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竟然敢讓我上車。我剛在兩個半小時之前,就殺了十四個機車暴徒。”
杜南坐在狂飆的暴行機車上,微微有些驚訝。
聽到他的話,一群暴徒們都笑了。他們沒有害怕,也沒有拿出武器自衛。其中最老年紀的司機,嘖嘖吞了兩口煙,眼中也沒有叫做恐懼的東西,笑著說道:“尊敬的魔能戰士大人,您說笑了。我們的性命,哪有大人您的事情重要啊。您要樂意,隨手都可以動手宰了我們,保管沒人還手。”
杜南一聽奇了。
魔能戰士地位再高,還能比你們自己的命重要?
“大人你還年青,應該是某些雜碎搶錢殺人的事情,讓您看見了?”老司機問道。
“嗯。”杜南點頭。
“該,死得好。”老司機再嘖嘖幾口大煙,繼續說道:“老實跟您說吧,我們啊,天天乾這種事情。在鐵屑星上,你能看見的機車暴徒,全它媽是該死一百回的畜牲。包括我們這群,死一萬次也不抵罪。”
眾人哄笑起來。
完全沒有反對的意思。看他們模樣,杜南真要動手,他們也順應‘天命’,不作抗爭了。
“有什麽特殊的理由嗎?”杜南奇怪問道。
老司機回過頭,看著未完全成年的孩子,歎了一口氣:“大人,你還年青,不懂的事多了。聽我老鐵錘一句話,遇到危險的時候,找到我們這種畜生人渣,露一露魔能的本事,保管有人拿命幫助你。”
杜南搞糊塗了,問道:“如果你們不想當這種人,為何不做點別的。”
眾人聽聞,臉色一暗。
老司機搖著頭,說道:“大人問話,我們怎麽能不回話呢。大人要不嫌煩,你就仔細聽著。”
杜南坐穩,一副聆聽細情的模樣。
“我們就是一群渣宰。”老司機先自我定位,眾人一臉認同:“在鐵屑星上,搶奪食物,拐賣女人,偷盜值錢的礦物金屬。殺人的事,也三天五天不斷。沒有大量槍炮的小隊伍,連蟲獸都不敢獵殺,基本就能搶搶弱者的救命糧食。好像我們有槍還好一點,有時候能獵十來八個蟲獸。”
“我好像沒有聽到放火。”杜南補了一句:“一路上,也沒有見過。”
“這不是我們乾的事。”其中一個年青的‘渣滓’,眼含怒氣。
老司機哈哈一聲:“大人新來的吧,連這個都不知道?我們是暴徒,不是獵人。放火,炸屋,破壞工廠農田,那是獵人們乾的事情。我們暴徒啊,幫著滅火,修修房子的事還會乾,放火乾不來。”
聽到這裡杜南更奇怪了,又問:“獵人又是什麽?”
“退役的正規軍啊,為了錢的傭兵啊之類,還有想要逃離鐵屑星,相信各大聯邦會承認他們,給他們好處的本地瘋狗。他們就是各大勢力的法官,專門對付我們這些罪犯。凡是要建造城市,要開拓農田,要搞起工廠的,他們就來審判我們,燒毀,炸掉一切生產基礎。大人,你能聽懂嗎?我們鐵屑星的人,必須生活在無社會的狀態下,否則就是死罪。”老司機沒有太多感慨,好像習慣了這種神奇的‘體制’。
杜南震驚,一瞬間心中已經官匪換位,這些暴徒是抗爭者嗎:“鐵屑星沒有城市嗎?”
“有啊!”眾人齊齊開口,臉上似有神光。
“有的有的。”老司機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大聲說道:“偉大的八王閣下,還有無數魔能英雄們,在鐵屑星建立了不少城市。我還聽說,在城市中人人都餓不著,人人都有衣穿,人人都有工作有薪金,一人人努力能養一家人呢。”
杜南滿臉古怪。
心想,在城市有這種生活已經很了不得了嗎?
