提審了,有什麽話就快說吧。”
王軒百感交集,凝視著林豔楠不知從何說起,半晌才擠出一句話:“娘子,萬不可乾蠢事,若是相公難逃此劫,你要另找個好人家嫁了,不要委屈了自己。”
王軒這一句話說得林豔楠淚如滾珠,雙膝一彎竟跪了下來,難過得身子顫抖,語氣卻堅如磐石。
“請各位先生作證,奴家在此起誓,生死追隨相公。相公在一日,奴家便侍奉一日。相公若有失,奴家絕不獨生。若是背情忘親,天地不容。”
眾人見這小女子如此癡情,都不禁動容,王軒卻一聲怒吼:“豔楠,你怎麽這麽不知好歹,難道讓相公現在就休了你不成!”
王軒說罷也是淚如泉湧,林豔楠難過聲音發顫卻毫不退讓:“相公教過奴家,結發同枕席,黃泉共為友。即便相公今天休了奴家,奴家也要隨你同生共死。”
王軒也是泣不成聲,近乎以哀求的口氣斷斷續續說道:“豔楠,你不可糊塗呀,碧玉年華還有大把的好日子,不能為了我誤了此生。”
林豔楠淚流滿面顫音回道:“奴家知道相公是為了我好,但相公是我這世上唯一的親人。相公若有失,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蕭何曹參看這麽哭下去也不是事,正要勸解,卻聽牢門打開,兩位縣吏帶著十幾個衙役進來,縣令要開堂問案了。
衙役到獄宣犯人到堂。王軒、趙月和劉季被押赴縣衙,已有近百人圍觀,呂文父女都在,呂婉柔雙目紅腫,王軒扭過頭去不忍心見她難過。
孫嚴卿官威十足升堂審案,那周旭帶著幾個打手坐於堂下趾高氣昂。孫嚴卿驚堂木一拍道:“周旭被打一案,本官已查明,王軒有意傷人致周旭重創,杖一百發配上郡。趙月助紂為虐,杖五十發配上郡。劉季身為亭長與惡人狼狽為奸,革職杖三十。即刻行刑,給我認真打,若再敢蒙混,以同犯論處。
王軒心說這蘇林果然惡毒,沒給他斷個死罪,讓呂婉柔無話可說,可這一百下若狠狠打,即便不死恐也殘廢。
衙役正要動手,一位縣吏慌慌張張的跑上堂,邊跑邊喊:“不可動刑,不可動刑。”
周旭聞聽嗔目大吼:“小小縣吏竟敢包庇罪人!孫縣令,將這廝一起治罪。”
縣吏根本不理周旭,在孫嚴卿身邊耳語了幾句,不知他到底說了什麽,只見那孫嚴卿一瞬間面色慘白,驚恐萬分的看著堂下,急切的喊道:“還不趕快住手,將三位扶起來,看座上茶。”
周旭還要發作,孫嚴卿慌亂到有些語無倫次:“周公子,這個案子實在……,他們…..,我們還是後堂說話。”
周旭一臉不解的隨著蘇林去後堂,大概半盞茶的功夫,之前還囂張跋扈的周旭垂頭喪氣的回到堂上,眼神怯懦不敢看王軒這邊。
孫嚴卿滿臉堆笑道:“周公子昨日飲酒,案情講述不明以致誤會。本官已重新查驗,周公子與王軒酒後鬥嘴小有撕扯並無大礙,趙公子與劉季仗義勸阻實為楷模,聚眾滋事純屬子虛烏有,王軒、趙公子和劉季無罪開釋,本宮有疏忽之處望乞諒解。”
孫嚴卿親自上前解開三人的鐐銬,王軒與劉季面面相覷莫名其妙,趙月精神抖擻朗聲道:“縣令大人,我們可以走了嗎?”
孫嚴卿急忙賠笑道:“那是當然,隻是本官昨日言語衝撞各位,審案不嚴錯手施了刑罰,現已在醉仙居設宴,為三位壓驚,望乞成全。”
趙月不屑道:“壓驚就免了,本少爺聽說縣令大人要強娶呂家小姐,此事不妥,老牛吃嫩草,成何體統。”
趙月當著眾人的面提及孫嚴卿的齷蹉事,孫嚴卿面紅耳赤卻不敢頂撞,強擠出笑容道:“趙公子教訓的極是,這不過是我和呂老爺開的玩笑而已,不算數的。”
趙月一聲冷笑:“你還算識時務,既然如此,這件案子就此作罷,我回鹹陽也不會提起。”
孫嚴卿聽趙月說這話,頓時愁眉得展,笑呵呵的把眾人送出縣衙。呂文已經備了車,一起回府。
呂文設宴在靜安齋設宴壓驚,呂婉柔妝容精致,笑盈盈的布菜斟酒,明眸善睞神采飛揚。幾人推杯換盞聊了一些無關痛癢的趣聞軼事,表面挺和諧歡樂,但王軒知道其實大家心頭都堵著一個疑問-趙月究竟是什麽人,如何能夠輕描淡寫的就讓縣令那樣狼狽,當堂翻案認錯。
還是呂文有面子,畢竟他是長輩,問起來也不覺得唐突,執杯道:“不敢動問趙公子是哪裡人,何處高就?”
趙月笑著還禮道:“晚生家住鹹陽,家中做些小生意。”
趙月這話半真半假,他顯然有意隱瞞,呂文也不便再問。大家再飲了幾杯,閑聊了一會,趙月起身道:“多謝呂老爺賞飯, 晚生明日要回鹹陽,不便久留,待來日再赴沛縣,另來拜訪。”
呂文送客至院外,王軒和劉季則送到大門口。趙月拜道:“小弟幸與兩位哥哥相識,此番就要離別,我有兩個錦囊,兩位哥哥各取一個。哥哥們不必看錦囊內的東西,若有難事,隻要拿著這個錦囊去找郡守或者縣令,問起就說是錦囊主人的結拜兄弟,他們必會幫你。”
劉季忍不住問道:“三弟,此處無外人,你究竟是何身份,不妨告訴我們?”
趙月微微一笑:“我們兄弟三人終會有重逢之日,到時候兩位哥哥就會知曉。若有急事要找我,可帶這個錦囊到鹹陽閻樂大人府上。山高水長,後會有期。”
送別趙月與劉季,王軒閉門不出調養身體。呂文請來沛縣名醫尋診問藥,王軒雖說皮開肉綻,但並未傷到筋骨,加上他年紀輕,每日敷藥好吃好喝養了數日,也就無大礙了。
王軒並不擔心身上的傷,他害怕的是呂婉柔在縣衙那番話怎麽善後,不知道這件事在沛縣是否已婦孺皆知,要是那樣的話就是難以收拾了。
王軒多日不出門,不知道外面是什麽情況,想問問林豔楠卻又開不了口。林豔楠精心伺候相公,對呂婉柔隻字不提。王軒心說呂婉柔那樣講也許隻是權宜之計,說完了就過去了,未必放在心上。這樣一想,王軒懸著的心漸漸放了下來。
但是,王軒錯了,該來的,終究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