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忙腳亂的從地上爬起來,阿加瑪哭喪著臉看著手中已經被壓扁的金環,一臉的惋惜——卡努特身上帶的,自然不止是金子做的圈子那麽簡單,上面鏤空的花式才是最值錢的地方,而現在被他壓扁了,自然大大的貶值了。
然而,不等他為自己得到的賞賜貶值而哀歎,卡努特已經默默的抽出了寶劍,放到了腿邊。
這個危險的動作看得阿加瑪眼角一跳——毫無疑問,卡努特是在告訴他,如果不說明白,小命難保。
“其實陛下您應該也清楚,就在三四年前,德國皇帝還在征討波蘭,甚至是現在,那位波蘭大公也在試圖成為國王——而因為德國皇帝的阻撓,波蘭大公一直不能如願以償。”
“和毫無根基的您不同,波蘭大公和薩克森貴族們的關系還是比較密切的——這也是為什麽他最後能和德國皇帝簽訂和約的原因。”
“如果當初您稍微慎重一點,主動去和波蘭大公交涉一下,那麽您很容易就可以和波蘭結成同盟,共同對付德國——這樣,即便是以德皇的威勢,也不敢貿然對您用兵了。”
說著,阿加瑪一臉遺憾的看著卡努特,歎了口氣:“可是您呢?您在根本沒弄明白狀況的時候,就先和羅斯公國結盟了。”
“當然,羅斯公國和我國……不,我是說,羅馬帝國……”發現說錯話了的阿加瑪連忙改口,同時小心翼翼的看著卡努特。
發現卡努特沒反應之後,阿加瑪才乾笑兩聲,接著說:“兩國也有盟約。您再加入進來,就算是雙重同盟,關系那是非常穩定的。”
“可是您考慮過沒有?當初波蘭大公進軍基輔,德國人也是出了兵的——羅斯公國跟波蘭公國和德國都是有仇的——您和羅斯公國這麽一結盟,波蘭大公當然要提防著您和羅斯公國一齊攻打他。”
說到這,卡努特已經露出恍然的神色。而阿加瑪則接著說:“他擔心你們兩國夾擊,怎麽辦呢?當然就只能和德皇聯手。”
“德國和北地王國比,自然是德國強;波蘭和羅斯比,也是波蘭強。原本您可以和波蘭聯手對抗德國——而羅斯公國有您和羅馬帝國的關系在,又要對付東邊的遊牧民,總不會來找你們的麻煩。”
“可現在局勢硬是讓您弄成了兩個弱國聯手對抗兩個強國……”說著,阿加瑪搖了搖頭,發出“嘖嘖”的聲音:“難辦哪……”
“你的主意呢?”
“難。”胖子斬釘截鐵的宣布,“說起來,德皇的敵人遠比您的要多——皇帝在西邊和勃艮第人交戰,又受挫於弗裡斯蘭人;在南方和帝國爭奪意大利並且失利,失去了許多地區的支持;北邊向您進攻失敗;東邊試圖征服波蘭也沒能取得成果——可問題是,以您一介異教徒國王的身份,怎麽去和那些人交涉?”
面對這樣的裝腔作勢,卡努特毫不動搖:“你是說你無法證明你的價值?”
“當然不是。”說著,阿加瑪尷尬的抓抓頭髮,顯然沒有預料到卡努特會如此“無情”的對待自己——他之所以強調卡努特所面臨的困難,無非是為了證明自己的重要,可不是為了讓卡努特覺得自己沒用而宰了自己的:“我只是說,以您的身份,和他們交涉會比較困難——但是,只要有了合適的時機,事情就會簡單得多。”
身體前傾,卡努特似笑非笑的看著阿加瑪:“如果你要為一個人效勞,是不是應該提前弄明白他的脾氣秉性?”
阿加瑪毫不遲疑的點頭:“這是自然的,所以我對陛下您的光輝業績研究了很久……”
“我隻說一遍——從小到大,我最缺乏的,就是耐心——明白了?”