“既然城市這麽好,你們怎麽不去?”
眾人臉色一暗,還是老司機歎氣說道:“我們這些渣滓,怎麽有資格進入城市生活。城市倒是不擋我們,不過那種好地方不能讓我們的血染汙了,還是不去的好。我們的命啊,注定就要死在獵人手中。只求神明開眼,讓我們臨死能拉上獵人一塊死,這樣我們也算沒有白活。”
話說到這裡,吱啦一聲響。
車隊全停了下來。
路邊。
一位瘦弱到風一吹就倒的老書匠伸手,擋住了大車隊。杜南正欲開口救一救這老頭兒,卻不料一眾暴徒更快速,好象演練了十幾遍,恭敬地下了車,將老書匠的行李拿上來,還幫著將他老人家扶了上車。那模樣,比一群孫子侍候爺爺還恭敬。
杜南心中古怪,仔細感應一下。
發現,這老頭果然身懷‘絕症’……體內毒素過多,也就四五年的殘命了,根本不是什麽隱匿強者。
這丁點體力,車隊任何一人一隻手就能捏死他。
梆。
老書匠一上車,看到杜南這小年輕,馬上用手杖狠狠一敲車隊長的腦盔,輕喝道:“這娃兒,是你們買的貨物?好一群畜生,現在不但賣女娃,連男孩都賣上了?放了,趕緊給我放了。”
看到老書匠一鬧,本來杜南還有點擔心。
但是……
“不不不,你老人家別生氣。這位是魔能戰士大人,不是我們的貨物。”車隊長那暴獸一般的高大壯,完全像孫子似的,一個勁賠著笑。腦袋也不敢抬頭,生怕老頭打不到似的。
“魔能戰士?”老頭子一聽,眼神大亮。
微微。
半彎身子,朝杜南行禮。也沒有說什麽,眼眶倒有些濕潤。
“老人家,不必敬奉我什麽。我可不是什麽大善人,今天只是借他們的車找一找東西。”杜南看出來了,這群暴徒完全不認識這老人,為什麽態度恭敬,大概是因為……書!幾位更年青的暴徒眼中,連連盯望的,都是那些書冊。另外的金表銀飾,銅卷玉筆,他們連看都不看一眼。
杜南還留意到,車隊長在搬東西時,已經將自己一隻銀鐲塞入了老人的行李中。
“你能叫我一聲老人家……”老書匠雙眼發熱:“很好,是好孩子。沒關系的,他們這些人做不了什麽,一輩子都做不了什麽,你不同,你在就好,你在就好。”
老書匠嚅嚅喃喃,連連點頭。
這時。
杜南剛要說話,忽然臉色猛然一變。人影閃動,右手像揮拳般伸到老書匠面前。
眾人驚愕。
正待保護老書匠,擋下他們心目中的英雄。一定神,赫然發現一支毒弩正穩穩捏在杜南手中,離老書匠的額頭僅有兩三厘米。眾人一見如此情形,馬上齊聲暴喝:“小心,保護老師,保護大人。”
噠噠噠。
車隊急停轉向,紛紛朝老書匠的座駕護來。這時候,子彈已經橫飛。火蛇一般的彈痕,全部集中向老書醫射來。那些手握武器的暴徒們,對方好像看不到了一般。
“我,我,我我……”
其中一個暴徒反應極快,迅速抱著一堆書冊,跳出車外狂奔,一邊大吼:“我,我有書,來射我。”
這情形,這種反應。
杜南震驚了。
那捧著書冊的暴徒,真好像拿走了什麽重要寶貝一般。對方分出三四道火力,射向那找死的笨蛋。
最強的火力,仍舊重點照顧老書匠。
“無聊。”杜南一看眾暴徒不要命似的,撲過來保護老書匠,也徹底無語了。魔能力場一張,化為純藍水幕,將一切槍炮子彈擋在水屏之外。手一招,連那個送死的‘搶書笨蛋’也招了回來保護著。
轟隆!
