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謙對趙康不愛學習的臭毛病很是頭疼，他多次勸自己兄弟有空多學點知識，每當這個時候，趙康總是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一臉認真的問他:“哥，咱還是親兄弟不?”

　　見林謙點點頭，趙康撅撅嘴，“那不就行了，既然都是自家兄弟，除了老婆不能分，還有什麽不能共享的?你的知識就是俺的知識，俺的知識就是你的知識，你學跟俺學有啥區別?”

　　趙康說的很有道理，林謙無言以對，他倒開始懺悔自己不該逼良為娼，逼著這麽單純善良的好孩子非要死學書本知識，作孽啊。

　　趙康一直信任甚至崇拜自己的林哥，兩人下鄉兩周不到，20萬人民幣直接入帳，是以前打工的時候，差不多六年攢的工資。林哥錢拿到手裡，先給自己租了套三室兩廳的精裝修商品房，還說他林謙一個人打光棍住狗窩都不怕，你是有老婆的人，不能讓女人跟著受苦。就衝這個，趙康這輩子就認定林謙了。

　　最近趙康也有點鬱悶，林謙說自己屋裡面積太小，屋裡放書不方便想放在趙康家裡，趙康想也沒想就答應了，親兄弟嘛。

　　然後趙康很快就後悔了，林謙把一麻袋又一麻袋的舊書往趙康兩口子住的樓上搬，好好的一間臥室，給他堆成了破爛市場，趙康的老婆王娟細心的提醒丈夫，最近屋裡的蟑螂、跳蚤可是越來越多，越來越肥了。

　　“林哥，你從哪兒弄這麽多書啊?”

　　下鄉的時候，趙康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

　　“那些書都是全國各地的古窯窯口資料，以及一些考古資料，幸虧圖書館的老爺子是個電視迷，我搬完幾麻袋的書，電視上的小屁孩正好用彈弓秒殺完一個團的鬼子兵。”

　　趙康知道林謙是個乾大事的人，雖然他不懂，但是今後王娟那婆娘要再是對麻袋指三道四，那就準備揍她一頓，哪怕揍完再去主動跪搓衣板。

　　下鄉收東西，一般都起得早，最好趕在人家吃中午飯前拜訪。因為賣老東西的都是些老爺子老太太，中午一家人吃飯，人多嘴雜的最容易壞事。兩人一大早就騎車過來，到現在還沒吃早飯，肚子裡早已饑腸轆轆。

　　皇帝不差餓兵，兩人正好看到前面一家鄉村賓館，自建的二層小洋樓，下面吃飯上面住宿，主要給南來北往的長途司機們提供服務。

　　兩人進去後，要了兩大碗熱豆漿，兩個韭菜盒子，又要了兩碟小菜。大早上的能吃口這個，簡直比神仙還快活。

　　韭菜盒子是北方獨有小吃，選用頭刀韭菜當作餡，加上香噴噴的炒雞蛋，有的還放點肉末、鹵味啥的。剛剛出鍋的韭菜盒子，表皮金黃酥脆，餡心韭菜香炒蛋鮮，咬上一口，美到心頭。據《東昌府志》記載，清朝那位千古一帝跑到東昌視察，山珍海味一概瞧不上，堂堂九五之尊，就喜歡抱著韭菜盒子大啃一通，吃完打個飽嗝，滿嘴的韭菜味。

　　是否杜撰不知道，反正這道上不了台面的民間小吃，林謙是當成天賜美味。

　　“老板娘，再弄倆盒子，不夠吃啊。”趙康吃得滿頭大汗，邊吃邊喊。

　　“來啦，來啦！”慈眉善目的老板娘，用竹製的篦子托來兩大塊韭菜盒子，外帶兩碟小菜，一碟甜醬瓜，一碟豆腐乳。

　　“咱小店選用的是正宗的濟美醬菜，兩位老板請慢用。”老板娘看著兩人吃得狼吞虎咽，豪爽一笑，眼角的慈眉紋分外顯眼。

　　兩人低頭一看，只見碟子中的甜醬瓜色澤金黃，透碧如綠，咬上一口嫩脆香甜，豆腐乳也是鹹淡可口，色鮮味香。兩人大口喝豆漿，大口吃盒子，再來口小醬菜，區區十塊錢的早餐，吃得酣暢淋漓。

　　濟美醬菜是東昌有名的特產，這家取自《左傳》中，“世濟其美，不損其名”的百年老店，與京城的六必居、保^定的槐茂，任城的玉堂，並稱為江北四大醬園，遠近聞名。

　　“老板娘，向您打聽個事，附近有沒有專門幫人拉纖的中間人啊?”

