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斯泰克的事情完美解決之後,卡努特和雅羅斯拉夫的視線閃電般的在空中交匯,隨即分開。
視線交匯的刹那,卡努特露出得意和炫耀的笑容——而看到這個笑容,雅羅斯拉夫皺了下眉,隨後露出了然、恍然和無奈的笑容。
之後,兩個國王就好像什麽事情也沒發生似的繼續飲酒作樂。
在萊斯泰克之後,又有些前來向卡努特道賀的豪強向卡努特進言——這一年裡北地征戰不休,無論是獲勝者還是失敗者都花費了大量的時間,流淌了不少的鮮血,即便是卡努特的恩賞和減稅也難以在短時間內使各地恢復元氣。
各地豪強首先向卡努特諫言,召回那些因為地方事務衝突而遠航海外的人們,召開大會,由卡努特對各地事務進行裁決,盡可能使衝突各方都幹嘛到滿意——這既可以確立卡努特的權柄威嚴,又可以平息地方上的紛爭仇殺,更能補充各地損失的青壯人口,實在是一舉多得的好事。
對於這個要求,卡努特欣然允諾。
雖說按照常理,這種裁決在地方上就可以進行,但考慮到發生衝突的很可能本身就是地方上的豪強,地方長老會就多少有些無能為力了——這種事情固然會得罪一些人,但也會安撫和拉攏另一些人,對國王到不是壞事。
第二項進言,則是希望可以使用一部分卡努特的私產。
原本,卡努特並沒有什麽產業。但是在他如同旭日東升般的迅速發跡過程中,瑞典國王奧洛夫、豪強老阿特達、威利長老、挪威國王奧拉夫二世、西福爾雅爾西居爾,乃至丹麥國王哈拉爾德的產業理所當然的全部歸到了他的名下,使他一躍成為整個北地最富有的人。
不過,卡努特並沒有將這些產業全部私吞,而是分成了三部分——那些在關鍵地點,易守難攻,扼守交通要道的,被拿出來改造成戰士營盤,讓各地軍士駐守其中,接受訓練,作為王國的兵營和練兵營;肥沃富庶的莊園則讓那些能乾的農夫統一耕種,作為兄弟會的公地,為整個兄弟會所有人提供財物;最後剩下的產業才留做自己使用,交由三個妻子打理。
因為這些田產遍布整個北地,即便以索菲亞、海爾嘉和芙蕾雅三人,再加上利奧和拉格納的幫襯,短時間內也無法將所有產業管理起來,一些邊遠地區的耕地、草場便難免荒棄。
這些豪強便向卡努特要求暫且使用一部分已經荒棄的耕地和草場——當然,這些土地上的收益,也會交給卡努特一部分。
這樣的要求也得到了卡努特的欣然允諾——對卡努特而言,即便已經讓出大量產業,剩下的部分仍舊是一筆巨大的財富,再加上各地的稅賦,他還真不在乎這麽點產業,索性拿來和各地豪強結個交情。
在這個要求也得到了慷慨的國王的許可之後,所有的請願者都心滿意足,於是整個宴會裡再次充滿了和樂的氛圍。
在大部分人都酒足飯飽,並且委婉而謙恭的表達了去意之後,雅羅斯拉夫卻突然站了起來:“卡努特,今天是我這麽多年以來喝得最痛快地一回。但我總覺得還差了點什麽——你也許還有足夠的蜂蜜酒?”
聽到這話,卡努特哈哈大笑同時站起身來:“正好,在這邊有個小廳,我們可以去一直喝到天亮。”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兩名國王攜手走向大廳的偏門,而幾名護衛也立即跟了過去——於是,當晚的酒宴就這麽結束了。
等到穿過長廊,進入小廳之後,剛剛還醉意滿滿的兩個人頓時清醒過來,相視一笑——顯而易見,盡管在酒宴上已經喝了很多,但無論是雅羅斯拉夫還是卡努特都並沒有喝醉。
和雅羅斯拉夫在長桌前面對面的坐下之後,卡努特才開口開口:“那麽,您想要喝什麽酒呢?”
“在開始喝酒之前,我到是先想弄明白——你好象很願意把萊斯泰克和他的人送到我這邊?要是我沒弄錯,來年你也是要面對一場惡戰的吧?”
卡努特笑著一攤手:“要是你沒弄明白,應該也不會要收留他們?”
這句話成功的噎住了雅羅斯拉夫,也讓雅羅斯拉夫再次意識到,這個看上去還沒自己一半大的年輕國王,恐怕並不是純靠一股子蠻力當上國王的。
雅羅斯拉夫當然弄明白了——自己和卡努特都缺戰士,如果要接納萊斯泰克就不能單純的將萊斯泰克當作雇傭兵,而是要直接把他當作自己的封臣——這樣一來,就意味著接納萊斯泰克的一國要劃出一塊地供養萊斯泰克和他的戰事。
但是,這種土地上的分割不但不是受害,反而是佔了大便宜——就算眼下離開老爹另起爐灶,萊斯泰克仍舊是波美拉尼亞的少伯爵,波美拉尼亞的第一順位繼承人。
換句話說,等到現在的公爵一命歸西之後,那個將萊斯泰克接納為自己封臣的國王就可以順理成章的獲得波美拉尼亞的支持。
當然,這種事情毫無疑問會引起和波蘭王國的戰爭。但是對雅羅斯拉夫來說這是無所謂的——波列斯拉夫都打進基輔了,難道他還害怕和波蘭人交戰?