數百外,狙炮大響。
哼!杜南右手一拍,好像拍蒼蠅一般將重狙子彈打飛了。經過水屏減弱威力的狙擊,在現在的他眼中還真不算什麽。此時敵人目標鎖定老書匠,連最大威脅的自己都不理,杜南也有點明白了。
對面,肯定是獵人。
現在讓杜南奇怪的,為何獵人們不殺暴徒們,而只針對老書匠,這老頭有個屁能耐,連壽命都沒幾年了。
幾枚飛彈射來。
暴徒們的車隊連連大爆,杜南僅能護著一駕不受影響。
“大人,求你……”老司機也擁到老書匠面前,好像那是他爹似的。對著杜南,祈求道。
“好吧,我動動手,就當坐車費。”杜南打斷他後面的話,手一招,抽起十余枚散落的錢幣。手指猛彈,空氣嗡聲震響,讓人耳鳴發痛。不到兩秒時間,對面的火力停了下來,沒有一個活口留下。最遠處,連最強狙擊獵人都爆頭而亡。
眾人定下神,感激之余也非常震驚。
面前這位‘大人’的強大,遠遠超出他們的想象。
老書匠看到完了事,迅速下了車。走到那些在爆炸中重傷的暴徒面前,老眼淚流,說不出話來。這時候,那些重傷瀕死的暴徒倒說話了:“老師,別哭,咳咳……我們是肮髒的暴徒,我們就該死在路邊,喂骨野獸。這是我們的命,咳咳……可惜,臨死沒拉上一個獵人當墊背。不過也好,老師沒事……我們也,也沒白死。”
杜南聽著對話,心裡有點沉重。
這些人不認識這老頭,他們叫老師,很可能只是一種習慣。
“我叫鐵釘,老師,咳詠咳……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我希望能跟兄弟死一塊。將我們的名字,刻在一同一塊石頭上……這輩子,沒白活了。”鐵釘說完,微笑道,咽了氣。
臉上,還帶著一種微微的幸福感。
半刻後。
車隊長埋下兄弟們的屍體,找來一塊大石頭。在老書匠一筆一劃的指導下,寫下‘鐵釘,鐵絲,鐵刀子,鐵杵子’等等不像名字的名字。也許他們從來就不曾讀過書,不曾認過字,能起個像樣的名字才怪。車隊一行人,也沒有一個會字的。
拜別後。
又一段路程,老書匠下了車。
迎接他的,是一群躲在山洞裡的孩子。 看那些孩子模樣,也像很久沒見陽光了。
白得有些嚇人。
坐在車上杜南無話,老司機卻沒有太難過:“大人,多謝你的大恩。要不是你,我們恐怕活不了多少人。大人不用見怪,我們是暴徒,命早不要了。老師沒事,一切都不重要。八王都說過:我們都是垃圾,沒有人會救助我們。要想一輩子沒有白活,讓你兒子多認一個字,多學一門技術。你要想鐵屑星有未來,殺光獵人是不夠的,保住那些光明更重要。大人你能聽懂嗎?鐵錘我就聽不懂。但是我們從懂事開始,從變成暴徒開始,就要保護那些拿著書本的人。”
“死去老爹說,他們手裡拿著光明,拿著我們兒子的未來。”一名年青的暴徒接過話,完全相信這種說話。
“他們懂得修車,也懂得製槍,我們什麽都不懂,我們連名字都不會寫。”又一年青暴徒說話。
“他們懂得種糧,他們懂得治病,我們只會搶糧,只會殺人。”車隊長也說話了:“所以我們是肮髒的暴徒,我們應該死在路邊,死在獵人手時。老師不能死,我們要把他送到大家兒子的身邊。為了活命,我們對誰都可以做壞事。為了老師,我們可以不要命,他們在鐵屑星和我們兒女才有未來。”
聽到這些話,杜南忽然覺得這些人的身影格外高大。
這一刻,杜南覺得自己少了什麽。
還欠缺某種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