　　兩人吃完飯後，林謙給了老板娘一百塊，請教她這個問題。

　　“你們倆是做什麽生意的?”老板娘笑著問。

　　趙康跟老板娘說明了自己身份後，老板娘眼睛笑的彎成月牙，“真是巧了，一般保媒拉纖的我真不知道，要說專門給鏟客們介紹賣主的，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就是，十裡八鄉誰家要賣老物件，他是全清楚！”

　　老板娘拉下卷簾門，帶著林謙二人來到村裡的一戶農民家裡，那是個挺著大肚子的紅鼻子壯漢，趙康跟大肚子交涉，林謙隨意看了看他家的老東西。

　　“怎麽樣小老弟，我收的東西，你還看得上吧?”大肚子摸著自己的肚皮笑哈哈的問，有點像是《西遊記》裡的赤腳大仙，透著股喜慶勁。

　　林謙真想說實話，知道他是收老東西的，不知道還以為他腦子有病敗家玩呢，院子裡群魔亂舞，從青瓷、粉彩到明清宣德爐，不是一眼假就是後人臆造品。

　　趙康看好一件青花梅瓶，豐肩瘦底圈足，畫片為枯藤落葉的秋日晚景，一書生欣欣然走在林中，後面跟著一身短打的奴仆，仆人肩上挑著竹篾食簞，裡面應該裝有下酒熟食，另一頭挑著美酒。

　　一仆一主，在一片蕭瑟的枯樹殘枝中，顯得格外悠閑，讓人看了意味深長，感慨漢家文化的博大精深。

　　趙康喜滋滋的抱起青花梅瓶，跑到赤腳大仙旁邊，笑眯眯的探出三根手指。

　　“什麽，才給我三百塊?這可是我花了五百塊從別的縣收回來的，兄弟，你得讓哥哥夠個本吧。”

　　趙康的嘴巴咧得老大，心裡更加佩服林哥，這招實在太損了，本來他想說三千塊的，結果買主幫著他砍價，而且一口砍到三百，中間不帶喘氣兒的。趙康第一次明白啥叫無奸不成商，他和林哥就是鐵證。

　　林謙看了看那件青花瓶，別的不說，畫片上的幾棵老樹，那枯枝落葉長得一模一樣，人物表情呆滯毫無生機。林謙熟練的翻轉梅瓶，底足的楷字刻款赫然入眼:大清嘉靖年製。

　　仿造這件瓷器的家夥，以及連這種瓷器都要買的家夥，都是一個操行，都該打屁股。

　　最最有意思的，是擺在堂屋門外的一口大缸，缸子雖然是缸胎，外表卻是泥繪圖畫，六開框內各含著一副畫面，有花有鳥，有山石竹子，有祥雲野鶴，還有個打坐念經的和尚。泥繪生動，工藝精湛，非常漂亮。

　　林謙就是覺得哪裡不對，打開異能看了看，胸口頓生一股惡氣，差點吐了出來。

　　“怎麽樣兄弟，這口大缸可是我們家的祖傳之物，從我爺爺的爺爺開始，這東西就一直放臥室，從不輕易示人，您想要的話至少要這個數。”

　　赤腳大仙伸出了五根肥碩的手指，林謙心裡覺得好笑，這玩意要真的天天放你爺爺臥室，沒他娘的把孤魂野鬼招來算你們祖宗顯靈。

　　“行了，哥們都是痛快人，你這堆東西‘一腳踢’了，一共五千塊，給個痛快話！”

　　林謙沉吟片刻，立即豪爽說道，他心裡已經拿準主意，大肚子滿院子都是妖怪，但是他肯定認識不少村裡有老東西的散戶，值得好好發展，拓展一下人脈。

　　一腳踢是古玩行話，也叫一槍打，意思是無論好壞論堆賣，多用在迷惑買家的高手身上。比如你看中他攤上的一件東西，為了不太招搖，乾脆把貨全部買下。

　　【簞:讀音‘單’，竹子編制的盛飯器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