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努特在挪威得到自己被背叛的消息的同一天,一條快船進入了新城北區的港口。
因為此時新城北區已經建設完成,而且人口眾多,又不缺乏能征善戰的好漢,所以對這樣孤零零的一條快船,哨兵們就沒有任何防備,直接將它放了進來。
等到小船靠岸,船上的水手們紛紛下水,開始將船抬上岸的時候,便有衛兵前來問詢——這條船既不是信船,也沒有打任何旗幟,來路不明,雖然不會鬧出什麽問題,卻也總還是要查一下的。
“啊,我是來自厄蘭島的哈洛根,前來覲見國王陛下的。我們那邊出了點事,地方上的長老們裁決不下,所以來請國王陛下裁斷——我們不過是前頭報信的,苦主和被告的以及長老們隨後就到。”
聽到這話,問話的衛兵驚訝的打量著面前那個面目黝黑,一臉苦大仇深的水手頭子:“厄蘭島?出了啥事?”
哈洛根聳了聳肩,攤開雙手,一臉的無奈:“老卡特家的小卡特和老辛達家的小辛達一起去狩獵巨熊,結果小卡特死了,小辛達逃回來了。老卡特說是小辛達害死了小卡特,所以兩家鬧起來了。這兩家也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長老們也得罪不起他們,這不就鬧過來了?”
衛兵看著哈洛根,皺起眉,歎了口氣:“那可就麻煩了——陛下去了挪威,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回來呢。”
“啊?”得到這個不幸的消息,哈洛根也是一臉苦相,為難的搓著手:“這可怎麽辦……要是沒人能鎮得住他們,怕是要死不少人啊……”
說著,哈洛根魂不守舍的一揮手:“回去,回去,咱們得先回去報信,快點,快點!”
得到命令,厄蘭島的水手們便又七手八腳的將船抬起來,重新放到水裡,紛紛跳上船,然後拿出船槳,飛快的劃船,離開了港口。
對於港口衛兵而言,這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小插曲而已——厄蘭島地處偏僻人口稀少,從來也不是什麽特別重要的地方,就算真的調解失敗血拚一場,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在離開了港口之後,哈洛根的小船一直向東出了梅拉倫湖。
但是,入海之後,小船並沒有向南去迎接厄蘭島船隊,而是迅速向北沿海疾馳。
疾馳一陣之後,小船慢慢減速,之後緩緩滑進了一條小河。
沿著狹窄的河道航行片刻,水手們停船,抬船上岸,進入了稀稀拉拉的樹林。
踩著積年的落葉腐土行走了一陣,哈洛根就帶領隊伍到達了一片林間空地。
空地中央,六條倒扣著的快船圍出一個常見的臨時營地。而營地裡,則是五十幾個全副武裝的北地漢子。
見到哈洛根他們過來,負責放哨的漢子便嚷了起來:“怎麽樣!”
“他去了挪威。”哈洛根簡單的回答。
“嘿!”聽到這個回答,幾個聞聲站起來的漢子都一臉失望的發出歎息聲。
“老大,咱們接下來怎辦?”在哈洛根帶著人將船放下的同時,放哨的漢子回頭看向營地裡一直沉默的坐著的首領,提出了所有人都想問的問題。
被問到的人抬起頭,露出陰鬱的臉和血紅的雙眼——如果卡努特在這裡,也許會對這張臉有些印象——咬牙切齒的回答:“這是好事!要是他在這邊,幫手眾多,咱們反到不好下手——就去挪威!”
聽到這個回答,哈洛根皺了下眉:“老大,挪威地方可不小……”
“他還能去哪?無非是特倫德拉戈他大哥那裡。”
“可是,要是咱們過去了,他又回來了,怎麽辦?”
這個問題讓“老大”遲疑了一下。
北地王國地方不小,他們只有這麽六十來人,又不能公開露面,想要找到四處遊蕩的卡努特卻是不太容易。
但是,他已經等了太久,又對自己曾經以為可以倚靠的人徹底失望,終於決定靠自己的力量解決這件事——只是為著一點挫折就放棄也絕不是他的風格。
沉思片刻,北地漢子猛的站起來:“沒事,當年咱們在挪威也有些朋友——去特倫德拉戈的水路反正就那麽幾條,多問問就知道了。”
想了想,哈洛根才遲疑著開口:“要不咱們在這邊再多等等?興許他們過些日子就回來了呢。”
“等?”聽到這話,“老大”立即冷笑起來,“要是能等,我不會在那個克努特的宮廷裡等?你們忘了你們的血仇了!我不會忘,我也不會等!”
