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王國兵卒精乾,悍勇無畏,若是發生了戰爭的時候能夠站在自己這一邊,那當然是極好的。
但是,以卡努特那種狂放不羈的性子,怕是北地王國主動惹事的時候多,安穩自守的時候少——這樣,波蘭人若是和北地王國結成聯盟,日後怕就要常常被卷入北地人發起的戰爭之中。
而且,卡努特既然自己重信諾,那麽對於那些背約破誓之輩,自然也是極敵視的。若是波蘭人先和北地人結下盟約,轉頭就背約破誓,雙方就不但不再是朋友,而且會反目成仇了。若是波蘭人能夠借著北地王國弱勢的時候一鼓作氣和北地王國的敵人一齊將北地王國打死打殘也還好,若是做不到……
易北河沿岸地界可都還荒著呢。
由此,波列斯瓦夫才慎之又慎,提出了需要商量商量的話,從卡努特那裡要到了三天時間。
可實際上,波列斯瓦夫身邊驍勇善戰之士不少,長於謀略之輩卻不多,而完全值得信賴的就更是屈指可數。除了自家這個兒子和大主教,他還實在找不著多少人商量這個事情。而大主教那邊,雖然並不反對和北地異教徒結盟,但在考慮到可能被北地人卷入,變得舉世皆敵之後,也禁不住犯了嘀咕。
兩個老頭子糾結了半天,梅什科試探著開口了:“要是咱們並不和他建立徹底的攻守同盟,只是約定互不進攻,和平貿易,並且共同對抗德皇呢?”
“那個卡努特霸道慣了,怎麽會答應這種條件。”大主教皺起眉,幾乎是本能的反對——在他看來,卡努特給出的條件很簡單,要麽結盟做朋友,要麽以後就成了敵人了,必然不會有第三條路走。
“未必……”揉著下巴上整齊的胡須,波列斯瓦夫坐到了座位上:“卡努特不是不知深淺的毛頭小子,也不是困守北地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他知道德國人的勢力。而且我琢磨著按照他的性子,雖然他眼下和德皇簽了和約,可心裡卻早就把德國當作最大的敵人了……”
“另外,聽人說,克努特眼下已經是英格蘭國王了——人家先前應該是做丹麥國王的,硬生生叫卡努特奪了王位,肯定不能善罷甘休。這樣一來,卡努特就等於有了兩個大對頭。如果有可能,他絕對不會願意再增加第三個。”
這麽盤算著,波列斯瓦夫便點了點頭:“要是卡努特能同意的話,咱們到是可以和他照這個條件來談——波蘭和北地王國永不互相侵攻,保護商隊旅客,共同應對來自德國的戰爭,不加入到對對方盟友的戰爭中去,不和對方的敵人結盟。”
看到老爹居然難能可貴的同意了自己的提議,梅什科也高興起來:“其實,咱們還可以跟卡努特的盟友結盟……”
話沒說完,波列斯瓦夫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咱們是要在面對德國皇帝的時候多一個盟友,而不是要和北地人綁到一起去。”
梅什科點了點頭:“哦。那咱們現在就去和他說?”
“你急什麽。”這個草率的提議再次遭到了波蘭大公的不滿,“既然卡努特給了咱們三天時間,咱們當然要好好利用,一來在國內統籌一番,看看和北地人貿易的事項,二來適當向卡努特展示一下咱們的軍力,三來也別讓他覺得咱們太容易做出了決定。”
所以,接下來的三天裡,他們需要召集附近的領主們商議和北地進行貿易的事情,還需要將附近那些最驕傲、最優秀的棒小夥子們集合起來,全副武裝的來個節日大遊行——想到這個,梅什科就興奮了起來:“那……我該幹什麽?”
當然,他最希望的是由他來召集、選拔那些小夥子們,將他們整頓得漂漂亮亮的。盡管那些人並不全是他的人,甚至都不能算全是他父親的人,但是想到數百上千的小夥子騎著和他們一樣驕傲的小馬,佩著彎刀或者長劍,背著馬弓或者標槍,邁著小碎步列隊而行,梅什科還是覺得一陣陣的興奮。
但是波列斯瓦夫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兒子,而且絲毫也沒有讓他如願以償的意思:“你去找卡努特,按照他要求的那樣,教他兩手。”
“哦。”頓時,梅什科的興致就全沒了。教卡努特用劍……
開玩笑,就憑他那股子蠻勁,根本就不需要學習任何技巧。就算他手裡揮舞的是根鐵棍,都足以把一般的劍手打得四處亂竄了——可想而知,自己過去,勢必迎來全面的自信心的大打擊……
看到兒子那垂頭喪氣的表情,波列斯瓦夫就一瞪眼。隨後,波蘭大公又歎了口氣,擺了擺手:“你小心著點。咱們雖然不怕卡努特,可也犯不著得罪他。你就把他當作平時和你鬥劍的武士,他不會太難相處。”
盡管老爹這麽吩咐了,梅什科還是提不起興致,只是點了點頭,離開了小會議室。
等到梅什科離開之後,波列斯瓦夫才歎了口氣,抬起手揉著額頭,一臉無奈的坐下:“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
“陛下您怎麽會有這種想法?”
