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七日,寅時,天色仍一片昏暗,襄陽城西門不知何時已然大開,數千人魚貫而出。⊙四⊙五⊙中⊙文》,這些人大多身形瘦弱,似乎一陣風都能吹倒,更有的需要被他人扶著才能行走,卻都是口中銜枚,沒有發出一絲聲音。一些人不時回望,眼中含著不舍。守衛襄陽數十年,如今被迫離去,誰心中能會好受呢!
雖然夜晚黑漆漆的,郭靖卻仍是借著星光看到了這些人的神情,心中一陣沉重。他在襄陽三十多年,後半生的精力幾乎都消耗在了這裡,論及對襄陽的感情,絕不會弱於任何一人。但如今襄陽城破在即,他又如何能坐視這些追隨了自己幾十年的戰士殞命,是以思慮再三,最終同意了突圍之議。
“呂大帥那裡,都安排好了嗎?”看著眼前的人流,郭靖向楊過問道。昨日回回炮的一擊,讓呂文煥等襄陽城眾將徹底嚇破了膽,都是考慮著投降之事。眼見有些人迫不及待地就要開城投降,郭靖無奈之下,也隻得按楊過之議,將那些人盡數羈押,為眾人突圍拖延時間。
聽到郭靖詢問,楊過道:“嶽父放心,都已經被看管好了,而且下了迷藥。今日午時之前,斷不會有人醒來,到了那時,我們都已經突圍成功了。”
雖然事情順利,郭靖心中卻沒有一絲喜悅,面無表情地向楊過道:“呂大帥為人雖然有些懦弱,但他守了襄陽幾十年,於國還是有功的。若無必要。萬不可傷了他的性命。”襄陽陷落,呂文煥的過錯定然無法推托。但他和呂文德守衛襄陽幾十年的功績,卻一樣無法抹殺。更何況郭靖之所以能夠帶領這麽多武林中人一直留在襄陽。也多靠了呂文煥的支持,臨到頭來,自然不願害了對方性命。
楊過點了點頭,說道:“嶽父放心,小婿一定會看好呂文煥的,不會給他人可乘之機。”他自請帶領不願離去的人留在襄陽,自然肩負著看管呂文德等人的責任。呂文煥是襄陽名義上的主將,即使心中對此人極為不恥,楊過也不會殺了他。畢竟若是殺了呂文煥。郭靖帶人突圍而出多半會被人說是棄城逃跑,而留著呂文煥讓人投降給蒙古人,世人多半便會以為郭靖是力爭不得被迫離去,這樣也能減少一些可能受到的責難。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義守襄陽三十年,固然給郭靖帶來了極大名望,但一旦襄陽城破,郭靖受到的責難也會洶湧而來。若不以死謝罪,只怕以後便會生活在眾人毀謗之中。作為郭靖的女婿,楊過自然不願看到這點,早就想辦法找人分擔這份毀謗。以作提前應對。
“賈似道那個奸賊,等我出去後,一定要取了他的狗命!”想到襄陽城的陷落。楊過恨恨說道。十年前賈似道和呂文德、呂文煥兄弟的關系還好,並且合夥逼死了向士璧、曹世雄等將。讓劉整懼而叛逃。但是到了後來,呂文德、呂文煥兩人手中軍力日長。卻又引來了賈似道等朝廷中人的忌憚。大宋立國三百年,一直崇文抑武,但凡領兵在外的將領,幾乎沒有不受到猜忌的,呂文德、呂文煥兄弟同樣也是如此。襄陽城被圍五年多,初時幾年還有兵馬救援,但到後來呂文德病故後,卻幾乎再無一絲援兵。朝廷諸公借蒙古人消耗呂文煥實力的心思,可謂盡顯無遺。卻不知一旦襄陽城破,長江防線也就此不保,而如今的大宋,即使嶽武穆、孟忠襄再生,只怕也難以收復襄陽了!
對於朝堂諸公不顧大局、坐視襄陽被破,郭靖心中也極是憤懣,但他聽到楊過所言,卻是微微搖頭,對此不置可否。賈似道此人雖然不堪,但至少可以說是勇於任事,鄂州之戰時更是親臨戰陣,最終逼退了忽必烈,若是換了其他人,只怕可能會更加不如,而且為了爭奪權力,更是要亂上幾年。到如今這個地步,整個大宋朝廷,早已可以說是完全腐朽了。甚至呂文煥從來沒有想過突圍的原因,郭靖也能猜的出一點,畢竟呂文煥即使放棄襄陽成功突圍,卻也多半要會被朝廷治罪,而戰敗投降蒙古人的話,朝廷諸公為了留條後路,卻多半會對呂家多加安撫,呂師夔、范文虎等留在大宋的呂家族人也會更加安全。朝堂上詭譎之處,由此可見一斑。
不再去想這些,郭靖定了定神,向楊過道:“過兒,你在襄陽務必要小心在意,芙兒可還等著你回去呢!”離別在即,郭靖終於還是說了些關心的話,對於楊過這個侄子兼女婿,他心中還是十分滿意的,這幾年襄陽戰事,可是多虧了他。如今楊過留在城中,即使他武功高強,卻也不得不小心在意。
聽到這般極難聽到的話語, 楊過心中一暖,嘿嘿一笑,伸手向臉上一抹,星光之下,頓時變成了另一個人。見此,郭靖頓時認出他用的是自己嶽父所製的人皮面具,輕笑一聲,終於放下心來。依著楊過的武功、心計,又有這面具在,無法脫離襄陽才是怪事,絕不需要他人擔心。
“盟主,兄弟們都已經出來了,還是趕緊走吧!”沒多久,史叔剛從前方回轉,說道。此次突圍的人中,不但有著殘余的上前武林人士,還有兩千多名郭靖所練精兵,可謂是郭靖手中最後的力量。雖然三千多人也不算少,但比之十多年前數萬精兵、數以千計的武林中人,卻是稱得上十不存一,就是完全出城,也沒有花費多長時間。
聞言,郭靖有些感傷地回望了一眼襄陽,旋即目視前方,低喝道:“結陣,出發!”和黃蓉、朱子柳、史叔剛、郭破虜各領一隊,組成二十八宿大陣,悄悄離城而去。
楊過在後望著,命人關閉了城門,心中同樣一片傷感。今日過後,襄陽城再不為大宋所有,自己這些人,也都要成為亡國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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