這話一出口,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之後,“老大”才接著說:“而且,咱們就這些人,生面孔沒幾個,要是總去打聽他的事,就難免會被察覺。要是再被別人發現咱們的營地,那咱們就徹底沒機會了。”
這是個很要緊的事情。但周圍還是有人忍不住動搖——眼下,他們可以算是深入敵境,一不小心就會暴露身份和目的而丟掉性命:“其實,我聽人說,伊爾林的王都投靠了克努特,我想卡努特到來年春播後就會再去英格蘭打仗了……”
說出這話的意思,自然是想勸說大家返回英格蘭,等來年來春的時候在戰場上和卡努特算帳。
但為首的人卻想也不想就把他的意思改變了:“那麽現在他沒機會了,因為咱們在挪威就會乾掉他。收拾東西,等下午就出發。”
既然首領已經發話,大家也不好再多說什麽,便收拾了營地,開始各自休息。
除了負責警戒的,就是靠著船幫閉目養神的,沉默不語打磨武器的。
在這樣安靜的氣氛裡,提圖斯皺著眉,死死的盯著手裡的劍。
在哈弗斯峽灣,卡努特殺了他父親。
這樣的仇,非報不可。
但是,在尤姆斯堡的時候,他也見識到了卡努特麾下軍隊的厲害——以尤姆斯堡的守備力量,竟然完全擋不住。
憑借這樣一支軍隊,就算是英格蘭國王克努特和他的英格蘭軍隊,也未必能夠擊敗卡努特,更別提在戰場上殺死卡努特的。
更何況,自古以來,血親復仇都是不能假手他人的——如果卡努特在戰場上被英格蘭人殺死了,難道他要去殺死卡努特那可能都還不會走路的孩子作為復仇?
所以,盡管對他的這些戰士而言,更穩妥的策略是等到克努特試圖重新奪回丹麥王冠的時候跟著克努特一起打過來並在戰場上殺死卡努特,但提圖斯卻很清楚,自己必須在此之前殺死卡努特。
而且,更加重要的是,在卡努特已經擊敗了德國人的當下,克努特還敢不敢再率領一支軍隊前來攻打丹麥本土還是問題。
而如果他不敢攻打丹麥本土,難道自己還能指望他有膽子攻取蘇格蘭?
這些事情,都是他不能和他的戰士們說的。
對他而言,真正重要的是,到底要怎麽殺死卡努特。
原本他剛剛出海時的計劃是找到卡努特,迎面衝上去就是一斧子。但現在他已經冷靜下來了——別說卡努特自己武藝高強,就算是他身邊那些禦前侍衛,也不可能任由一個攜帶武器的陌生人離他們的國王太近。
趁著卡努特出門的時候帶著人手在半路上伏擊是個好辦法。但卡努特的禦前侍衛為數眾多,真打起來誰圍攻誰還不一定呢,萬一多糾纏一會,附近村鎮的人再殺出來支援他們的國王,自己不但不能復仇,還要把自己和戰士們的性命搭進去。
盯著寶劍盤算著,提圖斯突然又想起了當初在尤姆斯堡外卡努特對他說的那些話。
當時,卡努特說自己決鬥的要求是正當的,但他同樣有正當的理由拒絕決鬥的要求——而如果自己想和他決鬥,就要給他一個接受的理由……
“老大, 老大……”
聽到這樣的輕聲叫喚,提圖斯猛地抬起頭,之後發現幾個兄弟正看著自己:“怎麽了?”
“時間到了,咱們該動身了。”
“哦,好!”說著,提圖斯吞了口口水,從地上做起來——在他的周圍,戰士們已經開始收拾營地裡的物件,準備抬船下水了——剛才,他在想著殺死卡努特為父親復仇的事情,竟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但是……
皺著眉頭,提圖斯努力的回憶著——在睡夢裡,他似乎做了什麽事,然後就抓住了卡努特,並且成功的逼卡努特同意和自己決鬥。
卡努特是個非常優秀的戰士,力氣大、動作快,武藝高強,但是比自己還差了那麽一點點——經過一番激烈的搏鬥,自己終於打倒了卡努特,擊飛了他的劍,把他按倒在地,正要用寶劍砍下他的頭顱,就被叫醒了。
只差一步就能成功復仇了,雖然只是在夢裡,但還是讓提圖斯心情愉悅。
這很可能是一個預兆,一個指示,告訴他該如何去做——在古代英雄詩歌裡,那些偉大人物常常得到類似的征兆。所以,毫無疑問的,在為父親復仇這件事上,提圖斯得到了一個好兆頭!
但是,真正重要的是,他在夢裡到底是怎麽逼迫卡努特同意和自己決鬥的?因為這個夢太漫長,他一時竟然記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