希臘人乾笑著連連點頭:“明白了,明白了。”
卡努特重新在王座上坐直身體之後,阿加瑪也收斂了笑容,一臉嚴肅:“德國周邊諸國之中,真正在國力上能夠抗衡的只有一個,就是羅馬帝國。兩年前,巴西爾二世皇帝陛下委任的將軍在意大利南部用諾曼人的鮮血建造了一座湖泊,重新鞏固了皇帝的權威——但是德國人不會對此感到滿意的,所以在意大利南部早晚會爆發新的戰爭。”
“而意大利地區和德國本土之間有山脈隔開,行軍不便。如果德國皇帝率領軍隊前往意大利南部作戰,等他的軍隊進入意大利後,您就可以率領艦隊南下,在德國北部隨您的心意行動。”
“等到北部遭到侵攻的消息傳到皇帝那裡,很可能他的軍隊已經和帝國軍隊開戰了。到時候,無論他是戰鬥到底,還是立即撤退,您都可以借機獲得巨大的利益。”
這些話說得很好聽。而且,卡努特也確實可以期待趁著德國皇帝率領大軍南下意大利的時候掠奪德國北部地區從而獲利並削弱德國。
但真正的問題是,這絕不是幫助北地王國削弱德國,而是幫助羅馬帝國牽製德國——很可能,這種行為還會招致德國的一致憎恨,從而使德國的兵鋒轉向北方。
也就是說,這種行動對羅馬帝國必然有利,也一定能削弱德國,但是否對北地王國有利就不好說了。
因此,卡努特只是微笑了一下,並沒有說話。
“當然,這種做法需要您的軍隊親自投入戰鬥,而且還要等待德國人的行動。雖然有我叔叔為您提供情報之後這是完全可行的,但也是對北地王國益處最小的做法。”
擦了擦額頭上並不存在的汗水,阿加瑪才接著說:“而第二個可選的目標,則是勃艮第人。”
“勃艮第地區的主教們都支持亨利作為他們未來的國王,但是勃艮第的伯爵奧托卻堅決反對這一點——同樣是在兩年前,德皇亨利曾經親自率領軍隊進軍勃艮第,卻未能成功的征服那裡。”
“迄今為止,皇帝和伯爵的戰爭仍在繼續。毫無疑問,伯爵是不可能在這場戰爭中贏得勝利的,他的失敗或者投降只是時間問題。但是,如果他能夠得到一位強有力的國王的支持,那麽不但他自己將能夠堅持更長時間,而且勃艮第的貴族們也許也會有更多人支持他。”
這個提議比上一個就靠譜得多了,雖然仍舊不夠份量。
雖然卡努特不太確定勃艮第在什麽地方,也不知道勃艮第實力如何,但既然能夠一直抵抗而不被皇帝徹底征服,那麽想必是比文德王國要強一些的——支持這樣一個德皇的反對者,還是比較有用的。
看到卡努特沒有立即表態,阿加瑪就受到了鼓舞:“當然,勃艮第距離您的國家比較遠,想要向他們提供實際的支持多少有些困難。但是僅僅是一個使節,一個表態,有些時候就能起到很大作用了。”
“有更實際些的嗎?”
如果是一個不夠聰明的人,勢必會認為這代表卡努特認為前兩個提議都不夠實際。但阿加瑪卻很愉快的將這當作了卡努特對自己的鼓勵:“當然有的,陛下——弗裡斯蘭人。”
“西弗裡斯蘭的迪特裡希是皇帝的外甥,卻並不滿意皇帝的統治。還是在兩年前,這位西弗裡斯蘭的伯爵在伊瑟蒙德沼澤地擊敗了洛林的軍隊——現在,雖然他名義上仍舊是皇帝的臣子,但實際上……”
“如果能夠得到足夠的支持,那麽可以想象,他將會非常樂意對付軟弱的阿登伯爵,以便保持自己在整個西弗裡斯蘭的權勢,甚至進而將自己的權柄拓展到整個下洛林地區。”
卡努特偏了下頭,微笑著看著希臘人:“足夠的支持?”
“當然,這僅僅是指物資上的支持。”阿加瑪發現自己似乎一不小心又說錯話了,連忙重申自己的意思,“西弗裡斯蘭有足夠的人口可以提供士兵和糧秣。但是他們缺乏精良的武器和戰馬……”
“厄……好吧……”說著,阿加瑪發現自己又說錯話了,“當然,北地王國本身也不盛產戰馬。不過反正西弗裡斯蘭人也不是什麽優秀的騎兵,所以沒有戰馬就沒有戰馬吧——但是,我們可以用武器換取他們多余的糧食;他們則出售糧食,換取武器,從而能夠武裝起更多的軍隊去對洛林人作戰。”
卡努特點了點頭:“還有嗎?”
“康拉德家族不受皇帝信任, 也不支持皇帝。但問題是以您的身份沒辦法挑動康拉德家族公開站出來對抗皇帝。而且除非有合適的時機,否則僅靠這個家族也無法和皇帝對抗。”
用手指在扶手上輕輕敲了三下之後,卡努特點了點頭:“那麽好吧——你的叔叔擁有一群在德國的探子;而你算是個不錯的謀臣——那麽,她是誰,又幹什麽的?”
“她是我的女兒,婭爾羅,陛下。”中年人進前一步,替阿加瑪做出了回答,之後明顯有些不情願:“她,是人質……”
“人質?”卡努特懷疑的看著對方,之後搖了搖頭:“我不需要人質。如果我是好國王,你們是好部下,你們不會背叛我;如果我是好國王,你們是蠢部下,我不在乎你們的背叛;如果我是蠢國王,那我活該去死——我要人質幹什麽?”
這話說得一乾北地人紛紛點頭的同時,阿加瑪兩眼一亮:“讚美陛下!您的胸襟氣度,幾乎可以和巴西爾皇帝陛下媲美了啊。”
但是,隨後,卡努特便垂下頭,皺起眉:“不過……”
聽到這個“不過”,兩個希臘男人立即緊張起來,反倒是婭爾羅自己,盡管已經一聲不出的站了許久,卻仍舊保持著恬靜的微笑,如同雕塑一般站在那裡,就好像卡努特談論的並非自己似的。
沉思片刻之後,卡努特做出了決定:“衛兵,去叫索菲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