唯一的問題是卡努特的態度——卡努特似乎對波美拉尼亞的歸屬並不在意,反而主動將萊斯泰克推向羅斯公國——這一度讓雅羅斯拉夫擔心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麽陷阱。
但是很快,雅羅斯拉夫就想明白了。
波美拉尼亞地方隸屬波蘭,在宗教上接受羅馬教會的指導而不是君士坦丁堡教會的指導,和接受君士坦丁堡教會指導的羅斯公國雖然略有差異但終究也是基督一系,而卡努特卻是個徹頭徹尾的異教徒。
如果卡努特以一個異教國王的身份試圖吞並波美拉尼亞,搞不好就會招致波蘭、德國等幾個歐陸大國的夾攻,而羅斯國還不能幫忙。
但是反過來,如果是羅斯國吞並波美拉尼亞,那麽德國不但不會幫助波蘭,甚至可能反而給波蘭搗亂,而卡努特也能毫無顧忌的幫助羅斯公國對付波蘭——換而言之,以萊斯泰克的歸屬為引線,短短的幾句話之間,卡努特已經成功的和雅羅斯拉夫建立起了一個針對波蘭的聯盟,雖然這個聯盟真正發揮作用可能要到十幾年之後。
不過,這就引出了一個新的問題——正是這個問題,讓雅羅斯拉夫起了和卡努特“把酒夜談”的心思:“可是,如果你受洗,不就沒那麽麻煩了嗎?你可是去過君士坦丁堡的。”
聽到這個問題,卡努特滿不在乎的一笑:“你知道我去過君士坦丁堡,卻不知道我在哈弗斯峽灣蒙受神恩?”
這話讓雅羅斯拉夫眉頭一皺——盡管羅斯人接受基督教的時間並不算長,但雅羅斯拉夫卻是一個虔誠的信徒:“世上只有一個唯一的神……”
不等他說完,卡努特便擺手打斷他:“你是來找我喝酒的,還是來找我吵架的?”
這句話再次讓雅羅斯拉夫啞火——如果卡努特跳起來說“老子的神才是神,你的神是扯淡的”,那麽兩人之間可能就隻好以拔劍相向來做個了結了——而他自己剛剛差點就說出同樣的話。
“可是……如果你認真的聽取……”
“我聽過。”毫不遲疑的打斷雅羅斯拉夫不甘心的說教,卡努特一臉“哥是過來人”的笑容,“我知道,你的父親是怎麽聽取保加利亞人、德國人、猶太人和希臘人的說教,並且派遣值得信賴的人去各國觀看他們如何禮拜各自神祗的。”
這話頓時讓雅羅斯拉夫愣住了。
然而,卡努特卻接著說:“你懂拉丁文嗎?”
雅羅斯拉夫搖了搖頭。
“希臘文呢?”
羅斯國王再次搖了搖頭,並且臉色不好看起來。
卡努特歎了口氣:“我得說,你的父親實在是個富有智慧的人,在聽別人說了之後,還專門派人去各地考察比較。但是他做得還不夠——他考察的時間還不夠長。”
這話讓雅羅斯拉夫皺起眉頭:“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在君士坦丁堡呆了幾年,見得比你們羅斯人所見到的多一些。有個問題我始終沒弄明白——你們的神怎麽能容忍一群騙子和懦夫做他的祭司?當然,在希臘人的教會裡, 我也見到了很多勇敢和高尚的人,可我還是不能明白。”
這話讓雅羅斯拉夫一怔。隨後,羅斯人不滿的哼了一聲:“說得好像你們的教會裡就沒有混蛋似的——你不久之前還滅了一家吧?”
這個反擊讓卡努特笑了出來:“你沒弄明白吧?索爾、奧丁、弗雷和你們的主是不一樣的。我們可不講究什麽保護弱小,什麽贖罪,什麽復活永生——別人要殺我,我就殺別人,我強,神就喜歡我;我弱,我就活該被殺——就這麽回事。”
“我知道,南方氣候溫暖土地肥沃可以養活更多地廢物,比如呆在君士坦丁堡裡整天什麽也不做只靠救濟和施舍活著的人渣。可在北地,沒有他們的地方——在羅斯國,有嗎?”
這句簡單直白的話讓雅羅斯拉夫沉默了許久。
最後,前基輔大公搖了搖頭:“我開始懷疑,和你結盟是不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哈……”聽到這話,卡努特不但不生氣,反而笑了起來,“要是你希望有個可以隨時割肉的盟友,你找錯人了。要是你希望在挨揍的時候有人護住你後背,那你就沒必要懷疑了——問題是,你能不能護住我後背?”
雅羅斯拉夫毫不遲疑的搖頭:“這不可能——只要你在和我的基督教兄弟們作戰,我就不可能直接出兵幫助你。”
這個回答再次讓卡努特大笑起來——雅羅斯拉夫說的,是“不可能直接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