波列斯瓦夫苦笑一下,向門口一指:“人家也是兒子,我也是兒子,你看看……”
大主教笑著搖頭:“您要求太高了。古往今來,橫空出世的少年英才並不少,可多半一世而終,不能持久。能打下一片家業固然值得欽佩,可真正想要守住,卻不是那麽容易的。”
停頓了一下,大主教才接著說:“卡努特出身草莽,家境低微,想必是格外向往高位重權,做起事來自然也是激進勇猛,不顧一切。如果要我來評價的話,就是殺出來一片天地——他只能這麽做,否則就是萬劫不複。”
波列斯瓦夫皺眉、沉思,之後點了點頭。
“而梅什科從小在宮廷裡長大,雖然算不上奢華無度,也是衣食無憂,遇到事情也多半有您做主,一來不至於沒有退路,二來也沒有太多的東西可以給他揮霍,所以他做起事來,自然是踏實慎重,沉穩有度。”
這話讓波列斯瓦夫笑著挑起眼角:“踏實慎重,沉穩有度?是畏首畏尾,猶豫不決才對吧?”
大主教微微一笑:“在您看來,自然是畏首畏尾,猶豫不決,可在我看來,就是踏實慎重,沉穩有度。別忘了,獨領一軍的時候,他的表現並不差。”
波列斯瓦夫若有所思:“你是說,我壓他壓得太狠了。他在我面前,滿門心思都在猜我的想法,所有事情都以我為主,不敢自己拿主意。而自己出去做事的時候,其實不差?”
“我可沒那麽說。是大公您聰慧過人,幡然醒悟。”
聽大主教這麽說,波列斯瓦夫搖頭笑著擺了擺手:“你這老家夥……說正事——你覺得,這孩子能守得住我這份家業?說實話,原本我雖然對他有些不滿,到也沒想那麽多。可這回讓卡努特這麽一說,我心裡還真有些沒底……”
大主教皺了皺眉,看著自己的老搭檔:“他能不能守得住這份家業,在你,不在他。”
“在我?”
大主教點了點頭:“你這份家業怎麽來的,你也知道。眼下在波蘭地界,有多少人表面上叫您一聲大公,私底下恨不得朝您捅刀子,您也比我清楚。梅什科的心腸軟您是知道的——那些人害怕您,但不害怕他。”
“若是您把波蘭交給他的時候,已經把這些事情理順了,那麽他想要守住這份家業自然沒什麽問題。至不濟,向德皇低個頭也就過去了,畢竟德國人最主要的心思在意大利,不在咱們這邊。 ”
“可要是您把波蘭交到他手裡的時候,這些人的事情還沒處置妥當……”
“他們就會跳出來?”盡管已經確定了答案,波列斯瓦夫還是沉下臉,問了一句。
“跳到未必敢,畢竟梅什科也算一員驍將,就那些個人,真在戰場上對上他,能討得了好處的沒幾個。就怕德國人那邊——咱們既然能和薩克森的貴族建立交情,那麽等到您不在了,德國皇帝派些個使節,給咱們這邊各地的公爵、伯爵們遞個話,許個諾,甚至送些禮物,也不是什麽意料不到的事情。”
波列斯瓦夫皺著眉,歎口氣,又要搖頭:“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你也該知道,那些個人,不那麽好動。就是你往地方上安排主教都要費一番功夫,若是我把他們逼急了……”
大主教微笑著點頭:“您的難處我知道。不過,事情就是這麽個事情,只是看怎麽辦而已,拖延下去固然可能有好轉,但也有可能惡化。不過……”
“什麽?”
“您不防讓梅什科和那個卡努特多多來往,最好能夠成為朋友。”
“你是說,讓卡努特動手,借刀殺人?”
看著波列斯瓦夫閃閃發亮的雙眼,大主教尷尬的摸了摸鼻子,咳嗽了一聲:“大公閣下,您想多了。我的意思是,如果梅什科能夠成為卡努特的朋友,將來萬一那幫人鬧得太厲害,他還可以逃去北地……”