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這件竹雕筆筒怎麽賣?”

　　鼓樓街古玩市場上，林謙正接待今天的第三位顧客。昨天跟趙康做好了分工，趙康以後下農村跟著肚皮哥學習收老貨，林謙主要負責掌眼和銷售。趙康很滿意自己的工作，腰裡別著盤龍玉圭，手裡拿著蘋果手機，騎著輛破三輪在海闊天空的農村瞎折騰，正是他一直向往的。

　　天下沒有白癡的午餐，只有聰明人的午餐。古玩行水深似海，好在林謙和趙康都有發家致富奔小康的貪財念頭，額上撞個包，手背撞層皮，只要想到花花綠綠的票子，立即原地滿血復活，一路蹦躂著殺怪升級。

　　一大早林謙就去市場管理處繳納一百塊管理費，拿著管理處開的票據，找到一處有陰涼的好地方，鋪好大紅絨布，放好貨物，就等著兔子們，哦不，客人們上鉤。

　　林謙打量著詢價的老人，六十多歲，花白的頭髮梳得一絲不苟，一身裁剪勻稱的短褂長褲。再回憶老人剛才把玩筆筒的方法，先遠遠的看整體層次感，再近距離看刀口和線條，特別是竹肌部分的空白處鏟底，老人的手在竹肌的空白處反覆摩挲，似乎在尋找什麽。

　　大凡傳世竹筒，表面顏色經過數百年的摩挲撫弄，已經向暗黃甚至琥珀紅色轉變，但是這種轉變並不均勻，人們常用手接觸到的部位，比如蓋口、外壁、紋飾凸起部位比較明顯，而竹肌部分，也就是去皮留青的部位則相對較弱，這是鑒賞傳世名家竹筒的重要方法。

　　“這位是行家，也有消費能力，我得好好應付。”林謙心道。

　　“大爺，竹林七賢的竹雕作品雖然常見，但是這一件與眾不同，您再仔細看看。”林謙湊近老人，指著竹筒上的人物故事:“常見的竹林七賢大多是滿雕竹林，中間有人唱和，童子服侍左右。但是這件一反常態，全器一半用淺浮雕，雕刻煙雲籠罩，意蘊連綿，中間的老松虯枝時隱時現，營造出十分神秘高遠的境界。”

　　“聽你這麽一說，還真是這麽回事。”短袖老人笑呵呵的點點頭，“年輕人，繼續說下去吧。”

　　“再看松樹下面，幽篁層疊，中間有一人端坐撫琴。當然，是誰那就說不清楚了，可能是彈奏《廣陵散》的嵇康。”林謙說的自己都有點心動了。

　　“也可能是撫《酒狂》的阮籍。”老人笑呵呵的補充道，“不錯，你的年紀，能把竹筒裡面的典故講出來，十分難得。”

　　自從爺爺走後，林謙多少年沒聽人這麽誇過自己了，越看越覺得老人順眼，繼續梗著脖子鼓吹自己的寶貝:

　　“桌前還有兩人，席地而坐，凝神靜聽。松樹另一側有兩人把酒對弈，一人在駐足觀看。畫面中還有大片山石，石上有流泉飛瀑，泉上有一小橋，一主一仆正前往竹林赴約，身後的小童忙著搬弄茶事。您看看這竹筒，琴聲、煮水聲、泉聲、竹林沙沙聲，畫外聲聲入耳，就像王羲之的《蘭亭集序》所描述的:足以極視聽之娛，信可樂也！”

　　“說的挺吸引人的，古人常說，於禁忌處見風骨，於高天之外見春秋。”老人撫摸著這件筆筒，不知道是不是林謙的解說，他的表情顯得更加凝重，“戰火連天、禮樂崩壞，卻出現了竹林七賢的文雅風^流，怎能不讓人悠然神往。”

　　老人心動了，林謙決定繼續加把火，“老爺子，您再看刀工，這件竹雕筆筒已非一層兩層，而是五、六層，明顯受到嘉定刀法的影響，竹林深淺鏤空，雕琢繁複層疊，已見其深邃，山石飛泉大氣嶙峋，深浮雕刀法令遠處的崇山峻嶺呼之欲出！老爺子，刀之外的畫意，遠非五六層刀法可以說盡啊。”

　　“就是不知道，這層包漿是真是假?”老人摩挲著竹筒，像是怎麽看都看不夠，眼睛舍不得眨一下。

　　林謙知道，人家這是要壓價了，壓價就是好事，他趕緊說:“老爺子您說笑了，這件筆筒我就沒當成清朝老物件，最多也就民國的東西，雕刻藝人署名“直木”，也是名不見經傳的普通人，您是高手，我是不會用天價蒙您的。

　　另外，你說的包漿做舊，是用酸水煮，快速烘乾以後打上石蠟，用棕笤磨光，最後上色。這樣弄出來的包漿，顏色均勻，包漿僵硬，而且浮在表面，根本逃不出您這種行家的法眼。”

　　林謙在老人面前說的很坦率，一捧一貶，捧得是顧客，貶的是自己的貨。表面是在自毀長城，世紀上是堵住買家的嘴，有些顧忌尊嚴的顧客，聽到人家這麽誇自己，砍價都覺得怪不好意思的，特別是從機關單位退下來的人，最喜歡死要面子。

　　最後林謙出了五千，老人隨便還了幾句，生意也就做成了。當然，一切的前提是老人懂竹雕藝術，肯為了一段小竹子花掉幾千塊錢，竹雕本身不值錢，值錢的永遠是文化。

　　給老人包好竹雕，老人臨走時，林謙又多嘴囑咐兩句，“您回去最好買個文木匣子，花梨木、鐵梨木、香楠木的都行，裡面放上藥片、樟腦丸子，再用棉紙把竹雕包好，保存在匣子裡。隔個兩三年，用生桐油刷一次，刷完再用棉布擦乾淨，可千萬別用肥皂水。平時可以拿出來反覆摩挲把玩，這東西越把玩越潤，不過您可切記，千萬別在炎熱的天氣拿出來把玩，它一旦接觸高溫容易生裂。”

　　老人聽得十分恭敬，像個小學生，邊聽邊頻頻點頭，“你說的這些我有的聽過，有的沒聽過，受教了。”

　　老人意味深長的看著林謙，他注意到林謙的馬扎子上攤著一本書，點頭說道:“三百六十行，凡有大成者，無不是好學之輩。踏踏實實做下去吧，總有一天你會站在屬於自己的高度，笑看春秋。”

　　送走了這位博學老人，林謙把錢收好，然後繼續看書，老人家說得對，咱就算是個擺攤的也不能忘記學習，不管幹啥都該腳踏實地，好學者才有大成！

　　午飯前後，來了對小情侶，穿著打扮的朝氣蓬勃，男的一身黃綠色路易斯登威運動衣，女的短裙黑絲，畫著厚厚的眼影，看樣子都像是附近東昌大學的大學生。

　　不是林謙眼毒，現在有些女大學生都喜歡打扮成失足少女，少數是因為審美紊亂，也不排除有些女生確實有被人**的想法，躲進豪車成一統，管他美醜與愛情。

　　這兩人看中的是一件黃楊木的漁夫木雕，那漁翁右手拿魚竿，左手持魚簍，笑眯眯的瞧著魚簍裡面一天的收獲，臉上露出幸福的笑意。此件木雕高15公分，老人的衣服褶皺生動，人物表情栩栩如生，是林謙從一位退休老師手裡收購，當時花了兩千五，算是他的攤子上很拿得出手的藏品。

　　“這老頭賣多少錢?”年輕的大學生抬起自己的運動鞋，朝漁翁木雕的方向指了指。

　　林謙有點生氣，木雕雖然是商品，那也是老藝人的心血之作，怎麽能這麽不禮貌呢?

　　“兩萬！”林謙說的斬釘截鐵，到古玩街耍橫的人，只能被人當成下酒菜。

　　這對情侶嚇壞了，女的吐吐舌頭，“我還以為幾百塊錢呢，怎麽這麽貴啊?都能買好幾套化妝品了。”

　　林謙拿起書本，本來準備不再搭理他們的，這種對古玩毫無感情的人，費再多口舌也沒用，不過畢竟是生意人，還是回了她一句:“黃楊木質地堅韌，紋理細膩，沒有棕眼。多年摩挲把玩，色澤轉沉，外表廣潤平和如象牙，所以花梨木有木中君子的美譽，你們說值不值這個價?”

　　“你開啥玩笑，我們學校二樓有批發工藝品的超市，這種東西也就三十塊錢，還能送條**啥的，你這價格坑誰呢?”男大學生冷笑道，“再說了，一個乾瘦老頭有什麽好看的，醜的要命！”

　　“順著街道往南直走，第一個路口往南有家工藝品商店，只要28塊就能買兩個，前提是你們能接受機器雕工，買了是用來蒙那些啥都不懂的人。”林謙懶得再理會這種蜜罐裡泡大的白癡，老漁翁的辛苦勞動，在他眼裡一文不值，這種人哪有資格欣賞到藝術的內在美。

　　兩個年輕人還是沒舍得花錢買木雕，林謙也不在意，像剛才老先生那種顧客，絕對千裡挑一，這對情侶的情況反而更常見。要不說古玩是三年不開張，今天賺了四千，可能明天后天一毛不賺。

　　“呦，你在這裡擺攤呢?”

　　林謙的眼前飄過一道亮麗的風景，香奈兒獨特的香氣直入鼻中。

　　【昨夜查《天工開物》裡面的技術查到深夜，耽誤了更新，向各位道歉。不瞞大家說，我碼字到現在午飯都沒吃，一直覺得對不起追書的老師們，更新太蝸牛，今天還有一更，然後繼續查某個資料，沒辦法，有些工藝失傳太久，某個朝代又毀掉太多資料。請各位老師收藏和推薦票支持我，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